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的所有物

　　社会福利局的电话比预计的来得更早。颜书瑶盯着手机屏幕上"未接来电：社会福利局"的字样，手指悬在回拨键上方迟迟未落下。

　　厨房里飘来煎蛋的香气，莫沉正在做早餐——这已经成为过去两周的常态。颜书瑶发现他总能精准掌握她起床的时间，让食物在她走进厨房的那一刻刚好达到最佳口感。

　　"溏心蛋，全熟的那面朝上。"莫沉将盘子推到她面前，声音平静得不像个即将被送往孤儿院的少年，"还有你喜欢的蓝莓酱吐司。"

　　颜书瑶看着他将牛奶倒入她常用的那个马克杯——杯柄永远朝向右手45度角的位置，温度永远是她喜欢的微烫。这些细节突然变得如此刺眼。

　　"莫沉..."她深吸一口气，"社会福利局来电话了。"

　　莫沉的手停顿了半秒，然后继续往自己的杯子里倒水。"嗯，我听到了震动声。"他坐下，开始切自己盘里的香肠，每一段长度完全相同，"今天周五。"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今天就是约定去孤儿院的日子。

　　"我请了半天假。"颜书瑶说，感到喉咙发紧，"吃完早餐我们就..."

　　"好的。"莫沉打断她，嘴角甚至扬起一个微笑，"我会准备好。"

　　他的顺从反而让颜书瑶更加不安。早餐在沉默中结束，莫沉收拾餐具的动作依然一丝不苟，仿佛这只是普通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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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光福利院坐落在城郊一座小山丘上，红砖建筑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老二十岁。颜书瑶停好车，转头看向副驾驶的莫沉。少年全程望着窗外，表情平静得近乎空白。

　　"到了。"她说，不确定自己希望听到什么回应。

　　莫沉只是点点头，解开安全带。下车时，颜书瑶注意到他的手指在微微发抖，但他迅速将手插进了口袋。

　　接待他们的是福利院的张主任，一个面容和善的中年女性。"这就是莫沉吧？"她微笑着打量少年，"比身份证照片上精神多了。"

　　莫沉站在颜书瑶身后半步的位置，像她的影子。

　　"我们先参观一下环境吧。"张主任热情地说，"然后填些表格。"

　　福利院的走廊长得仿佛没有尽头。颜书瑶听着张主任介绍各项设施，却注意到莫沉的呼吸越来越重。当他们经过一扇标有"男生宿舍"的铁门时，莫沉突然抓住了颜书瑶的手腕。

　　"怎么了？"她轻声问。

　　莫沉没有回答，但他的掌心湿冷得像块冰。颜书瑶这才发现他的瞳孔扩张得几乎看不到虹膜，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

　　"孩子们六人一间，"张主任推开宿舍门，"每人有自己的储物柜和——"

　　一声刺耳的摩擦声打断了她。莫沉撞翻了走廊上的金属垃圾桶，踉跄后退直到背抵墙壁。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

　　"莫沉？"颜书瑶想去扶他，却被猛地推开。

　　少年蜷缩在墙角，双臂紧紧抱住膝盖，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他的眼睛大睁着，却仿佛看不见眼前的任何人，喉咙里发出一种动物般的呜咽。

　　"是恐慌发作。"张主任经验丰富地示意其他工作人员后退，"给他空间，别碰他。"

　　但颜书瑶已经跪在了莫沉面前。"看着我，"她命令道，声音比想象中坚定，"莫沉，看着我！"

　　莫沉的视线终于聚焦到她脸上，眼神破碎得像个溺水的人。

　　"呼吸，跟着我。"颜书瑶夸张地吸气、呼气，抓住莫沉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感受这个节奏。"

　　十分钟后，莫沉的呼吸终于趋于平稳，但他的手仍然死死攥着颜书瑶的衣角，指节泛白。

　　"这种情况经常发生吗？"张主任小声问。

　　颜书瑶摇头，突然意识到自己对莫沉的了解如此之少。"第一次见他这样。"

