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宇昼，我的瑟夜》

　　第四章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得刺眼。眠宇蜷缩在酒店房间的沙发里，拇指机械地上划刷新着微博热搜榜。#雪宇听枫CP 雨中同撑一伞#依然稳居前三，后面跟着一个火焰符号。

　　她点开话题，最上面是节目组官方发布的古镇采风花絮。视频里，她和绛雪在乌篷船上的交谈被配上了柔和的背景音乐和粉色字幕："艺术上的知己，心灵上的共鸣"。评论区一片尖叫：

　　"她们对视的眼神绝对有问题！"
　　"绛雪老师居然会笑？只有和眠宇在一起的时候才这样！"
　　"求求你们快结婚吧！"

　　眠宇咬住下唇，却抑制不住嘴角上扬。她翻开随身携带的素描本，最新一页是昨晚画的速写——绛雪在古董店弹古琴的侧影，细长的脖颈线条如天鹅般优雅。往前翻，这几周的练习间隙，她不知不觉已经画满了两人排练的场景：绛雪教她水袖时的专注神情，讨论编曲时微蹙的眉头，还有那次庆功宴上，自己靠在绛雪肩上时对方僵直的背影。

　　手机突然震动，钟姐的名字跳出来。眠宇叹了口气，接通电话。

　　"看到热搜了吗？"钟姐的声音带着刻意压制的兴奋，"你们这对CP比预期还火。张制片刚联系我，想让你们演唱《新版白蛇》的主题曲并且拍摄MV。"

　　眠宇用肩膀夹着手机，虽然她非常喜欢跟绛雪在一起的感觉，但是她又不想被过多的人关注："我不想炒作这个CP"

　　"你别傻了，这个活动，开价这个数。"钟姐报出一个令人咋舌的数字，"不过MV需要你们拍几组'亲密'照片，牵手对视之类的。"

　　眠宇的手指顿住了："绛雪那边同意了？"

　　"她经纪人还在谈。传统戏曲圈的人比较保守，但价钱到位应该没问题。"钟姐顿了顿，"对了，明天排练前有个杂志采访，主要问你和绛雪的合作感受，记得多说点'一见如故''灵魂共鸣'之类的话，粉丝爱听这个。"

　　挂断电话后，眠宇走到窗前。夜色中的城市灯火阑珊，玻璃反射出她模糊的倒影。灵魂共鸣？这个词确实不假。这两周与绛雪朝夕相处，她确实感受到了某种罕见的默契——当她们讨论艺术创作时，常常不需要完整句子就能理解对方想法。但那些画在素描本上的秘密图画，那些心跳加速的瞬间，又算什么呢？

　　第二天的排练安排在下午。眠宇提前一小时到达，发现绛雪已经在了，正在把腿架在把杆上压筋。她今天穿着黑色练功服，头发高高扎起，露出白皙的后颈。

　　"早。"眠宇放下包，假装整理水杯，目光却忍不住流连在绛雪绷直的腿部线条上。

　　绛雪转头看她，嘴角微微上扬："采访结束了？"

　　"嗯。"眠宇想起记者那些暧昧的问题，耳根发热，"你呢？听说有《白蛇》的戏找我们？"

　　绛雪的表情瞬间变得复杂："师父不太赞成。"她放下腿，拿起毛巾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水，"他说...戏曲演员不需要这种商业炒作。"

　　眠宇走近几步："那你怎么想？"

　　绛雪沉默片刻："我不知道。"她罕见地流露出犹豫，"从小到大，师父的决定都是对的。"

　　眠宇想说些什么，却看到绛雪突然皱眉，右手按上左肩，轻轻揉了揉。

　　"肩膀又疼了？"这两周眠宇已经注意到绛雪经常揉肩膀，尤其在水袖练习后。

　　"老毛病了。"绛雪试图装作没事，但微微抽搐的嘴角出卖了她。

　　"转过去。"眠宇不由分说地站到她身后，双手搭上那对看似单薄却充满力量的肩膀。她能感觉到绛雪瞬间绷紧的肌肉，"放松，我学过按摩。"

