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舟摇

　　在去陈国之前我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千翼阁在陈国的总据点是一家在洛都的书画铺子——栩栩斋，说来这名字还是我给取的，而坊主是二师兄方亭瞳。
　　说来也是有趣，最初原驻点本来是个客栈，结果由于上一任经营不当倒闭了，因此得重新找个新的据点。
　　正逢舅舅任命二师兄总管千翼阁驻陈国的暗探，二师兄好文墨，一笔行书可谓行云流水，在我不断地撺掇下，二师兄便开了个书画铺子。
　　事先打探过洛都人好书法文墨，因此很看好二师兄的铺子，还拿了些银子投资，也算是栩栩斋的小股东。
　　不负我所望，果真是做起来了，最后还开了好几家分店。
　　本人虽在书法上面穷途末路了，但是在画画方面还是有些话语权，因而常把我的画儿挂在栩栩斋贩卖挣个外快，可以说是我的第二产业。
　　但是当站在还是栩栩斋门口的时候还是惊呆了。
　　别说是书画铺子，你说是哪家官员的宅子大家都信。
　　上下共两层，店面大小是平常店十倍不止。周身虽不是金碧辉煌但明眼人一眼就瞧得出，通体由上好乌木所构成，门口柱子上都刻满了雕花，牌匾是金丝楠木，店名由金漆写得，门口摆放的是百年白松。
　　雅实在大雅！阔气实在阔气！
　　走进栩栩斋，里面更是令人叹为观止。
　　地面一尘不染，摆了不少古董花瓶和绿植做装饰，字画镶嵌其中，不像是个做买卖的店子，更像处风景宜人的园林。
　　正厅中央竟有一处“绿水青山”，应是活水，有潺潺之声，焚香缭绕好似仙境。
　　来往的人看扮相多为文人墨客，皆衣冠楚楚，醉心于其中。
　　再看我，灰头土脸的，背着小包袱，拿着小破剑，比起来更像是打家劫舍的。
　　“姑娘是买书画还是用具，书画在这一层，里间也还有，笔墨纸砚在二层。”
　　此人穿着一身白衫，看厅中好几人都是一样的打扮，应是店里的人。
　　“你们这，可真气派！”我不禁感叹道。
　　“我们栩栩斋是洛都最大最齐全的书画铺子，姑娘来这可来对了。”这人非常有耐心，并没有看我灰头土脸而另眼相待。
　　“我不是来买东西的，是来找人的，找方亭瞳。”
　　“姑娘是来找我们坊主的，不知姑娘可有信物？”
　　“鹤语送上月，花明云里春。”这是我与师兄的暗号。
　　“原是贵客，坊主等候多时了，请。”说罢，他便引我去了内庭后院。
　　这家店真是比想象的大不少，除了前厅展览书画的地方，里厅也有，还比前厅大不少，穿过里厅还有一个花园，客人在此饮茶清谈，再后面是一处小院落，被聘用画师和善文墨者在此居住、作画与写作，再走过一片湖便来到了师兄的居所。
　　你说夸不夸张，这个店子竟连着一座宅子，很难想象，师兄这几年赚了多少钱，简直是，泼天富贵！
　　那个店员引到师兄的门口对：“姑娘，我就不进去了，坊主就在里面。”
　　师兄的房门微微敞开，我脑袋往里面探了探，发现师兄伏在桌上睡着了，就没有敲门蹑手蹑脚的进去了。
　　才一脚踏进了房中，一支笔直径飞过来，侧身一闪，那支笔从窗外飞了出去，戳出了个大洞。
　　“方亭瞳，你这是在外面得罪了多少人。”
　　师兄瞧见是我，神情一下子舒展开了，顺势又趴了下去。
　　“姑奶奶你可终于来了，等你等得快长草了。”
　　“难道你还怕我找不着地方，你这栩栩斋如此高调稍稍打听就好了。”
