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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
黎明时分,晨光如钝刀般缓慢割开城市的天际线。
立恩念站在第七家银行的大理石台阶上,脚踝渗出的血珠在Jimmy Choo高跟鞋内衬上,晕开淡红痕迹。
这是她今天拜访的第七家金融机构,也是最后一家可能给她贷款的地方。
玻璃幕墙映出她支离破碎的倒影——那个曾经穿着Elie Saab高定礼服参加慈善晚宴的女孩,如今唇色苍白得仿佛被岁月漂洗。
她下意识摸了摸锁骨下方那道烫伤疤痕,那是十二岁生日时父亲带她去瑞士滑雪留下的纪念。
当时父亲抱着她从直升机上俯瞰阿尔卑斯山脉,说他的小公主值得世上最好的一切。
信贷经理的金丝眼镜折射出冷光,镜片后的目光带着精算师般的精确,在她身上来回审视。
“立小姐,您父亲的情况我们很遗憾。”
那支Montblanc限量款泛着冷光,“但按照风险评估模型,您目前的资产负债率...”
她的视线落在钢笔上,突然想起父亲书桌上那支Parker Duofold,笔帽上镌刻着“To my little princess”的哥特体英文。
那是她十六岁获得普林斯顿预录取时父亲送的礼物。
记忆中的檀木香气与现实中的铜版纸气味重叠,让她有一瞬的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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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三姨家的智能门锁发出清脆提示音。
门缝里露出半张敷着黄金面膜的脸,手腕上的翡翠镯子在晨光中泛着幽幽绿芒。
“Darling。”鱼子酱精华甜香的气息扑面而来,“Auntie真的想帮你...”戴着Harry Winston的手递出一盒半岛酒店限定凤梨酥。
“Auntie,我只需要五十万应急,父亲在ICU的医药费...”
“哎呀,你表哥刚在伦敦买了学区房,现金流实在...”三姨的手突然收紧,将凤梨酥盒捏得变形,“不过Darling这么漂亮,有个酒店今晚有慈善拍卖会,听说成交价都很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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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时,她站在二舅的紫檀木大门外。
透过Baccarat水晶镶嵌的铁艺围栏,可以看见价值百万的锦鲤在池塘里游弋。
管家递来的不是支票,而是一张烫金信封装着的慈善晚宴邀请函:“Sir说也许您可以...寻找一些机会...”
她选择了拍卖行试试看。
华灯初上时,星星点点的光芒在地面积水洼中跳跃着。
她凝视着自己颤抖的指尖——这双手曾在普林斯顿解出纳维-斯托克斯方程,在卡内基音乐厅演绎过肖邦的《革命练习曲》,此刻却要举起标着价码的竞拍牌。
“身高168,三围84-60-86。”
领班的目光如同扫描商品条形码,冰凉的指尖划过她裸露的肩线:“起拍价五千,佣金20%。”
更衣室的镜面裂开一道缝隙,将她割裂成两个平行世界——
左侧是穿着父亲送的Elie Saab婚纱礼服的学霸,右侧是裹着亮片短裙的待售商品。
“Auction for Lot 33!”
Christie's拍卖槌落下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突如其来的聚光灯下,她看清烫金拍卖目录底部那行小字——“Special interaction included”。
“下面有请第33号拍品!”拍卖师的声音在宴会厅内回响,聚光灯骤然亮起。
立恩念站在光柱中央,纤长的睫毛在强光下颤动如蝶翼。
她的视线尚未适应,台下已爆发出肆意的哄笑。
她低头看向手中的拍卖单,烫金小字“特殊互动环节”闪着讽刺的光。
突然一个手扯住她的腕带。
正是昨日抢走父亲救命钱的高利贷头目。
“转个圈让爷瞧瞧。”男人指间的雪茄灰烬飘落,在她白皙肌肤上烫出细小红痕。
立恩念浑身一颤。
“天呐,这不是立大小姐吗?”这声音如玻璃刮擦黑板般刺耳。
VIP区的阴影里,莫北挽着一位西装笔挺的俊朗青年,她的红甲正轻叩香槟杯沿。
青年别过脸的姿态如同躲避瘟疫——那是曾为她手抄叶芝《当你老了》的学长陆沉。
立恩念站在聚光灯下,灼热的光线如同万根银针刺穿肌肤。
台下觥筹交错的喧嚣在她耳中扭曲成尖锐的耳鸣,唯有莫北娇媚的嗓音清晰可辨:“八千!让我们的沃顿商学院高材生来斟酒,应该物超所值吧?”