　　绛雪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放松下来。眠宇的拇指找到她肩胛骨附近的结节，开始施加稳定的压力。

　　"啊..."绛雪发出一声轻呼，随即咬住下唇。

　　"疼就喊出来，"眠宇低声道，手指继续在那紧绷的肌肉上打圈，"你这里结得像石头一样。"

　　绛雪的后颈渐渐泛起粉色，随着眠宇的手法，她开始发出细小的喘息声。眠宇能闻到她发丝间淡淡的洗发水香气，混合着一丝檀香，让人想起古老的庙宇。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放轻了力度，从治疗变成了爱抚。

　　"你手法...很好。"绛雪的声音比平时低沉。

　　眠宇没有回答，她的指尖正沿着绛雪的脊柱轻轻下滑，在腰窝处停住。这个动作已经超出了按摩的范畴，但两人谁都没有指出这一点。

　　"我师父...给我介绍了一个人。"绛雪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僵硬，"京剧世家，梅派传人。"

　　眠宇的手指僵住了。她缓缓收回手，强迫自己保持语调平稳："哦？相亲对象？"

　　"嗯。"绛雪转过身来，脸上带着眠宇读不懂的表情，"下个月见面。"

　　排练室的空气突然变得凝滞。眠宇退后几步，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尽管里面已经空了。"恭喜。"她说，声音干涩得让自己都吃惊。

　　"只是见见。"绛雪轻声说，目光落在眠宇紧握水杯的手指上，"师父说...我该考虑成家了。"

　　眠宇想说很多话。想说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想说你知道我对你的感觉对吗？但最后她只是放下水杯，挤出一个笑容："我们开始排练吧，时间不多了。"

　　那天剩下的时间里，两人都异常专注——或者说，刻意保持着专业距离。眠宇教绛雪流行唱法的转音技巧时，手指不再"无意"触碰她的手臂；绛雪纠正眠宇身段时，也保持着明显的物理距离。

　　晚上回到酒店，眠宇的手机弹出钟姐的消息："明天别安排任何行程，有紧急公关。"紧接着是一个新闻链接。

　　某八卦媒体发布了一组眠宇早年参加选秀时的照片，其中几张是她和队友林夏的亲密合影——两人头靠着头自拍，在后台互相喂食，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张疑似更衣室里林夏亲吻她脸颊的模糊照片。标题赫然写着：《深扒眠宇"特殊"性取向，与队友暧昧史曝光》。

　　眠宇的手指冰凉。这些照片都是七年前的旧事，那时她和林夏确实有过一段朦胧的感情，但从未公开。谁会在这个时候挖出来？

　　钟姐的电话立刻打了进来："别回应，公司已经在处理。照片是真的？"

　　"...大部分是角度问题。"眠宇选择性地回答。

　　"听着，不管真假，现在重点是控制影响。"钟姐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明天我们会发声明说这是恶意造谣，同时强调你和绛雪只是工作关系。"

　　眠宇握紧手机："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现在'雪宇听枫CP'太火，如果再加上这个爆料，舆论会失控。"钟姐顿了顿，"特别是绛雪那边...传统圈子很忌讳这些。"

　　眠宇胸口发闷，那些素描本上的画突然变得可笑起来。"我知道了。"

　　"还有，"钟姐补充道，"接下来和绛雪的互动要注意分寸。她的团队已经来打招呼了，希望'降温'。"

　　挂断电话后，眠宇机械地打开微博。她的超话已经炸开了锅，粉丝分成两派——一派痛斥造谣，一派高喊"姐姐恋爱自由"。而"雪宇听枫"CP粉则陷入了奇怪的狂欢，认为这更加"证实"了眠宇对绛雪的感情。

　　她点开绛雪的微博主页，最新一条还是三天前转发的节目宣传，评论区却已经被攻陷：

　　"姐姐快跑！"
　　"是真的吗？你们真的在谈恋爱？"
　　"戏曲大师的弟子可不能沾上这种丑闻..."