　　师兄一脸疲惫：“大师兄来信说是你应该前几日到让我接应你，因此才推了一堆生意在这等你交代事儿。你倒好！怎迟了这么多天，我是生怕耽误事儿一直等你，你是一点不急啊。”
　　我进来坐在了师兄的对面，撑着脑袋撇撇嘴：“我可不是故意的，在去绵州的时候受了点伤，休整了几日，但也不是全无收获，在绵州顺便查探了一番。”
　　“你受伤了？严不严重啊？什么人竟能伤得了你？”师兄赶紧过来，把我扯过来扯过去地看。
　　我面露难色，这要是说出来也太丢人了些，忙摆手：“不过摔倒了撞到头而已，小伤小伤，都好利索了。”
　　师兄趁我不注意，反手把我制住给我把脉，“好家伙，脉象虚浮，是营养不良。”
　　就知道瞒不住师兄，二师兄可主修的是医术。
　　师兄把我放开，“也算你赶上好时候了，今儿请了香满园的厨子，晚上带你吃顿好的。”
　　“嘿嘿！方亭瞳，你重点偏了昂。”
　　“咳咳。大师兄说了此行让我从中协助你。一是解决千虫症的问题，二是探一探这陈国的底细。这样一来你就务必得知道目前陈国的形势。”方亭瞳突然正经了起来。
　　“洗耳恭听。”
　　“想必你也清楚，这陈国明面上国主是陈牧，实则是国后孙氏掌权，孙国后原本是月疆的定安公主，十年前赴陈和亲嫁给了当时还是皇子的陈牧。
　　陈牧继位后也是勤勉了两年，也不知为何突然荒废政业开始醉心于木工之术，于是慢慢地，孙氏合理的开始干政，到现在几乎完全掌控。
　　孙氏无后，于是将陈牧的第五子——襄王陈望寄养在膝下，欲将其立为太子，但朝中各大臣为此事争论不休，此事便搁置了。
　　但孙皇后野心勃勃，暗中筹划，为保陈望顺遂，将其余皇子一一扣上罪名，要么贬谪处死要么流放关外，现如今在洛都的皇子就只有陈望和陈瑞。
　　咱再说这陈瑞，你肯定想问，为啥孙国后只留他在洛都且彼此相安无事。”
　　我一脸无奈，二师兄总是这样，需要别人捧一下他的话才继续说，“为什么呢？”
　　“这陈瑞是陈牧与文贵人之子，排行第七，也就是现如今的祁王，在洛都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花花公子，流连于欢场赌坊，生性风流，到处拈花惹草，整天吊儿郎当、不思进取，据说还把国主气病过。
　　这人风评实在太差了，差到处处都是错处，找不到定罪的由头，也就对孙国后和陈望构不成威胁，所以说他才能在洛都生活下去，但！”师兄转过来看着我，期盼我继续问他。
　　“但是什么呢？”
　　“听好了，这是最重要的。陈望虽然在立储这件事上占尽了上风，但对于我们南国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孙国后本身对南国就怀有敌意，在其掌权后更是明面上就撕破了脸。
　　陈望这也是人生性残暴，睚眦必报。眼下国主陈牧已是日薄西山，若让陈望继位，第一把火就会烧到与之相邻的南国，是百害而无一利。”
　　我把弄着桌上的笔接着说道:“南国如今内忧外患，实在经不起如此折腾了。我明白师父的意思，而如今整个洛都可以与之相抗衡的就只有同身为皇子的陈瑞，必须借助他的手。”
　　“有长进啊小竹子！不过你也不用担心，陈瑞可能并不像表面看起来这般烂泥扶不上墙，相反此人或许胸有城府，心机颇深。”
　　“怎么说？”
　　“世上可没有不透风的墙，特别是在我们千翼阁这。不夸张地说，我潜伏在洛都近六年间，这街上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
　　“说陈瑞。”
