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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朋友
四月的下午,青藤中学浸在温柔的光晕里,香樟树褪去老叶,嫩绿新芽缀满枝头。细碎的阳光穿过枝叶,在柏油路上洒下斑驳光晕。
周清衡倚着栏杆转着钢笔,金属笔帽撞在栏杆沿上发出轻响。
陈朗的声音在耳边嗡嗡打转,他已经从早餐铺的豆浆新口味聊到篮球赛赛程,还在絮叨个不停。
“一想到要打比赛了就好激动哈哈哈...”
周清衡眼皮都没抬,有些烦躁,余光瞥见花坛边林瓷正踮脚说话,身旁站着个穿运动服的男生。
“你女神要被拐走了。”钢笔尖突然停住,周清衡下巴朝那边一扬。
陈朗的话戛然而止,猛的顺着他视线望去,看见林瓷笑得眉眼弯弯,对面男生单手抄着篮球,侧脸线条硬朗,发梢还沾着训练后的汗意。
陈朗正打算翻过栏杆,看清人后开口,“慌什么,那是梁哲。”陈朗松了口气,胳膊搭上他肩膀。
“体育特招生,入校的百米成绩破校纪录。”
“这么强,你还不慌?”周清衡漫不经心地问他。
“慌啥,人家喜欢的是许茗夏。”
周清衡“嗯”了声,钢笔在指缝间转得更快,听见陈朗接着说:“听林瓷说他放弃了体校,专门考来青藤...就为了离许茗夏近点。”
风突然卷着香樟叶扑过来,周清衡抬手挡住眼睛,却在指缝间看见许茗夏抱着书从另一边走来,梁哲抱着球追上去跟她讲话。
两人站在一起的,让人觉得养眼。他们并肩走过香樟道,光斑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跳跃。
这不就是给许茗夏传纸条的那人?周清衡认出来是他。包括那晚去小卖铺,跟她们一起出来的男生,这些天给许茗夏牛奶时,总会有人先他一步,看来都是他的手笔。
周清衡把笔塞回口袋,转身离开。
陈朗一回头就发现身旁的人消失了,“诶!自己走也不叫我一起啊。”
“滚。”周清衡甩掉拍在他肩头的手。
“不是,我又惹你了?”陈朗有些摸不着头脑,“真是阴晴不定...”
教室里,许茗夏和林瓷刚把作业发完,坐在椅子上松了口气,教室后门突然被撞开,梁哲抱着篮球冲进来,运动服后背洇着大片汗渍,小麦色的皮肤上还沾着几片草叶。
他径直停在许茗夏桌前,睫毛上的汗珠随着眨眼簌簌滚落:“茗夏,你怎么又把早餐奶还我了啊?”声音委屈得像被遗弃的大狗。
周清衡坐在位上,注意到了他们的动静,他手上翻着一本书,可能是教室过于闷热,他翻书的动作过于暴躁。
坐在旁边的陈朗缩着脖子瞥他一眼——往常这动作是周清衡用来驱赶不知趣的搭讪女生的,此刻却对着本无辜的书。
陈朗看着有些不忍心,小心翼翼的开口:“你别霸凌这本书了,怪可怜的...”陈朗话还没说完,书本就重重的砸在他脸上。
陈朗还没发火,就又被周清衡用手钳住,按在桌上。
陈朗挣扎着偏头,顺着周清衡阴沉的目光望去。
许茗夏笑着朝梁哲摆了摆手,拿起桌面的另一瓶牛奶晃了晃给他看,梁哲似乎还是不死心,“那我下次换酸奶。”少年挠着后脑勺傻笑。
篮球拍在地面颠出“咚咚”的闷响,震得周清衡太阳穴突突直跳。
陈朗赶快挣脱束缚,语气不满,“挡住你了就跟我说啊!发什么疯!”
等周清衡把书拿回来的时候,梁哲已经坐回他后面了,周清衡不知道想到什么,勾唇一笑,下一秒翘起椅子,朝许茗夏的方向大声开口,声音穿过嘈杂的教室,“许茗夏,给你的牛奶放桌面了!有看见吗?”
周围的人都闻声回头,看着许茗夏。
许茗夏被这声喊惊得笔尖在作业本上划出长痕,抬头时撞上对面少年眼底翻涌的暗潮。
阳光穿过他微卷的额发,在棱角分明的下颌投下阴影,嘴角却噙着漫不经心的笑,像只露出利爪的猫。
许茗夏被他的突然开口吓了一跳,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回他:“看见了,怎么了?”
