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雨

　　陈楠荞一进房间就躺倒在床上。窗帘没拉，午后的阳光穿过窗外的梧桐树，碎成一片一片的光影，大半落在她身上。那光暖融融的，把她整个人都裹住，像被神轻轻拂过，连发梢都沾着暖意。她眯着眼躺了会儿，倦意慢慢散了，才起身抓过衣服，走向浴室。
　　洗完澡出来，快五点半了。陈国立已经出门，大概又去了墓地。她换了件白T恤，搭条齐膝的黑色短裤，脚踩人字拖，一只手用毛巾擦着湿发，另一只手捏着手机——秦盛那小子总算回消息了。
　　是条十分钟前的语音，秦盛的声音带着点飞机落地后的沙哑：“楠姐，我跟我妈去了趟京海，刚下飞机。粽子你待会儿送到‘澜升’来吧！”
　　“澜升”是秦盛开的酒吧。他中职读的酒店管理，他妈李诺言开着连锁酒店，业务做得广，他毕业后就一边帮着打理酒店，一边捣鼓着开了这家酒吧，生意倒还算红火。
　　陈楠荞本来都收拾好要出门了，看见消息，回了句“你到了‘澜升’给我发消息”，又折回书桌前——昨晚画到一半的稿子还摊着，趁着有空，她又补了几笔，直到秦盛的消息弹出来，才拎起装粽子的牛皮纸袋出门。
　　快七点，太阳还没完全下山，天是淡橘色的。陈楠荞的黑发齐腰，随意披在肩上，嘴里嚼着泡泡糖，步子迈得轻快。手上的牛皮纸袋晃悠着，她不在乎旁人的眼光，自顾自走着，像一阵风——来得快，去得也快，只留下点随意张扬的影子，让路人记着这姑娘身上那股自由的劲儿。
　　快到“澜升”时，她在路边买了根绿豆冰棒，塑料纸撕开，咬一口，凉丝丝的甜。还没到晚上，“澜升”里已经很热闹，音乐声、说笑声响成一片，丝毫不输深夜。她按着秦盛给的房间号找过去，一推开门，里面坐着几个熟面孔，男女都有。女人们打扮得光鲜亮丽，浓妆艳抹，超短裙、包臀裙、黑丝、恨天高，样样都有，一看就是来凑聚会热闹的。
　　陈楠荞这身休闲装扮，在里面显得格格不入。门一推开，屋里的目光都聚过来，好奇地打量着她。她最讨厌这种凝视，没几秒就浑身不自在。眼角瞥见秦盛，她用眼神示意他过来拿东西。
　　“过来坐。”秦盛拍拍身边的空位，笑着说，“别着急走，陪我待会儿。”
　　陈楠荞走过去坐下，那些打量的目光才慢慢收回去。“嗯，给你的。”她把牛皮纸袋放在他身边，手里还捏着没吃完的绿豆冰棒，身体往椅背上一靠，“叫我来干嘛？不是就送个粽子吗？”
　　“给你送东西。”秦盛转身，从身后拿出个包装精美的首饰盒，打开——里面躺着一条手链，串着五颗白色的四叶草，细细的银链，衬得手白。这手链选得巧，刚好配她身上那股温婉又清冷的气质。
　　“什么玩意儿？”陈楠荞咬了口冰棒，眼神落在手链上。
　　“礼物。”秦盛拿起手链，轻轻抬起她的左手，动作慢得很，把链子绕在她手腕上，扣好。“好看吧？我亲自挑的，特衬你。”语气里带着点小骄傲。
　　陈楠荞把手抬起来，凑到灯光下晃了晃，四叶草在光影里闪着微光。“嗯，好看。”她笑了笑，从牛皮纸袋里又拿出个墨绿色的盒子，打开——里面是只纯黑色的手表，表盘上有金色的纹路，低调又精致。她拿出手表，也像秦盛那样，慢慢给她戴上，“你上次不是说，我高中毕业送你的那块卡西欧丢了吗？这次给你换个，更配你现在的样子。”
　　上次那块卡西欧，确实孩子气，现在秦盛总穿西装谈生意，早不适合了。今儿这块表，配着他身上的黑西装，刚好。
　　秦盛脱了外面的黑西装，露出里面的黑衬衫，解开最顶上两颗纽扣，锁骨若隐若现。灯光落在他脸上，再配上这块表，竟透着点禁欲的味道。
