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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随时待命
上午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刚落，林小满习惯性地收拾好课本，侧头冲同桌桑榆晃了晃饭卡：“快走，今天食堂说不定有糖醋排骨。”
桑榆把笔记本收拾好，与林小满出了教室。
“桑榆——”
带着几分轻佻的男声从身后传来。桑榆脚步顿住，回头时眉梢微微蹙起。
周子轩斜倚在楼梯口的栏杆旁，校服领口依旧敞着，嘴角挂着不怀好意的笑。
“有事吗？”她冷冷地说。
周子轩来找她准没什么好事。
她注意到周子轩身后还站着两个别班男生，正交头接耳地往这边看。
“你知道你爸昨天晚上在会所喝醉了搂着谁叫宝贝吗？”
空气突然凝固。
他拖长的尾音里裹着刺人的恶意，楼道里突然响起压抑的低笑。
桑榆愣住了，指尖攥得发白，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她没想到周子轩会来这么一句。
她不知道为什么，周子轩总是这样，总爱找她麻烦，从初中开始，是觉得她很好欺负吗，还是因为恶趣味。
林小满也愣住了，她被周子轩这没有任何预兆，猝不及防的恶意惊了一下，转头看桑榆。
“你这么清楚，你经常去那种地方？”
裴青砚的声音及时响起。
周子轩的脸色瞬间沉下来，眼底闪过一丝恼羞成怒。他直起身子逼近裴青砚，却在对上对方冷冽的目光时莫名顿住脚步。身后两个男生的低笑突然噎在喉咙里，楼道里的空气骤然凝固。
“裴青砚，你少管闲事。”
周子轩咬着牙，手指不自然地摩挲着栏杆，“别以为自己能充什么正义使者——”
“我只是提醒某些人，背后嚼舌根前先擦干净自己的嘴，免得脏了别人耳朵。”
周子轩狠狠瞪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只是猛地转身撞开楼梯间的铁门，脚步声噔噔噔地砸向楼下。他的两个跟班慌忙跟上，其中一个撞得栏杆发出吱呀声响，惊飞了窗外树上的麻雀。
没等桑榆开口裴青砚就已大步走向走廊尽头，蓝色校服在拐角处晃成一片模糊的影子。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这是他第二次帮她出头了。
林小满轻轻拽了拽桑榆的袖子：“桑榆，我们...去食堂吧。”
她的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生怕触到刚才那根紧绷的弦。
“走。”
她冲林小满扬起嘴角，只是笑纹比平时浅了些，“再不去糖醋排骨就要被抢光了。”
吃完午饭后桑榆回到教室，刚坐下，就看见裴青砚抱着作业本进教室，蓝白校服袖口挽起。
一本数学习题集“啪”地落在她面前，封皮上用铅笔歪歪扭扭画着只举着杠铃的胖麻雀。
桑榆瞪大眼睛看着他。
“老师说第三题解析错了。”
他垂眼翻自己桌上的数学卷子，她翻开错题页，发现空白处用红笔写着推导过程，最后画了朵蔫头耷脑的向日葵，旁边标着“笨蛋才会错第二次”。
“谢了。”
她抽出钢笔在向日葵旁画了把冒火花的剑，推回他桌上。裴青砚挑眉扫了眼，笑了笑。
“你第二次帮我了，算我欠你个人情。”
裴青砚愣了一下。
“你没......哭吧？”
“没哭。”
裴青砚沉吟片刻，道：“下次如果有人找你麻烦的话，你可以来找我的。”
他从书包侧袋摸出个小本子，翻到空白页一笔一划写下：
裴青砚，随时待命。
字迹飘逸，力透纸背，最后那个句号洇开小片墨渍。
桑榆愣了半晌，随后笑道：“好。”
觉得这时候裴青砚有点幼稚。
“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
“你为什么会打架？”
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会因为打架被退学？
桑榆看见他喉结滚动了两下，像是在吞咽什么尖锐的东西。
“他说我妈了。”
他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桑榆愣了愣。
“所以......？”她轻声问。
“所以我用画板砸了他，画板被砸出了一个洞......”
真的只是画板砸这么简单吗。
桑榆没说话，只是在橡皮背面画了艘小纸船，船帆上写着“随时待命”。裴青砚看见时突然笑了，指尖蹭掉她笔尖沾到的铅粉。
“对了，你是不是......分不清颜色？”裴青砚试探地问。
桑榆猛地抬头，撞上他专注的眼神。窗外的麻雀扑棱棱掠过，惊碎了一地阳光。
“我......”她喉咙动了动“我从小就这样，医生说我是罕见的......全色盲。”
最后三个字几乎淹没在预备铃的嗡鸣里。
裴青砚沉默了，手指轻轻摩挲着草稿纸边缘，直到纸张泛起毛边。走廊里传来同学打闹的声音，他忽然站起身，从书包里抽出一张皱巴巴的便签纸，在背面匆匆写了几笔。
“放学后跟我走。”他把便签压在她的笔盒下。
......
银杏巷的秋阳把青砖路染得发亮，裴青砚的画室在银杏巷的巷尾。
画室的铁门推开时发出老旧的吱呀声，阳光瞬间涌进这个被颜料浸润的空间。
“坐。”
桑榆打量了一下周围，坐在了窗边的旧藤椅上。
窗外的银杏树正把影子投在窗玻璃上，叶片掠过玻璃时发出沙沙的轻响。
裴青砚蹲在调色台前翻找颜料管。桑榆注意到他的调色盘边缘结着层层叠叠的色块，像被凝固的灰色彩虹。
“或许你看到的......是另一个真实的世界。”
另一个......真实的世界。
她看见阳光穿过窗台上的玻璃罐，在调色台上投下菱形的光斑，那些光斑在她眼中却只是不同明度的灰。
“你还记得这幅画吗？”
裴青砚从旁边拉过来一幅画。
桑榆看到画不禁一愣，是那天被她撞掉的那幅画。
“你说我的画是海。”
“是......”
他笑了笑：“是海，绿色的海。”
窗外的阳光穿过银杏叶，在调色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颜色其实不只是眼睛看到的，银杏的颜色像早晨的第一缕阳光，暖暖的。”
他将画笔递给桑榆：“试试？”
桑榆握着笔悬在画布上方，掌心沁出细汗，笔尖轻轻落下，在画布上拖出一道颤抖的灰线——那是她眼中的阳光。
不久，她渐渐开始大胆地下笔。暮色漫进画室时，桑榆的画布上已经有了模糊的轮廓：两棵并肩的银杏树。
虽然在她眼里只是深浅不同的灰，但指尖残留的颜料触感，让她第一次感觉到了颜料的温度。
“第一次画成这样，算你天赋异禀。”
裴青砚收拾调色盘时忽然笑了。
桑榆轻轻摸了摸画布上未干的颜料，指尖蹭到一点暖黄。
有些温暖，不需要眼睛看见。
只要有人愿意，用画笔一点点说给你听。
离开画室时，裴青砚笑着跟她说：“你以后要是想画画，可以来这里，我帮你调色。”
桑榆抬头看他，在她眼中是片温柔的浅灰，却莫名觉得比任何色彩都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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