　　张主任叹了口气："恐怕我们需要重新评估。这种状态下，他很难适应集体生活。"

　　回程的车里，莫沉像个梦游者般沉默。直到颜书瑶将车停进公寓楼下，他才突然开口："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我搞砸了。"莫沉盯着自己的膝盖，"我本来可以表现得正常一点。"

　　颜书瑶转向他："什么是'正常'？"

　　莫沉终于抬起头，眼睛里的某种东西让颜书瑶心头一颤。"不害怕，"他轻声说，"不...依赖。"

　　这个词悬在他们之间，沉重而真实。

　　"先回家吧。"颜书瑶最终说，"直到你...准备好。"

　　莫沉的眼睛亮了一瞬，又迅速暗下去。"如果我一直准备不好呢？"

　　颜书瑶没有回答。但上楼时，她允许莫沉紧紧抓着她的手，像盲人抓着唯一的导盲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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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颜书瑶被一阵压抑的啜泣声惊醒。

　　她推开莫沉的房门，发现少年深陷在噩梦中，被子缠在腿上像束缚衣。月光下，她能看到他脸上闪亮的泪痕。

　　"莫沉，醒醒。"她轻轻摇晃他的肩膀。

　　莫沉猛地惊醒，本能地抓住她的手臂，力道大得几乎留下淤青。他的瞳孔在黑暗中扩散，呼吸急促。

　　"只是噩梦。"颜书瑶坐在床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抚开他额前汗湿的头发，"想聊聊吗？"

　　莫沉摇头，却在她准备起身时抓住了她的手腕。"别走。"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于是颜书瑶留下来，靠在床头，像哄小孩一样轻拍他的背。莫沉渐渐平静下来，但手指仍然缠绕着她的睡衣一角。

　　"我梦到又被关在那个柜子里。"他突然说，声音嘶哑，"黑暗的，没有窗的柜子。"

　　颜书瑶的手停顿了一下："谁把你关在柜子里？"

　　"不记得了。"莫沉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可能是我自己。"

　　这个回答比任何解释都更令人心碎。颜书瑶继续轻拍他的背，直到他的呼吸变得深长平稳。

　　当她试图悄悄离开时，莫沉在睡梦中发出一声抗议的咕哝，手臂环住了她的腰。颜书瑶僵住了——这个姿势太过亲密，但莫沉的睡脸如此无邪，让她不忍心挣脱。

　　最终，她在莫沉的床边坐了一整夜。黎明时分，当她终于迷迷糊糊地睡去时，隐约感到有手指轻轻描摹她的眉眼，温柔得像羽毛拂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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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晨，颜书瑶在自己的床上醒来，身上盖着毯子。厨房里传来煎蛋的声音，还有莫沉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这是他第一次表现出如此轻松的状态。

　　餐桌上摆着完美的早餐和一张字条：「我去超市买食材，中午做你喜欢的红烧排骨。钥匙我带走了。——莫沉」

　　字迹工整得近乎刻意，仿佛在证明什么。颜书瑶拿起手机，发现林芮发来三条未读消息。最新一条写着：「社会福利局刚问我莫沉的情况，我说他适应良好。你确定要留下他？」

　　颜书瑶望向窗外。阳光正好，照在阳台上那盆莫沉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绿植上——是她最喜欢的薄荷品种。

　　她回复林芮：「再观察一段时间。」

　　放下手机，她注意到冰箱门上贴了一张新的便利贴：「牛奶保质期到23号，记得周五前喝完。——M」

　　这个简单的"M"签名让颜书瑶心头一暖。她打开冰箱，发现里面所有的食材都被重新排列过，标签一律朝外，像超市货架般整齐。一瓶蓝莓酱上贴着「周三特价，可囤货」的便签。

　　这种细致到近乎偏执的照顾，不知为何让颜书瑶眼眶发热。她突然意识到，莫沉在用他唯一知道的方式表达感谢——记住她的每一个细节，掌控她生活中的所有变量，仿佛这样就能确保她永远不会抛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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