　　“对了，秦叔今早给我打电话了。”陈楠荞突然说。
　　“他说啥？”秦盛拿起桌上的酒杯，抿了一口，语气里带着点疲惫——这段时间酒店和酒吧两头跑，累得慌。
　　“秦叔让我劝你，早点找个女朋友，早点‘嫁’出去。不然等你岁数大了，长得又丑，没人要你。”陈楠荞憋着笑，故意逗他。
　　“哎！我就知道！”秦盛急了，“我长得丑吗？你秦叔天天催，烦不烦？我还年轻呢！”
　　秦盛长得其实不赖，皮肤白，脸小，留着黑色顺毛，一米八五的个子，搁现在就是标准的小奶狗。从学生时代起，追他的女生能排半条街，可他愣是一个没谈过，一门心思扑在生意上。
　　“谁知道秦叔咋想的。”陈楠荞耸耸肩，拿起桌上的一杯酒，一饮而尽，“我先眯会儿，你走的时候叫我。”她往秦盛肩膀上一靠，双手环胸，闭上了眼。
　　秦盛身体僵了一下，肩膀不自觉地绷紧，又慢慢放松下来，轻轻呼了口气。他不敢动，怕吵醒她，就这么维持着姿势，看着她的发顶——黑发软软的，蹭得他脖子有点痒。
　　聚会快结束时，秦盛用手轻轻拍了拍陈楠荞的胳膊，脑袋凑到她耳边，声音压得很低，温柔得很：“荞，要走了吗？我送你回去。”
　　陈楠荞慢慢睁开眼，眼神还有点迷糊：“几点了？”
　　“快十一点了。”
　　“行，走。”她利落起身，刚站直，脑袋突然一阵疼——这毛病不是第一次了，有时候累着了就会犯。她站在原地缓了会儿，才迈开步子往门外走。
　　秦盛赶紧追上去：“哎！荞，这么晚了，我送你。”
　　“不用，你忙你的。”陈楠荞摆摆手。
　　“不行，我陪你走回去也行。”秦盛固执得很，他知道陈楠荞的脾气，却还是不放心。
　　陈楠荞知道犟不过他，干脆不说话，算是默许了。
　　一路上，两人没怎么说话，却不尴尬，像小时候一起在巷子里散步那样，脚步慢悠悠的。到了陈楠荞家楼下，秦盛停下脚步：“上去吧，我看着你。”
　　“嗯。”陈楠荞应了声，转身走上楼。
　　秦盛站在楼下，直到二楼的灯亮了，才恋恋不舍地转身，慢慢走出小区。
　　第二天早上，陈楠荞醒来时，嗓子有点干疼。她赖了会儿床，起来冲了包冲剂喝。收拾完，正准备回床上补个回笼觉，手机响了——是秦盛。她按下接听键，声音还带着点刚醒的沙哑：“喂，啥事？”
　　“荞！大事不妙！我感觉我要被我爸我妈打死了！”秦盛的声音透着股卑微，陈楠荞一听就知道，这小子不是开玩笑，是真惹祸了。
　　“咋了？你又干啥蠢事了？”她语气里带着点看热闹的意思。
　　“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你快来警局！求你了，楠姐，救救我！”秦盛快哭了。
　　陈楠荞想着今儿没事干，就答应了：“行，等着。”
　　到了警局大厅，她一眼就看见江阳，正站在前台翻文件。她走过去，笑着打招呼：“江警官，早啊。”
　　没等江阳回话，他身边的人先开了口，语气里带着点不满：“早什么早？都大中午了，早过饭点了，也不知道你几点起的。”
　　陈楠荞听着这声音耳熟，转头一看——果然是上次拦着她不让进警局的那个警察。她挑了挑眉，回怼道：“我记得你，上次拦我不让进的那个。我跟江警官打招呼，跟你有关系吗？别在这儿自作多情。”说完，她看向江阳，眼神带着点求助：“你说对吧，江警官？”
　　江阳抬眸，看了眼身边的人，语气平淡：“王晨宇，你不是要找陈队？再不去，他又该说你磨磨蹭蹭了。”
　　原来这警察叫王晨宇。陈楠荞心里记下来，嘴角偷偷勾了勾。