　　眠宇关上手机，走到窗前。夜色如墨，城市的灯光像一片倒置的星空。她想起绛雪今天说的话——"师父说...我该考虑成家了。"现在她明白了，那不仅仅是一个通知，更是一道界线。

　　第二天，公司的声明如约而至，否认一切"不实传闻"，强调眠宇与林夏只是"好友关系"，与绛雪则是"互相尊重的艺术合作伙伴"。声明用词冰冷而官方，将过去几周那些微妙的情愫全部抹杀。

　　排练室里，气氛比昨天更加尴尬。节目组显然接到了通知，摄像机不再刻意捕捉她们的"亲密瞬间"，而是保持距离。小桃看眠宇的眼神充满同情，但什么也没说。

　　绛雪迟到了十分钟——这是从未有过的事。她进来时，眠宇注意到她的眼下有淡淡的青黑。

　　"抱歉，有点事耽搁了。"绛雪的声音平静如常，但避开与眠宇直接对视。

　　排练进行得异常顺利，也异常疏离。两人专业地完成每一个环节，没有任何多余的眼神或触碰。午休时，绛雪被一个电话叫走，直到下午才回来。

　　"师父找我。"她简短地解释，然后立刻投入练习。

　　眠宇想问更多，但最终只是点点头。那天晚上，她在酒店走廊偶遇小桃，后者似乎犹豫了很久，才低声说："今天师父大发雷霆...因为那些新闻。"

　　眠宇的心沉了下去："绛雪没事吧？"

　　"老师她..."小桃欲言又止，"她从不违抗师父的。"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刺入眠宇的心脏。她勉强笑了笑："谢谢告诉我。"

　　半决赛的前一天，节目组安排了一次媒体探班。记者们被允许观看排练片段并提问。大多数问题都围绕艺术创作，直到最后，一位戴眼镜的女记者举手：

　　"请问绛雪老师，作为传统戏曲的传承人，您如何看待艺术传承与个人情感选择之间的关系？特别是当两者可能有冲突的时候？"

　　排练室瞬间安静下来。眠宇屏住呼吸，目光锁定绛雪。后者站得笔直，面容平静如水。

　　"戏曲艺术讲究'戏比天大'。"绛雪的声音清晰而坚定，"我们这一行有句话：'台上演戏，台下做人'。作为传承人，个人的一切都要为艺术让路。"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眠宇，又迅速移开："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要完全放弃个人情感。只是...需要找到平衡点。"

　　眠宇低下头，掩饰眼中的失望。绛雪的回答如此官方，如此得体，又如此...无情。她几乎能听到那些CP粉心碎的声音。

　　"说得好！"制作人张姐及时插话，"下一个问题？"

　　探班结束后，眠宇独自留在排练室整理乐谱。门被轻轻推开，她抬头，看到绛雪站在门口，背光中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

　　"明天就是半决赛了。"绛雪说，声音有些沙哑，"我们...再合一遍吧。"

　　眠宇点点头，走到钢琴前。这是她们改编的《牡丹亭》选段，她弹前奏，绛雪唱。当唱到"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时，绛雪的声音突然微微颤抖，但很快又恢复了稳定。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两人沉默良久。

　　"你会成功的。"眠宇最终开口，"无论选择什么路。"

　　绛雪没有回应。她只是站在那里，月光透过高窗洒在她身上，如同一场私人独白。当她转身离开时，眠宇几乎以为看到了她眼角闪烁的泪光，但也可能只是光影的错觉。

　　那天夜里，眠宇再次翻开了素描本。她凝视着那些画——绛雪教她水袖时专注的侧脸，雨中同撑一伞时泛红的耳尖，弹古琴时低垂的睫毛...每一笔都藏着无法言说的情感。

　　她拿起铅笔，在最新一页快速勾勒。不再是写实的肖像，而是抽象的线条——两道弧线互相靠近却永不相交，如同她们的故事。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