　　“咳咳，正要说呢，我暗中派人跟着陈瑞许久，无意间发现他前不久亲去了宣州，行踪诡秘，也是费了好大些功夫才探到的。
　　大师兄和师父的意思是，既然陈瑞也在查此事，那咱们的目标就是一致的。因此我们可以借助陈瑞的手完成这两件事情。”
　　“那你应该都安排好了吧？”
　　“当然，身份什么的已经打点好了，现就在我这留下。近日赶路你也辛苦了，今日就休息吧，明儿就开始咱们的计划。”
　　我点点头，越琢磨越觉得不可思议，“你这店子开的真不赖，这几年我又是出银子又是出画儿的，就勉强当个二当家吧。”
　　“得了吧，做生意是门大学问，你就好好干你的事儿吧，放心你的分红不会少的，把银子投我这你算是有眼光。”
　　“对了，你还记得咱们千翼阁的行事准则么？低调，要低调，你看你这做生意做的，未免太阔气了吧，树大招风啊。”
　　“你懂什么，生意越大门路越多，再说了，我的梦想就是把我的生意做到大江南北，到时候咱们千翼阁办事就更方便啦！”
　　他憧憬未来的表情像个小孩子一样。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多年不见他还是如此有趣。
　　几日周折实在疲惫的很，第二日醒来已是午时了。
　　用完午膳，小厮带我在栩栩斋里转了转，周围的一切被二师兄打理地井井有条，让我不禁感叹到二师兄实在有做生意的天赋。
　　大厅的正中央摆的是我的画，听小厮说我的画很受城里年轻人的追捧，甚至在洛都，南竹先生这名字已经小有名气，嘿嘿正是在下化名。
　　心里又是开心又是得意，我的画技是受阿娘亲传的，阿娘原是南国有名的画师，只是后来久居深宫，被家事国事绊住了才逐渐隐去。
　　阿兄事务繁杂，因此阿娘这一手画技只传给了我，而我却因为阁中事务不能全身心地投入，因此只能在闲暇之余作画然后寄给二师兄，希望更多的人能看见，这也算是我的梦想。
　　二师兄避开了客人把我唤到□□。
　　“过会儿有个差事，是给烟雨楼的姑娘们画小像。”
　　“烟雨楼是什么地方？”我问道。
　　“烟水楼是洛都最有名的欢场，也是达官贵人的聚集之地。这烟水楼有个特别规矩，为了保持神秘感，客人们不能直接选姑娘，而是要根据姑娘们的小像与信物来选择，而被客人们打点最多的姑娘可成为花魁，一季一评。
　　因此每次烟水楼都会找画师给楼里的姑娘画新的小像，而这个生意已经被我承包啦！如今的花魁丽娘，便是陈瑞的红颜，因此安排你给丽娘画小像，你到时候表现好一些，说不定能从丽娘身上找到机会接近陈瑞。”
　　我听得心里美滋滋的，烟水楼里的姑娘一定都是绝色啊，趁机会我要开开眼界。
　　烟雨楼晚上开门迎客，因此白天都是姑娘们休息的时候。
　　换好衣服准备好画匣子，与栩栩斋里的其他一些画师到了烟水楼，管事的吴娘子把我们各自安排到姑娘的房中。
　　丽娘的房间与几位当红姑娘们的房间单独在一个院子中，还没踏入房门，直接一个花瓶砸了过来，还好反应快只是砸到了脚下。
　　“这栩栩斋就是这样做事的吗？”
　　吴娘子赶快过来把我拉到院子中，房中走出来一个花枝招展的女子。
　　“丽娘，你这是干什么呀？”
　　“栩栩斋这是不把我丽娘放在眼里，之前给我画小像的画师呢？怎塞了个不入流的画师？还是个小女娘？”
　　“丽娘呀！这栩栩斋的坊主打了招呼的，虽是新来的，但画技是极佳的，也是看中姑娘，何苦如此。”
　　“要是姑娘不信我的画，大可将以前的画作给姑娘一观，可要是姑娘只是因为是女子而不信我，那便也无话可说，只是女子何苦为难女子。”
