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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一转眼五天过去了,外婆却一直没有再来花房。
我恪守了对芥儿的诺言,没有动逃走的念头,只是每天都看着那条通向外婆的小木屋的碎石小路,盼着外婆的身影出现,感觉自己的脖子都变长了。
事实上,我的脖子并没有真的变长,却实实在在地变细了。花房里的活儿虽然不是很累,伙食却实在是太差了,每天早晚两餐都吃一样的薄粥和青菜汤,我的胃大部分时间都饿得咕咕叫,整个人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瘦下去,比吃了任何减肥药的效果都要好上不知多少倍。
有时候,我也想到外婆说过的“既来之则安之”,于是默默地在心里把“饭蔬食饮水,曲肱而枕之”这些曾经读过的圣贤古训反复背上许多遍,可是越背越是“不堪其忧”,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不改其乐”。相比之下,寄宿学校的食堂已经形同乐土,而S大学西门外的小吃街简直堪比天堂了。
花房里的生活真的很难捱。缺饮少食还在其次,最要命的是各种虫子。古时候的蚊子绝对不亚于一架架小型无人机,可能是我来自现代,营养均衡,肉的味道特别好吧,没过几天就被叮了一身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包。然而,即使再痒,我也绝不敢挠一下,生怕挠破了皮肤,化脓感染,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战战兢兢地祈祷,但愿咬我的蚊子们不要携带什么致命的细菌或者病毒。
每一个白天,我都和芥儿一同在种满玉台金盏的花房里忙碌着,松土,浇水,捉虫,修枝……
每一个夜里,我们都并头睡在花房一角的草铺上。
芥儿无意间说起,我用的被褥是苇儿从前用过的。我又累又饿,已经挪不出心思担心这些被褥会不会把苇儿曾经得过的病传染给我。事实上,我觉得如果一直这样生活下去的话,我肯定会生病,只是迟早而已。
我真后悔来这里,之所以还在,不仅是因为我还隐隐地盼望着能再次见到外婆,找到妈妈,更是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回到桃树街去。
我真的特别想念徐海滨和小白,尤其是在夜里。芥儿忙碌了一天,累得一躺下就睡着了,我却怎么也睡不着,想他们想得发狂。我不知道他们是否知道我来了这里,即使知道了,他们会认真地相信这一切吗?
我也想起从前曾经读过的那么有限的几本穿越小说,回到古代的人似乎总会有许多奇遇,有时候甚至是艳遇,但是在这里显然行不通。这里虽说是太师府,但至今我也没见过一个陌生人出现,只有满地的花以及被柳枝和竹枝严格看管的二十四个面黄肌瘦的女孩子。
不知道是因为经常失眠,还是因为吃的东西太稀薄,自从进了花房,我这个从来都是一觉睡到大天亮的人就开始起夜,每天夜里至少得起来一次。这真是一件麻烦事。马桶的气味不好,自然不适合与香花放在一起,所以,每间花房里都没有马桶,只在姑姑们隔壁的杂物间里摆了几个马桶,盖子都盖得严严实实。
起初,因为担心我逃走,我一起夜芥儿就跟我一起醒过来,总是陪着我一起去,一起回。但后来她见我安静无事,就不再陪我去了。幸好此时是盛夏,天气很热,我一想到在冬天的夜里也要睡在没有屋顶的房子里,还要这样顶着冷风走一段路出来上厕所,就实在不知道该怎样才能不被冻出病来。
这天夜里,我方便之后从杂物间里出来,夜空晴好,明月如银盘一般熠熠生辉,天边点缀着好些闪烁的星星,我静静地仰望着深邃的夜空,几乎忘记了这里是古代。
蓦地,我听到了附近隐约传来喁喁的交谈声,仿佛一男一女在低声细语。
这可是从没有过的事情。真的,来这里十几天了,我从没遇见过任何一个男子。
我好奇心大盛,一时忘了要回去睡觉,蹑手蹑脚地循着那声音走去。
那声音来自小路边那片茂密的树林。林中的树木不知长了几多年,枝干弯曲交错,遮蔽了夜空投下的星月清辉。四周黑漆漆的,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我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脚步,只听得前面的说话声越来越清晰了。
“……我最近又配了些玉颜膏,从前送到府上的那些你用着可好?”一个清朗的男声问。
“嗯,味道还好,就是搽过之后觉得好像有点儿稀,不够滋润。”一个娇柔的女声回答。
“哎呀,你名字都叫‘润’了,还嫌不够滋润?”男声的语气里有了一丝明显的调笑,“来,让我看看,到底是哪里不够滋润了?”
