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比乌斯环

　　知屿在尖叫声中惊醒，却发现那声音来自自己的喉咙。汗水浸透了床单，掌心残留着梦境的触感——冰冷的手术台，滴答作响的钟表，还有那双在黑暗中注视自己的眼睛。

　　"沈临渊。"这个名字脱口而出，像一颗石子投入静水。

　　隔壁床传来金属碰撞声。沈墨站在两床之间，解剖刀抵在知屿颈动脉上，刀尖微微颤抖。月光下，他的瞳孔紧缩成针尖大小，脸色比任何时候都要苍白。

　　"你从哪里听来的？"沈墨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每个字都裹着冰碴。

　　知屿的喉结在刀锋下滚动："我不知道。"这是实话。那个名字像是从记忆深处浮上来的气泡，转瞬即逝却又无比熟悉。

　　沈墨的刀尖又逼近半分，在皮肤上压出一个小凹坑。知屿能感觉到他的呼吸频率变了——这是第一次看到沈墨失去冷静。

　　"我梦见了手术室。"知屿保持不动，"钟表停在3:07，你在那里......"他忽然停住，因为沈墨左手腕内侧露出了一道条形码，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

　　沈墨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迅速拉下袖口。刀收了回去，但空气中的紧绷感丝毫未减。

　　"别再用那个名字。"沈墨转身时，风衣下摆扫过知屿膝盖，"会引来不该来的东西。"

　　知屿想问"什么东西"，但休息区的灯突然全亮了。刺眼的灯光下，他看到沈墨的影子比正常人淡得多，像隔了一层毛玻璃。

　　警报声划破寂静。墙上的电子屏闪烁起来：

　　【下一副本：幽灵游轮】
　　【参与玩家：E107、K203、D415...】

　　沈墨的编号赫然在列。知屿穿衣服时发现枕边多了张纸条，上面是沈墨凌厉的字迹："别相信穿红鞋的护士，别去304病房，别喊那个名字。"最后几个字被反复涂改过，几乎划破纸面。

　　传送来得比往常更快。知屿还没系好鞋带，就感到一阵熟悉的眩晕。再睁眼时，咸腥的海风扑面而来，脚下是微微晃动的甲板。

　　"豪华游轮'塞壬号'欢迎您！"穿制服的船员笑容可掬，嘴角咧到耳根，"今晚的舞会将在九层宴会厅举行，请各位务必参加。"

　　知屿低头看自己的装束——黑色西装，胸前别着水晶名牌"E107"。其他玩家分散在甲板上，都穿着正式礼服。沈墨站在船舷边，白衬衫被海风吹得紧贴身体，勾勒出背部肌肉的轮廓。他手里拿着杯香槟，但知屿注意到液体丝毫未少。

　　"规则在哪？"一个戴珍珠项链的女玩家紧张地问。

　　船员眨眨眼——他的眼皮是横向闭合的，像鸟类一样。"规则就是尽情享受旅程，亲爱的客人。"他递出一叠烫金请柬，"只要别错过午夜烟花。"

　　知屿接过请柬时，船员的手指异常冰冷。请柬背面用极小的字印着：

　　每晚必须参加舞会
　　不要接受船员的饮料
　　如果听到美人鱼歌声，立即戴上耳塞
　　烟花表演时请留在甲板上
　　船长室没有镜子

　　沈墨不知何时站到了知屿身后，呼吸拂过他耳尖："三层左转第二间。"说完便融入人群，像一滴水回到大海。

　　舞会厅金碧辉煌，水晶吊灯折射出无数个扭曲的影像。知屿数了数，算上自己和沈墨，共有十二名玩家。乐队演奏着诡异的圆舞曲，每过三小节就会走调一次。

　　"跳舞吗？"一个穿红裙的女玩家向知屿伸出手。她的指甲涂成深蓝色，在灯光下泛着鳞片般的光泽。

　　知屿刚要拒绝，音乐突然停止。所有船员同时转头看向大门——船长走了进来。他身高超过两米，制服领口别着枚鱼骨胸针，眼睛像两颗浑浊的玻璃球。

　　"欢迎来到塞壬号。"船长的声音带着奇怪的共鸣，"今晚的特别活动是寻宝游戏。"他举起一个青铜罗盘，"找到宝藏的人将获得特殊奖励。"