　　看这丽娘是在故意为难我，这陈瑞眼光也真是不太好，红颜竟是这般咄咄逼人之人。
　　这丽娘被呛得说不出话，眼瞧着就要破口大骂。
　　“吴娘子，既然丽娘喜欢小生，那就给她安排吧，这个姑娘就来给我画小像吧。”
　　一个美艳的娘子从侧边的房中缓缓走出来，轻轻摇着扇子，声音极是柔软。
　　陈国的美人大多柔情似水、温婉可人，可这位娘子是难得一见的美艳动人，让人看得移不开步子。
　　“哟，鸢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丽娘看起来气急败坏
　　“我可没别的意思，妹妹可别多想了。”她转头看着我，挥了挥扇子，“看什么呢，还不快过来，可别耽误娇娘会小生。”
　　我憋住笑，这鸢娘阴阳怪气可真有一套。
　　“有你说话的份么，不过一个千年老二而已！谁教你这么与我说话！”丽娘看起来气极了。
　　“就这样吧，别为此事伤了和气。”吴娘子忙从中缓和，连说带劝把丽娘安抚进了屋里。
　　我跟着鸢娘进了屋。
　　房间里很是雅致，书架上摆满了书卷与字画。
　　“倒不像欢场之地。”我不禁感叹道。
　　鸢娘伏在榻上，轻轻地挑了挑眉，“哦？所以你以为欢场女子的房间应是怎样的？”
　　“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好啦，不逗你了，瞧你着急的样子。”
　　“哦......对了，感谢姑娘刚才解围。”
　　鸢娘轻轻一笑：“只是看不惯她罢了。”
　　“无论如何还是多谢了。”
　　“你实在要感谢我的话，就好好画吧。南竹先生的名号我也略有耳闻，只是没想到南竹先生是个女子，倒是有些意外。”
　　“你听过我欸！”一听到鸢娘听说过我，一下子开心的不得了。
　　“有人曾送给我一幅你的竹石图，其间笔法非常，是上品。你的画，我瞧着，是比大多的画师都要好上一截的。”
　　我一下子心花怒放，没想到在异国他乡能有如此欣赏我的人，还是个大美女！
　　我拍拍胸脯，保证到：“接下来看我的吧！”
　　摊开画布，招呼鸢娘过来画像，鸢娘也很是熟练，规规矩矩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
　　可总觉得变扭，这样一点儿也没显示出鸢娘的动人。我左想右想，问鸢娘：“以前都是这么让画师画的吗？”
　　“不然呢，画小像不都这样吗？”
　　“这个姿势不对。”
　　拿着笔描来描去，可半天也没找到个合适的姿势。
　　鸢娘看我可能还要一会儿，就去打开窗子，伏在窗边看街上的景色。
　　“对！就是这个姿势，你保持住！表情也不要动！”
　　画面中的鸢娘一身轻纱，慵懒地靠在窗边，扇子遮住了嘴角，黛眉微蹙，风情万种。
　　这就是我想要的感觉！
　　感觉来了后，我一气呵成，不到一个时辰便画完了。
　　“这倒是比之前好上不少，还不曾想我竟这般好看。”
　　鸢娘应是很满意我给她画的小像。
　　“人非死物，神与态兼有才能展示出其鲜活。
　　我有些得意洋洋。
　　这跟鸢娘大美人待了一下午，差点忘了此行是来接近丽娘的，但是看丽娘蛮不讲理的样子，一时半会儿也无计可施。
　　回到栩栩斋后，把今日发生的事情告诉给了二师兄，二师兄应该是也料到会有这个结果，只是让我放宽心，他再派人去打探打探还有没有其他的法子。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