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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潮涌动
黎明前的庐州城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雾气中。沈清歌扶着云陌回到废弃磨坊时,东方才刚泛起鱼肚白。云陌的伤口又渗血了,每走一步都咬紧牙关,却硬是一声不吭。
"躺下。"沈清歌命令道,声音里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决。
云陌咧嘴一笑:"沈小姐越来越有江湖儿女的派头了。"
"少废话。"沈清歌撕开他肩头的布料,伤口果然裂开了,血肉模糊一片。她取出从药铺带回的金疮药,轻轻撒在伤处,"忍着点。"
药粉接触伤口的瞬间,云陌全身肌肉绷紧,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却只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闷哼。沈清歌注意到他右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留下四个月牙形的血痕。
"疼就叫出来,不丢人。"她低声道,动作不自觉地轻柔了几分。
云陌摇头,声音因疼痛而嘶哑:"习惯了。"
这两个字让沈清歌心头一颤。她从小锦衣玉食,连手指被针扎一下都有丫鬟心疼半天,而眼前这个男人所谓的"习惯",是多少次生死边缘挣扎磨砺出来的?
包扎完毕,云陌已经精疲力竭地昏睡过去。沈清歌守在旁边,用湿布擦拭他脸上的汗水和血迹。当擦到他左眉上那道细长的疤痕时,手指不自觉地停顿了一下。这道疤很旧了,却依然清晰,想必当年伤得很深。
"你到底是什么人..."她轻声自语。
磨坊外传来脚步声,沈清歌警觉地抬头,直到认出是宁弈才松了口气。宁弈推门而入,衣袍下摆沾满露水,脸色凝重如铁。
"沈二爷确实有问题。"他压低声音,看了眼熟睡的云陌,"他和漕帮赵昆密谈时提到了'主人',还说'那批货绝不能有闪失'。"
沈清歌手指绞紧了裙角:"二叔一向与父亲不睦,但勾结外人劫赈灾银...这也太..."
"不只如此。"宁弈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条,"我从赵昆身上摸到的。"
纸条上只有寥寥数字:"银已备妥,三日后酉时,老码头第三仓。勿负主人期。"
沈清歌倒吸一口冷气:"果然是明晚运走!我们必须报官!"
"报哪个官?"云陌突然睁开眼睛,虽然虚弱但目光锐利,"周知府?李大人?谁知道他们中有多少是'主人'的人?"
宁弈沉吟道:"云兄说得有理。此案牵涉太广,贸然报官恐打草惊蛇。"
"那怎么办?"沈清歌急道,"难道眼睁睁看着他们运走赈灾银?"
云陌强撑着坐起来:"截下来。明晚我们提前埋伏,抓现行。"
"就凭我们三个?"沈清歌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连剑都拿不稳,宁大人是文官,我..."
"沈小姐低估宁大人了。"云陌意味深长地看了宁弈一眼,"今晚在醉仙楼,宁大人跟踪沈二爷的身法,可不是文官能有的。"
宁弈面色不变:"家父曾任兵部侍郎,从小请武师教导。些许防身之术,不值一提。"
云陌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转而看向沈清歌:"至于沈小姐,你在慈幼局面对尸体时的冷静,给碧桃下套时的机智,都说明你不是普通闺阁女子。"
沈清歌被他直白的夸奖弄得耳根发热,却仍坚持己见:"就算如此,对抗整个漕帮也太冒险了!应该通知我父亲..."
"来不及了。"宁弈摇头,"沈大人随钦差视察灾情,最快也要三日后才回。而银子明晚就运走。"
三人陷入沉默。磨坊外,晨雾渐渐散去,远处传来早市开张的嘈杂声。
"我有一个主意。"沈清歌突然开口,"既然他们要伪装成药材运输,必然会用漕帮正规商船。而漕帮所有大宗货物进出,都需要在商会登记。我以沈家名义去查近期出港记录,或许能找到线索。"
云陌眼前一亮:"好主意!同时我和宁大人去老码头踩点,摸清第三仓的位置和守卫情况。"
"你的伤..."沈清歌担忧道。
云陌摆摆手:"死不了。"
宁弈看了看二人,突然道:"事不宜迟,我们分头行动。沈小姐去商会,我联络几个可靠的衙役暗中准备。云兄..."他顿了顿,"你确定能行?"
