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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
林姁春静静坐下望着窗外发呆。
初夏阳光正好,此时也还并不炎热,廊下院中的花花草草各自茂盛怒放,正符合了葳蕤之意。
直到有侍女端着木盘进来。
谷雨轻轻将东西放在林姁春面前,关切道:“小姐,这是刚刚做好的薄荷饮,清轻凉散,想来如今正和小姐胃口?”
林姁春笑着点点头:“好谷雨,来得刚刚好。”
她拿起白盏,轻轻啜饮了几口,一股淡淡的清凉感润人心肺,不由得让她一颗浮起千丝百绪的心落了下来。
放下茶盏,林姁春拉着谷雨的手,问:“对了,对于你自己,可有什么打算,是想继续留在府里,还是想出去?趁着现在,我好替你们将后路安排好。”
谷雨摇了摇头,跪在了林姁春面前,坚定地说:“奴婢哪里也不要去,只跟着小姐,陪小姐一道入宫!”
“这是什么话,和我入宫作什么呢,进去了就出不来,你和我不一样,难道要一辈子在宫里为奴为婢吗?”林姁春扶起谷雨,“最初我也想着日后若得高位,自然会有你们的好前途,但后也想想,实在不必入宫和我去苦熬,这都是说不准的事儿!”
谷雨听了只道:“从小姐救下奴婢那刻起,奴婢就是小姐的人,给小姐为奴为婢是心甘情愿的!何况,小姐一人入宫,奴婢不放心。此生奴婢也无任何牵挂,唯有小姐,所以奴婢是一定要跟着小姐入宫的,无论前路如何,都陪小姐一起!”
林姁春本来就和谷雨情谊深厚,她幼时在蜀中救下谷雨之后,谷雨一直陪伴左右,当年她要回京,替谷雨找好了可允女子行医的医馆学习谋生,但是谷雨也不愿去,而是跟着她回了京都。
而如今,她又再次选择跟她一起进宫。
一路的陪伴和深情厚谊让林姁春泪流不止,她扶起面前已经哽咽的谷雨,用手绢擦干她的眼泪,认真而坚定地说:“谷雨,谢谢你,但是入宫这件事关乎以后一生,你再好生考虑,你待我之心,我永不忘怀。”
谷雨使劲摇摇头:“不,小姐,奴婢已经想好了!”
林姁春止了泪:“不,你要好好想想的是,假如没有我,你的日子是如何,就算陪着我,入宫后你又会过什么样的日子,这或许是一辈子的事。”
是夜,林姁春盯着床帐久久未眠,今日种种让她不由得想着小时候在蜀中的日子。
那时哪里要想这么多,整日都是快活的。虽无父母在身边,但祖父祖母待她亦不错,读书淘气。甚至扮成男孩样儿跟着祖父四处走走逛逛。
回到京城后,和母亲虽有争吵,也算父母疼爱,还有样样优秀的长姊,家里哪怕只两个女儿,也是和睦融洽得很,可是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
大约是长大了,长姊谈婚论嫁的时候,她看到父母的争吵,长姊从最开始的羞涩期待到后面临出嫁时候的忐忑不安。
到如今自己长成,对于自己婚事,母亲的纠结谋划,可看着面前母亲和长姊成婚后的样子,她有些害怕,成婚后,仿佛烦恼便多了好多好多,夫君和婆家,让人放松不了一刻,所以她选择了选秀。
如今一切都按着她的计划走,却不知为何有些怅然。
寂静间外间传来轻轻的响动,似有人在辗转翻身。
“惊蛰?”林姁春起了身,掀开床帐向着外面轻轻地喊。
“小姐,奴婢在。可是要水?”
外间的惊蛰也立即反应过来,下床一边应着话,一边点了一盏油灯,举着灯向里间走去。
油灯的光亮一点点照亮房间。
借着昏黄的烛火,林姁春看着惊蛰明显很是清醒的脸庞,坐在床上问:“我无事,只是没睡着,听着你也没睡的样子。你怎么了?”
惊蛰将油灯放在小桌上,走到床下的小榻坐着,低低道:“奴婢也睡不着。想着小姐要进宫,心里又高兴又担忧。今儿听见夫人说小姐按例可以带两个丫鬟充作陪嫁一起入宫,谷雨和清明都也愿意。而奴婢既没有谷雨的医术,也不似清明那样伶俐周到,奴婢想陪着小姐,但是想来也没什么机会,想着日后,一时想多了便没甚睡意。”
林姁春身边拢共谷雨、惊蛰和清明三个大丫头,谷雨是在蜀中一直陪着来京都的,而惊蛰和清明则是回京之后,杨氏选来的。但一直以来她们三人说是主仆,但也相处得和亲人一般。
看见惊蛰有些垂头丧气,林姁春趿了绣鞋下了床一同坐在床边踏上:“别想这么多,无论对你们哪个,我都想让你们好好考虑。陪我入宫,焉知祸福,何况你有爹娘在林家,总得看他们舍不舍得,哪能一时做决定?”