　　“哦，好！江哥，记得给我带份午饭！”王晨宇一听“陈队”，赶紧应着，一溜烟跑了。
　　大厅里只剩他们俩。陈楠荞突然举起手机，对着江阳，喊了声：“江警官，看镜头，耶！”
　　“咔嚓”一声，照片拍好了。这是他们俩第一张合照，也是唯一一张——照片里，她笑得阳光，眼睛弯成了月牙；江阳站在她身后，手里还拿着文件，警服穿在身上，额前的碎刘海垂着，眼神带着点疑惑，呆呆地看着镜头，竟有点可爱。
　　陈楠荞看着照片，忍不住笑出声：“江警官，你好呆啊！哈哈，这张照片也太好笑了！”她越看越觉得有趣，手指在屏幕上戳了戳他的脸。
　　江阳低头看她，语气冷不丁的：“删了。”
　　陈楠荞脸上的笑僵住，表情跟照片里的他一模一样，疑惑地问：“为啥啊？挺好看的。”
　　“让你删，你就删。”江阳的表情严肃起来，语气里带着点不容置疑。
　　陈楠荞听出他语气里的不耐烦，心里有点委屈，却还是乖乖点头：“哦，好，听江警官的。”她麻利地删掉照片，把手机举到他面前晃了晃：“删了，你看。江警官，对女孩子别这么凶，不然以后找不到女朋友，有你吃亏的。”
　　江阳没接话，又补了句：“昨天发的那条动态，也删了。”
　　“哪条？”陈楠荞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那条仅他可见的、拍他包粽子的动态。
　　“就你发的那个，包粽子的。”
　　“啊？可是那条我设置了仅你可见啊！”陈楠荞有点不乐意，那条动态她还挺喜欢的，“好吧好吧，删就删。”嘴上不情愿，手指却很麻利地找到动态，点了删除，又把手机递到他面前：“这下行了吧？江警官满意了？”
　　“嗯。”江阳拿起桌上的文件，跟前台说了声“抱歉，打扰了”，就准备走，“陈女士，我还有事，先走了。再见。”
　　陈楠荞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刚想喊住他，问问秦盛在哪，一道女声突然打断她：“你在追江警官啊？这人可不好追，木头得很。”
　　她转身，看见个穿警服的女生，长得很清秀，眼睛大大的，长睫毛忽闪忽闪的。陈楠荞也不藏着掖着，点点头：“对啊，难追吗？”她盯着前台摆着的一盆绿萝，叶子绿油油的，心里有点犯嘀咕——江阳确实像块木头，油盐不进。
　　“挺难的。”女生笑了笑，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她，“你长得真好看！你叫什么名字呀？”她托着腮，另一只手伸出来，要跟陈楠荞握手，“我叫苏禾，是这儿的文职。”
　　陈楠荞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点不知所措，刚想伸手，手机响了——是秦盛。她这才想起，自己是来救秦盛的，不是来聊天的。“苏警官你好，我叫陈楠荞，楠木的楠，荞麦的荞。”她一边接电话，一边往楼梯口跑，“抱歉啊苏警官，我朋友出事了，得先过去。有时间我请你吃饭！”
　　“喂，秦盛，你在哪？我到警局了！”她的声音越来越远，苏禾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这姑娘，倒挺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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