　　玩家们窃窃私语。沈墨站在知屿三点钟方向，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规则很简单。"船长转动罗盘，指针疯狂旋转，"跟随指引，但记住——"他突然凑近最近的女玩家，鼻子几乎碰到她的脸，"别相信会动的雕像。"

　　罗盘被放在中央圆桌上。知屿注意到沈墨的目光锁定在船长腰间的一把钥匙上——黄铜质地，刻着波浪花纹。

　　音乐重新响起，比之前更加扭曲。红裙女人再次靠近："你还没回答我呢，医生。"她故意强调了最后两个字。

　　知屿后退半步："你认错人了。"

　　"怎么会？"女人的嘴角撕裂开来，露出里面细密的尖牙，"我在医院见过你，在304病房外。"她的手指突然伸长，缠上知屿的手腕，"沈医生没告诉你吗？有些病人会跟着医生回家......"

　　"借过。"沈墨突然插入两人之间，香槟杯挡开了女人的手。液体溅到她皮肤上，立刻冒出一缕青烟。女人发出嘶嘶声，迅速退入人群。

　　"三层，现在。"沈墨压低声音，同时将耳塞塞进知屿手中，"她不是玩家。"

　　他们趁乱溜出舞会厅。走廊比想象中长得多，墙纸上的海浪图案仿佛在真实流动。知屿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耳边隐约响起缥缈的歌声。

　　"耳塞。"沈墨提醒，"美人鱼歌声会引导人跳海。"

　　知屿塞住耳朵，歌声立刻消失了。他们来到三层左转第二间——标着"储藏室"的门虚掩着，里面堆满潜水装备。沈墨从暗格拖出个防水包，里面是两套完整的潜水服和鱼枪。

　　"船长室的钥匙在海底。"沈墨检查鱼枪的氮气罐，"船员们白天是人类，午夜会变回原形。"

　　"你怎么知道这些？"

　　沈墨的动作顿了一下："上次来过。"他没说更多，但知屿注意到他后颈有道新鲜的伤口，形状像鱼钩。

　　下潜点在船尾隐蔽处。月光下的海水黑得像墨水，偶尔有发光的水母漂过。知屿调整着呼吸器，突然被沈墨按住肩膀。

　　"跟紧我。"沈墨的声音通过潜水通讯器传来，"无论看到什么都别松手。"

　　水下世界是颠倒的噩梦。沉船残骸中漂浮着无数塑料模特，它们的头发如水草般摇曳，玻璃眼珠反射着探照灯的光。沈墨游在前面，动作流畅得像条真正的鱼。

　　最深处的珊瑚丛中，有个被铁链锁住的宝箱。锁孔形状与船长钥匙完全吻合。正当知屿要去取时，沈墨猛地拽住他后退——宝箱周围的水流突然扭曲，一条巨大的海蛇从箱后游出，鳞片闪烁着金属光泽。

　　沈墨举起鱼枪，但海蛇速度更快。它缠上知屿的腿，毒牙刺穿了潜水服。知屿感到一阵剧痛，接着是麻痹感顺着大腿蔓延。视野边缘开始发黑，恍惚间他看到沈墨的嘴唇在通讯器里说了什么，然后是一串气泡——

　　水压突然改变。沈墨不知用什么方法引爆了鱼枪的氮气罐，冲击波震退了海蛇。他抓住知屿的手腕，另一只手扯开自己的面罩，将呼吸器塞进知屿嘴里。

　　这个举动让知屿震惊不已。在深水中共享呼吸器等于自杀，但沈墨的表情冷静得可怕。他指向宝箱，做了个"记住位置"的手势，然后拖着知屿快速上浮。

　　甲板上的空气从未如此甜美。知屿咳出肺里的海水，看到沈墨跪在旁边，湿透的白衬衫下透出背肌的轮廓。月光下，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苍白，像是很久没见过阳光。

　　"为什么？"知屿喘着气问，"你差点......"

　　沈墨拧干衣角："你记住了宝箱位置？"

　　知屿点头。他的空间记忆能力一向出色，即使在水下混乱的环境中也能精确绘制三维地图。

　　"很好。"沈墨站起身，"蛇毒会让人产生幻觉，接下来无论看到什么都别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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