云陌已经扶着墙站了起来,虽然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坚定:"放心,江湖人最擅长的就是死撑。"
沈清歌还想说什么,却被云陌打断:"沈小姐,时间紧迫。"
她咬了咬唇,最终点头:"好。午时我们在此汇合。"
三人简单吃了些干粮便分头出发。沈清歌换了身素净衣裙,戴上帷帽遮面,独自前往庐州商会。清晨的街道上行人渐多,叫卖声此起彼伏。谁能想到,在这看似平静的表象下,正酝酿着一场关乎数十万灾民生死的风暴?
庐州商会位于城中最繁华的街市,是一座三进的大院落。沈清歌亮出沈家令牌,守卫立刻恭敬放行。商会执事周桐是沈家故交,见到她亲自前来,连忙迎入内室。
"世侄女怎么有空来此?"周桐年约五旬,圆脸上一双小眼睛精光四射。
沈清歌微微一笑:"家父外出前交代查看近期漕运账目,特别是药材类。近日灾民中多有疫病,朝廷或要调拨药材。"
周桐不疑有他,命人取来账簿:"近半月出港的药材共有七批,最大的一批是前日'永昌号'运往扬州的陈皮、当归等,共二十箱。"
沈清歌心头一跳——二十箱,正好对应二十万两银子!她故作镇定地翻阅账簿,果然在备注栏看到极小的一行字:"老码头第三仓,赵副帮主亲验。"
"周世伯,这'永昌号'是哪家商行的船?"她状似随意地问道。
周桐捻须思索:"是漕帮自家的船,平日多走扬州至杭州一线。奇怪的是,按惯例应该后日才发船,不知为何提前了..."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商会伙计慌慌张张跑进来:"大人,不好了!漕帮的人来查问,说是有密件失窃,要搜查所有今早来过的人!"
沈清歌心头一紧——必是宁弈偷的那张纸条被发现了!
周桐皱眉:"荒唐!我商会岂是他们说搜就搜的?"他转向沈清歌,"世侄女莫慌,我带你从后门离开。"
沈清歌感激地点头,随周桐穿过几重院落,从一处偏门离开。临别时,周桐突然压低声音:"世侄女,近来漕帮与往日不同,赵昆频繁与你二叔密会。若沈家与此有关...小心为上。"
沈清歌一怔:"周世伯知道什么?"
周桐摇头不语,只是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离开商会,沈清歌没有直接回磨坊,而是绕道去了沈府后门。守门的婆子是她的乳母,见到小姐突然回来又惊又喜。
"小姐这些天去哪了?老爷派人到处找呢!"
沈清歌简短解释了几句,问道:"嬷嬷,我二叔可在府中?"
"二老爷一早就出去了,神神秘秘的,连贴身小厮都没带。"嬷嬷压低声音,"小姐,老奴多句嘴,近来二老爷行迹古怪,常半夜与人密谈。前儿个老奴起夜,亲眼看见一个戴乌鸦面具的人从西院翻墙出去..."
沈清歌心头一震:"乌鸦面具?"
嬷嬷点头,面露惧色:"那人身手鬼魅般飘忽,一眨眼就不见了。老奴吓得一夜没敢合眼。"
沈清歌匆匆取了换洗衣物和一些银两,又偷偷溜进父亲书房,从暗格中取出一块青铜令牌——这是沈家调遣漕运护卫的令符。
回到磨坊已是正午,宁弈却不见踪影。云陌靠在墙角,脸色比早晨更差了,嘴唇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
"你中毒加深了!"沈清歌跪在他身边,手背贴上他的额头,滚烫如火。
云陌虚弱地摇头:"宁弈...没回来?"
沈清歌将商会所见和嬷嬷的话告诉了他,云陌眉头越皱越紧:"玄鸦的人与沈二爷勾结...事情比我们想的更复杂。"
"你先吃药。"沈清歌取出新买的药材,却发现云陌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牙关紧咬,药汁根本喂不进去。
情急之下,她含了一口药汁,俯身贴上云陌的唇,用舌尖顶开他的牙关。苦涩的药液渡入他口中,喉结滚动,终于咽了下去。
喂完药,沈清歌刚要起身,手腕突然被抓住。云陌在昏迷中竟有如此大力气,她挣脱不得,只能任他握着。那只手粗糙温暖,布满老茧,却让她莫名安心。
"师父...别去..."云陌在梦呓中喃喃,"有埋伏..."