陆沉的侧脸线条紧绷,修长的手指紧握成拳。
“急什么?”花衬衫男人拽住她的腕带“上次那五十万还没好好道谢呢。”
他粗糙的拇指摩挲着她腕间的淤青,立恩念猛地抽回手,手链应声而断,四叶草形状的水晶散落一地。
在众人错愕的间隙,她撞开端着香槟的侍者,水晶杯砸在大理石地面上爆裂成无数棱镜。
冰凉的酒液溅在脚踝伤口上,刺痛感让她跑得更快。
高跟鞋不知何时脱落。
左脚丝袜被楼梯转角处的金属包边勾破,露出染血的脚趾。
而消防通道的铁门在身后重重合拢,将拍卖厅的喧嚣隔绝成另一个世界。
应急灯在头顶滋滋作响,每一级台阶都像刀锋般割着脚掌。
通风管漏下的雨水在铁板上积成镜面,倒映出她扭曲变形的脸。
睫毛膏晕染成黑色的泪痕,唇上的口红早已斑驳。
“装什么清高?你以为自己还是坐劳斯莱斯上学的千金吗?”
莫北的尖笑穿透三层混凝土楼板刺入耳膜。
立恩念捂住耳朵,指甲深深掐入太阳穴。
这个曾经和她共用一支唇膏的闺蜜,如今正挽着陆沉的手臂,碾碎她最后的尊严。
她想起毕业舞会上,陆沉是如何单膝跪地为她穿上那双镶满水晶的Manolo Blahnik,而现在同样这双手,在拍卖单上签下羞辱她的数字。
暴雨的湿气从通风口涌入,她赤脚踏上冰冷的楼梯,亮片裙被消防栓勾住,“嗤啦”一声撕裂,冷风裹挟着雨滴灌入,像无数把冰刃划过皮肤。
雨水模糊了视线,立恩念抬手抹去脸上的水痕,尝到混合着眼影与泪水的咸涩。
某个瞬间,她恍惚看见父亲站在雨中等她,就像小时候参加完家长会那样,举着伞对她微笑。
远光灯突然撕开雨幕。
尖锐的刹车声响彻夜空。
“砰!”
刺眼的车灯照过来,她来不及躲闪,整个人被撞飞出去。
剧痛席卷全身,世界天旋地转。
她最后的意识里,只看到一双锃亮的皮鞋停在她面前,男人低沉的声音在雨夜里格外清晰——
“真是……蠢得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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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恩念醒来时,刺鼻的消毒水味充斥鼻腔。
头顶的白炽灯一盏接一盏,从眼前掠过,像是穿过某种时空隧道。
耳边是担架轮急促的滚动声,护士快速报着血压数值的冰冷语调,还有远处不知哪里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啜泣。
她恍惚看见天花板上有一道裂缝,裂缝边缘泛着黄,像父亲书房那盏旧台灯在深夜里漏出的光。
“血压90/60,心率112,准备CT室——”
意识像一块吸饱水的海绵,沉甸甸的,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骨的钝痛。
她隐约听见有人在不远处低声交谈,是医生的声音:“左小腿骨裂,右肩胛挫伤,脑震荡待查……”
“要交多少押金?”另一个男声问。
声音很低,却很清晰。
“先交五万。”
短暂的沉默。
“我处理。”
推床拐进CT室前,立恩念微微侧头,看见熟悉的修长的身影站在缴费窗口前。
这个身影让她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父亲带她去看拍卖会,指着台上一个举牌的男人说:“看,真正有实力的人,花钱的时候从来不会犹豫。”
那时她还小,只觉得那位叔叔的袖扣很好看,现在想想,或许父亲说的对。
意识再次浮上来时,窗外已经黑了。
单人病房里只有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窗帘没拉严,透进一线街灯的橘色,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痕。
她试着动了动手指,右手手背上连着输液针,左手手腕缠着厚厚的纱布。
喉咙干得像吞了一把沙,她艰难地咽了咽,喉间立刻泛起血腥味。
“醒了?”