她入宫是想去争一争的,这条路或许并不顺利,她尚不知前路如何,更不知道能不能完全护住身边的人。
所以即使按照规矩,可以带着两个丫鬟入宫,但她一开始并没有想着身边这几个大丫鬟,实在是她也不知道前途如何,也不敢白白耽误了她们。
却没想到这一个两个却是都愿意陪着她。
惊蛰本是垂头丧气,如今听了这话,不由得又怀着希望,看向林姁春:“小姐还未想好吗?”
林姁春只笑了笑:“好了,不要想这么多,这么晚了,也该歇息了,明儿还有的忙呢。”
她强令让惊蛰去休息,自己也上了床。
看来入宫一事也不止自己在纠结难眠,大家对这件事都有自己的想法。
所以入宫并不是自己一人的事儿,这才开始,便牵扯了旁人一起入局。
念及此,她闭上眼睛,不再多想。
——
第二日起林家便上下忙动起来。
林文按时去国子监点卯,而杨氏同暂留的林媺月则风风火火根据宫里送来的文书规定替林姁春准备入宫可以带的东西。
封赏的荷包样式,各色大小的金银锞子,面额不等的银票,首饰衣裳……
杨氏和林媺月在她耳边细细讲着,哪些搁在哪些柜子里。
“若是寻常出嫁,为你备下的何止这些。”杨氏叹息着说,她心中实在难过,但也不得不面对现实,“可如今,家里按照规矩也只能备好这些东西了。”
林姁春动容不已,拉着杨氏的手撒着娇:“我都明白的,实在辛苦爹娘了。”
这便是她们母女,虽然在观念上有着不可磨合的分歧,可到如今,母亲还是退让了一步,实在是无力更改,只能想办法为她前途好好打算计划。
林媺月指着桌上分类好的各色荷包:“这让你身边人记着,后面宫正司的姑姑来,还有你入宫那一路上想必也有不少小黄门宫女,这些都是准备着给他们打赏用的,要记住不必在一些小事上犯了那些小人物,一切都是要好好保重自身。”
她也回林家三日了,也是时候该回威远侯府,只是实在是放心不下妹妹,又想着和母亲已然好好深入谈过,想必母亲也开解了,能好好同妹妹相处。
林媺月特地将一枚平安符放入林姁春手中,流着泪说:“以前只听前人诗里“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如今细想,连血脉至亲也是不得见,竟不如路人了。阿春,或许此后我们姊妹终生都不得见,只望你在宫中珍重自身,爹娘在外,有我孝敬,你便放心吧。”
母女三人闻言又是一场痛哭,实在是到了时辰,林媺月才起身,重新取水来洁面装饰,她强笑着说:“阿春,好生照顾自己。”
林姁春一路送至二门外,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姐姐,你相信我,我们必有相见之时。”
相聚相散亦有时,林媺月匆匆上了回威远侯府的马车,这是入宫前姐妹俩相见的最后一面。
林姁春自然伤心不已,闷闷不乐良久。
晚食也没怎么用,杨氏得知后便又来她院中。
她看着面前情绪低沉的二女儿,开口道:“阿春,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如今才只是开始,你便如此了吗?”
“我怎么了?我只是有点舍不得姐姐罢了。”林姁春回神淡淡地说。
“舍不得?”杨氏笑了笑,便坐在林姁春身边,语重心长,“到了如今,所有你舍不得的东西都要舍得。我为你选的路,你不走,既然你选了入宫,那就要好好走下去。
“你是我生的,自然我了解你,若你甘愿在深宫沉寂一生,那便不是你了。如今只是开始,日后你在深宫,或许与家人终生不得见,你又如何?”
林姁春沉默着。
杨氏便继续说:“所以,现在你舍不得都要舍得,到了宫中,以后的路才能走下去。若现在这点子分离都伤怀,如何还能在宫中度过那么多漫漫时日?”
她自然知道,她要得宠,才能荣华在身,惠及家人,庇佑姐姐和林家,才会有机会与之相见。
“现在林家倾力为你入宫而做准备,我也让你爹去尽力打听此次入选诸人。但是阿春,入宫后的日子,只能靠你自己了。”
林姁春用力点点头,忍住眼泪:“放心吧,阿娘,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不必想让我们失望与否,我们只想好好帮你。我了解我的女儿,所以我才会说这些话。但我和你爹最想说的,是希望你能在宫中平安一生!”杨氏也忍不住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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