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年年

　　乡下的暴雨动静总是格外大，噼里啪啦的击打声一下又一下地落在门口高大的梧桐树上。屋内亮着明黄的光，沙发上带着花镜的老太太依旧在日复一日跟手里的针线活作斗争，一派和谐。
　　“杜安，把鞋穿好！”
　　正扒在窗台上的杜安被吓得一激灵，当即嘴巴一瘪，转身哒哒哒地跑到了奶奶身边。
　　“哎呦。”奶奶笑着拍了拍杜安的头，接着回身转向杜灵，“你别老吓唬她。”
　　杜灵正端着一盘水果走过来，闻言横眉一挑，有些不满地说道，“您别老这么惯着她。”
　　奶奶慈祥一笑，苍老粗糙的大手在杜安的脸颊上捏了捏，“小安这不是还小呢~”
　　杜安嘿嘿笑着，转头对杜灵做了个鬼脸。
　　“啧！”杜灵一巴掌抽在杜安小腿上，“腿放下来！”
　　杜安光洁的皮肤上顿时一片红，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扯着嗓子就要喊。
　　不过杜灵没有给她喊出来的机会，她眼疾手快地把一瓣橘子塞进了杜安嘴里，“少说话，多吃点。”
　　橘子清甜的汁水一下子在嘴里爆开，甜蜜的滋味一下子灌满了全身，杜安瞬间不气了。
　　她眼巴巴地开口，“还想吃……”
　　杜灵的指尖儿微微泛黄，她一边瞪眼一边兢兢业业地给杜安扒皮，“你就知道吃！”
　　杜安没骨头般瘫在了杜灵身上，任凭杜灵怎么嫌弃地扒拉也扒拉不走，“你怎么这么烦人啊！”
　　“你才不烦我！”杜安笑嘻嘻地说。
　　奶奶看着她们俩温和一笑，随即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手里的针线活上。
　　窗外雨声渐止，门外响起了汽车的轰鸣声。
　　“有人来了！”杜安小时候是个人来疯，听见动静就想往外窜。
　　杜灵揪着她的头发把她拽了回来，“你老实点！”
　　透过篱笆往外看，一辆面包车停在了杜家隔壁，车上率先下来了一个看着颇为爽利的大姐，她打着把巨大的黑伞，急匆匆地走到了副驾驶边，车门再次打开，里边下来了一个老太太。
　　杜灵有些奇怪地嘟囔了一句，“怎么这个天气搬家吗？”
　　“是我们有邻居了吗？”杜安有些惊喜，杜家老宅建在村边的一角，除了旁边还有两间空房子之外，再没有别的什么建筑，一到晚上周围都是黑漆漆的，杜安胆子小，天一黑她连厕所都不敢去，为此没少被杜灵笑话。
　　奶奶放下了手里的活，眯着眼睛看了过去，“哎？”
　　“哎呦！”奶奶突然着急忙慌地站了起来，动作快得杜灵都没有反应过来。
　　窗外还下着毛毛雨，杜灵焦急的喊道，“奶奶您拿伞！”
　　杜安也趁机跟在奶奶身后，拔腿就跑。
　　“小混蛋穿鞋！”
　　没来及抓住奶奶，杜灵只把杜安薅了回来，“一会儿看我怎么收拾你！”
　　奶奶冲进了雨里，杜安听到了她的呼喊，看见她朝对面的老太太伸出了自己的手。
　　“陈姐！”
　　“你回来了！”
　　杜安杜灵出现的时候两个老太太正握上了彼此的手，旁边还站着刚刚驾驶座上的那个大姐，三个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我去看看，你老实待着。”杜灵吩咐道。
　　杜安拿着自己的专属小伞，罕见地听了杜灵的话，她略有些不满地嘟囔着，“都是大人……”
　　她随后有些好奇地打量着那辆面包车，不看不知道，面包车后座还坐着一个小姑娘，此刻正看向自己这边。
　　！
　　杜安毫不犹豫地跑了过去，她站在车窗外抬起了头，两个人隔着玻璃对视，杜安的小脑袋瓜一转，随即她踮起脚尖，敲了敲车窗。
　　女孩儿的视线从杜安的脸转向了杜安的手，微微有些愣神，视线再次转向杜安的脸，杜安此刻正呲着大牙傻乐。
　　车门打开，女孩儿走了下来，杜安心道，还好，就比我高一点点嘛。
　　杜安乐颠颠撑着伞凑了过去，雨伞确实小，两个人一下子贴在了一起，女孩儿身体一僵，不过倒是并没有躲开。