随后是一阵叽叽咯咯的轻笑,伴着衣衫悉悉索索的轻响。
我顿时觉得很尴尬,停步不前。眼睛却渐渐适应了树林里的黑暗,隐约看见不远处的树下有两个贴得很近的人影,连体婴似的紧紧依偎在一起,但从身形上仍能分辨出男的很高大,女的很娇小。
“你真的要进宫去了?”男声叹息着问。
“这哪里由得了我?”女声也在叹息。
“妙莲,你跟我一起逃走吧,他有那么多女人,而我,可以只有你一个……”
“别说傻话了,我若真的逃走了,会连累我娘亲……”
“妙莲啊……”
不再有对话,只有缠绵的低吟声一浪接一浪地传来,让我不由得脸红心跳,不再看不远处那交缠在一起的身影,转身打算悄悄离开。
蓦地,我的后颈一紧,一只手用力揪住了我的领口,我惊得全身汗毛竖立,“呀”地叫出声来,不远处的两个人显然也吃了一惊,慌乱地分开了,忙忙地各自整理衣衫。
“什么人?”那男声喝道。
“你们两个都过来!”揪住我领口的那人沉声说,语气虽然十分严厉,但听上去却是个中年妇人的嗓音。
那一男一女已理好衣衫,相携着慢慢走上前来。
我忍不住眯着眼睛细看,只见那女子不过十五六岁年纪,长得十分妩媚艳丽;那男的仿佛略年长些,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面皮白晰,五官英气逼人。两人牵着手站在一处,脸上红扑扑汗津津的,的确是一双佳偶。
“娘……”那妙龄女子低头唤道。
“见过常夫人。”那男子虽然尴尬,却一丝不苟地躬身施礼。
不知道是不是打算转移话题,那妙龄女子不等母亲开口说话,就伸手指向我,语气十分骄矜。
“娘,她是谁?”
“我……我是乔艾。”我下意识地回答。
抓住我衣领的那只手明显一抖,下一秒钟,我的头就猛地被扭了过来,我几乎很确定地听到颈椎“咯”的一声轻响。
她略微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我,我也趁机看清了她的模样——大约三十多岁的年纪,五官看上去十分清秀可人,身上的锦衣在月色下闪着湖水一样的粼粼波光,身份显然十分尊贵。
“乔艾?”那妙龄女子不解地重复着我的名字。
“住嘴!”常夫人厉声喝道,见她低着头不再吭声,就转向那男子,语气冷淡中透着一丝愠怒,“高渠夜,你退下吧。”
那男子略一迟疑,看一眼身边的女子,没再说什么,只是放开牵着她的手,向常夫人深施一礼,转身沿着碎石小路离开了。
“渠夜!”那妙龄女子对着他的背影叫道。
那男子停了一下,却始终没有回头,继续大步向树林外走去,眨眼之间就消失在夜色中。
常夫人放开揪住我衣领的那只手,看一眼站在一旁满脸委屈的妙莲,居然在转瞬之间就换上了异常平静的语调,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妙莲啊,我们娘儿俩在园子里逛了这么久,娘累了,你肯定也累了,陪娘回去歇息吧。”
她的样子看上去那么慵倦,仿佛真的只是在宁静的月夜陪着女儿来园中随喜一番。
这个古代的女人还真是个狠角色,变脸比翻书还快呢。
我正这样想着,却见她对我招了招手,微微一笑,温和地说:“乔艾,你也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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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润,北魏人,小字妙莲,太师冯熙次女,嫁孝文帝拓跋宏,后因与高渠夜(因行医,又称高菩萨)私情事发,被赐死,谥号幽皇后。
感谢你的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