声音从病房角落传来,立恩念睫毛一颤,慢慢转头看去。
“几点了……”她哑声问。
“凌晨三点二十七。”他看了眼腕表,“你睡了十六个小时。”
立恩念下意识去摸口袋,可病号服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在找这个?”易汝廉从西装内袋取出她的手机,放在床头柜上。
屏幕裂了道缝,但还能用。
她盯着那道裂缝,隐隐记起了挡风玻璃上扭曲的霓虹,和那双灰蓝色的眼睛。
“谢谢。”她低声说,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医药费……我会还。”
易汝廉没接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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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恩念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星期,期间易汝廉每天都会派人送来新鲜的水果和营养品,甚至还特意安排了一位心理医生来帮助她恢复精神状态。
这一切都让立恩念感到十分诧异。
医院的白墙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立恩念靠在枕头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被单的褶皱。
窗外梧桐树的枝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这是她住院的第七天,床头柜上堆满了新鲜的水果和补品,每一件都用精致的包装盒装着。
雨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斜射进病房,在洁白的床单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立恩念缓缓睁开眼睛,消毒水的气味提醒她依然躺在医院里。
她每天最期待的就是清晨这一刻——晨光能让她暂时忘记那些现实。
护士推门而入,手里捧着一束新鲜的白色郁金香。
“立小姐,这是今早送来的。”她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好奇,“已经是这周的第五束了。”
立恩念接过花束,指尖触到带着晨露的花瓣,冰凉湿润。
她没有问是谁送的。
因为她知道答案。
就像她知道每天准时送来的燕窝和补汤一样,都来自那个叫易汝廉的男人。
她轻轻拨弄着洁白的花瓣,思绪如同窗外飘忽的云。
这个男人为什么对她上心?
心理医生每天下午三点准时出现,是个温婉的中年女性,说话时声音轻柔得像羽毛拂过。
昨天的谈话还萦绕在耳边:“创伤后的应激反应很正常,重要的是接纳自己的脆弱。”
可立恩念知道,她最脆弱的部分不是车祸的阴影,而是那种挥之不去的不安。
晨光照在床头的那本书上,烫金的书名闪着微光。
这也是易汝廉派人送来的,一本精装版的《瓦尔登湖》。
她翻开扉页,发现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有些路,必须一个人走,但不必一个人扛。——Y
墨迹晕染得很自然,像是写字的人下笔时带着笃定。
立恩念用指腹轻轻摩挲着这行字,忽然想起车祸那天,他蹲在雨中的身影。
黑色大衣的衣角浸在雨水里,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像是隔着雨幕凝视着她,里面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明。
护士来换药时,她终于忍不住问道:“这些......都是易先生安排的吗?”
“是啊。”护士熟练地拆开她手臂上的纱布,“易先生特意嘱咐要用进口药,说是不容易留疤。”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连您的病房都是VIP特护,普通病人排半年都排不到。”
药水沾上伤口,一阵刺痛,立恩念皱了皱眉,但这疼痛——却让她的思绪异常清晰。
她想起父亲病倒后,那些所谓的亲朋好友,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
想起为了医药费,四处碰壁的绝望。
想起拍卖会上,那些人看她的眼神,像在打量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而这个叫易汝廉的疯男人对她的照顾,不像是简单的同情,更像是一种......偿还。
这个认知让她的胃部微微绞痛。
她没有继续想下去...转身走向床头,将郁金香插入花瓶,动作有些粗暴,几片花瓣飘落在地。
她闭上眼睛,眼前浮现的却是父亲的脸和ICU门外刺眼的催款单。
现实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持续地割着她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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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小天使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