　　“姐姐你叫什么？”
　　“姐姐你头发怎么湿了。”
　　“姐姐你以后要住这里吗？”
　　“姐姐你为什么不理我？”
　　“因为人家嫌你烦。”杜灵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此刻正一脸嫌弃地看着她，“小嘴叭叭的。”
　　杜安撅了噘嘴，有些不乐意，“才不会呢！”
　　“姐姐你是不是不会说话。”
　　杜安话音未落，杜灵的手已经敲了过来，“我看是你不会说话吧！”
　　“啊！”杜安捂住了自己的头，“讨厌！”
　　无视了杜灵警告的眼神，杜安又巴巴地朝向女孩儿，“姐姐我不嫌弃你。”
　　“……”
　　“你先带小姐姐进屋坐会儿吧。”杜灵有些心累地安排着，“我跟阿姨和奶奶们收拾东西。”
　　杜安求之不得，忙不迭应了一声，她转头看向女孩儿，“姐姐我们走。”
　　轻巧的雨伞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女孩儿手里，杜安揪住了女孩儿的衣角，把她带回了自己的房间，“姐姐你等我一下。”
　　女孩儿的头发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更湿了，杜安怕她着凉，匆匆忙忙地跑到洗手间拿上了自己的毛巾。
　　杜安回来的时候女孩儿正出神地望着杜安窗前的橘子树，“这是什么树？”
　　！
　　小姐姐原来会说话呀！
　　“这是橘子树。”杜安喜出望外，“姐姐你喜欢吃橘子吗？”
　　“可惜现在已经没有花了。”
　　“橘子花特别特别香！”
　　“家里的橘子不怎么大，但是很甜很甜！”
　　良久，女孩儿轻轻地点了点头，杜安歪头看着她，觉得有些怪，她看着面前的女孩儿，略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头，“姐姐我帮你擦头发吧。”
　　见女孩儿没什么反应，杜安便自顾自地把手伸向了她的头。
　　杜安比女孩儿要矮一点，此刻她微微踮起了脚尖，略有些吃力。
　　女孩儿扶了一下杜安的肩膀，伸出手接过了她手里的毛巾，有些暴力地搓着自己的头发。
　　“我姐说这样会秃头。”杜安皱起了眉，看起来严肃异常。
　　女孩儿的嘴角浅浅扬了一下，不过这动作太快，杜安没有抓住。
　　“我叫陈书。”她微微一顿，“不嫌你烦……”
　　杜安闻言心里一喜，屁颠屁颠就开始往外搬她的玩具，自从杜灵离家上学之后，她的玩具都是杜灵在云城带回来的，个个精致非常，在一众小伙伴粗糙针脚下线缝的玩具里可谓是鹤立鸡群。
　　“姐姐，你喜欢玩玩具吗？”
　　陈书还来得及没答话，门口一阵儿忙乱声传来，几个大人有说有笑地走了进来。
　　两个老人的身影从杜安房间门口略过，陈书看了一眼，随即大步走到了她们面前。
　　留在原地的杜安有些不知所措，傻愣愣地看着陈书走向她们面前，奶奶还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看着颇为熟稔。
　　“杜安，还不过来！”杜灵在一边叫道。
　　杜安把书里的玩具一松，哒哒地跑了过去。
　　“小安已经长这么大了啊。”
　　老人苍老的皮肤贴上了小杜安的脸，有股沙沙的刺痛感，小杜安抬起头眨巴着眼睛看向对方，心道，她竟然比我的奶奶还要老。
　　“问陈奶奶好。”杜灵拍了拍杜安的肩膀说道。
　　“陈奶奶好！”
　　陈奶奶脸上顿时绽开了一朵鲜花，人也看着光彩起来，“真好，好孩子。”
　　载着陈家祖孙俩过来的汽车很快就离去，祖孙两人却长长久久地留了下来，杜安的生活里又多了一个不可或缺的部分——一个话少但是很温柔的小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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