沈清歌轻轻抚开他额前汗湿的发丝:"没事的,我在这。"
直到申时,宁弈才匆匆赶回,衣袍下摆撕裂了一道口子,脸上还有擦伤。
"漕帮发现纸条丢失,全城搜捕。"他气喘吁吁地说,"我甩掉了追兵,但我们的藏身处可能不安全了。"
沈清歌将商会情报告诉他,宁弈眼睛一亮:"'永昌号'!果然是他们。我踩点时发现老码头第三仓今晚戌时会有批'药材'装船,明晚发往扬州。"
"今晚?"沈清歌惊讶道,"不是明晚吗?"
宁弈冷笑:"障眼法。故意在纸条上写错时间,就算被我们截获也会扑空。真正的运输是今晚!"
云陌在昏迷中不安地动了动,似乎感知到了紧张的气氛。沈清歌将沈家令牌取出:"这是我父亲调遣漕运护卫的令符,或许有用。"
宁弈接过令牌,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沈小姐果然心思缜密。不过..."他犹豫片刻,"云兄这样,恐怕无法行动。"
"你们去,我留下照顾他。"沈清歌说。
宁弈摇头:"太危险了。若漕帮或玄鸦的人找到这里..."
"那就带他一起走。"沈清歌坚定地说,"找个安全地方安置。"
最终,宁弈找来一辆运柴的板车,铺上干草,将昏迷的云陌安置其中。三人伪装成送柴的农户,混出城外,来到宁弈早先安排的一处渔家小屋。
小屋位于芦苇荡深处,只有一条隐秘的水路可通,是绝佳的藏身之所。安顿好云陌后,宁弈取出两套衣服:"我联络了两个可靠衙役,戌时在老码头接应。我们得伪装一下。"
沈清歌接过那套粗布衣裙,宁弈则换上了衙役服饰。正当二人准备出发时,床上的云陌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黑血。
"毒性发作了!"沈清歌扑到床边,手忙脚乱地擦去他唇边的血,"需要更好的解药..."
宁弈检查后脸色凝重:"是'断肠散',若无解药,恐怕撑不过三日。"
"你们...走..."云陌突然睁开眼,声音微弱但清晰,"别管我...截住那批银子..."
沈清歌红了眼眶:"不行!我不能看着你死!"
宁弈沉思片刻:"我认识城里一位隐退的御医,或许有解药。你们在这等着,我去去就回。"
"太危险了!"沈清歌拉住他,"全城都在搜捕你!"
宁弈笑了笑,突然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银色面具戴在脸上,整个人的气质瞬间变了,仿佛一把出鞘的利剑:"放心,我自有办法。"
他离开后,小屋只剩下沈清歌和昏迷的云陌。夕阳西沉,将芦苇荡染成一片血红。沈清歌打来清水,一遍遍为云陌擦拭滚烫的身体。
"云陌,坚持住..."她轻声说着,更像是在说服自己,"宁大人一定会带回解药..."
夜幕完全降临时,外面传来水声。沈清歌警觉地抓起云陌的剑,躲在门后。门开处,却是宁弈搀扶着一个白发老者走了进来。
"孙御医,快看看他!"
老者检查了云陌的伤势,取出银针施救,又喂下一颗碧绿色药丸:"暂时压制了毒性,但要根除还需'七叶一枝花'作药引。"
沈清歌想起什么:"我父亲书房好像有此药!"
"太危险了。"宁弈摇头,"沈府现在肯定有人监视。"
"必须一试。"沈清歌坚定地说,"你们按计划去码头,我去取药。子时在此汇合。"
宁弈还想劝阻,孙御医突然开口:"若取不到药,这位公子最多再撑十二个时辰。"
沈清歌脸色一白,但眼神更加坚决:"就这么定了。"
宁弈最终点头:"小心。若子时不见你回来,我会去找你。"
临行前,沈清歌回头看了眼昏迷中的云陌,心中默念:一定要等我回来。
夜色如墨,三路人马各自奔向未知的命运。谁也没注意到,当沈清歌转身离去时,云陌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抓住什么,却终究无力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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