“没事,就问问。”说完周清衡重新坐好,开始轻快的翻着书。
陈朗似乎看见他回了下头,好像还笑了一下,忍不住打了个寒碜。周清衡今天怎么那么诡异,真是活见鬼了,他忍不住这样想。
许茗夏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人什么情况,莫名其妙的。
夏夜的风裹着香樟的气息掠过操场,林瓷的笑声混着陈朗的求饶声在操场炸开。
许茗夏帮林瓷拿着外套,开旁边笑着看他们打闹。
陈朗每晚都要求送林瓷回宿舍,就是林瓷拒绝了他也硬要跟来,时间久了许茗夏和林瓷也就习惯了回宿舍的路上多出一个聒噪的人。
许茗夏抱着外套跟在后面,鞋尖踢着小石子,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周清衡单手插兜追上来,校服下摆被风吹得鼓起来。
“怎么了?”许茗夏问他。
“没事,顺路一起。”
他垂眸看着她发顶,喉结动了动又别开脸:“对了,今天早上...梁哲的牛奶,你为什么不收?”
许茗夏脚步一顿,路灯将两人影子拉得长长的,在地面上纠缠成模糊的团。忽然觉得夏夜的热气有些闷人:“就是不想收。”
“那为什么收我的?”
问题脱口而出,许茗夏发现周清衡的语气太过急切,到像是质问,皱了皱眉。
许茗夏攥紧外套拉链,心里没来由地发慌。
她觉得周清衡莫名其妙——他凭什么追问她收谁的牛奶?但是还是开口开始解释:“梁哲送牛奶...是因为他喜欢我,我总不能平白无故收别人心意。”
她低头盯着鞋尖,没注意到少年骤然紧绷的肩膀,“但你不一样,你是以朋友的身份送的,我...”
周清衡不自知声音有些抖,“是啊,我们是朋友。”他故作轻松,像往常一样,用玩世不恭的语气说:“你对我和他是不是不一样啊。”
许茗夏心跳如擂鼓,这句话狠狠地扎进了脑子里,冲得她有些头晕,故作镇定避开“其实你也不用老是给我送牛奶。”说完之后,许茗夏又怕周清衡多想,急忙补充:“就是...朋友之间不用这样客气,总收你的东西,我反而不自在。”
“老送你牛奶是怕你营养不良,影响‘春水煎茶’的速度罢了。”周清衡的声音很轻,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他伸手揉了把头发,碎发在夜风里凌乱翘起,“以后不会了。”
周清衡眼里闪过一丝失落,又很快收回,许茗夏没有注意到。
宿舍顶灯熄灭后,周清衡含着薄荷糖躺在,盯着上铺床板的木纹,听着陈朗渐起的鼾声,喉间泛起苦涩的薄荷味。
按以往,面对女生递来的情书或是刻意的示好,他总能游刃有余地用漫不经心的笑将人推开。什么时候开始,连情绪都成了脱缰的野马?可那些质问的话语却像卡在喉咙里的刺,不吐不快。这种失控感让他烦躁,更让他心慌。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追问时的失态。
他向来知道如何在人群里游刃有余,却唯独栽在那双盛着星光的眼睛里。
周清衡翻了个身,在心里告诉自己,他只是气才一个月许茗夏这就忘记了自己,气许茗夏一点都不上心自己说过的话和做过的事。
“以后不会了。”他对着黑暗轻声重复自己说过的话,语气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自嘲。
翌日,晨光刚爬上香樟树梢。
周清衡攥着没开封的牛奶坐在位置上,纸盒边角被捏得有些发皱。
他看着许茗夏低头整理书本的侧影,喉结动了动,最终将牛奶塞进储物柜最深处。金属柜门撞上内壁发出闷响,惊得前排女生回头张望,他却只扯了扯校服领口,姿态一贯的散漫。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陈朗撞了撞他肩膀。
他知道陈朗是在问怎么不送牛奶,懒得解释,抛出一个‘滚’。
“啧,看来没睡好。”感受到一道冷厉的眼神,陈朗只好耸耸肩闭了嘴。
早读课时大家都在读书,周清衡指节无意识摩挲着书页折角,直到纸张被戳出破洞,才惊觉自己又在走神。
课间的走廊像煮沸的水,人声鼎沸。
周清衡靠着椅背,手中的笔无意识地刮着桌面。他盯着斜前方许茗夏的座位,她正低头写作业,发梢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晨光给她的轮廓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他攥紧又松开拳头,几次想抬脚,又怕重蹈昨晚的覆辙。
就在这时,梁哲闯了进来,额头上还有些许细汗。他径直走向许茗夏,掏出一盒草莓味牛奶,咧着嘴露出虎牙:“茗夏,我顺路买的,你尝尝新口味?”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期待。
周清衡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转笔的动作骤然加快。
许茗夏无奈地叹了口气,回头正要拒绝,不经意间,正对上周清衡晦暗不明的目光。
少年转着钢笔的动作骤停,晨光穿过他微卷的额发,在眼尾投下狭长的阴影。
那道目光像团淬了冷意的火。
周清衡的记忆突然翻涌。
那个晚风裹挟着香樟叶的傍晚,她也是这样仰头望着他,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将她笼罩。
“人和人的缘分该慢慢熬。”她轻声说着,而他垂眸轻笑,睫毛在暮色里投下蝶翼般的影:“万一等着等着就错过了呢?”
想到这,周清衡猛的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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