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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头马面
苍爻身随心动,立刻侧身,再次避开她带有恶意的挑衅。
李观剑抱着女人的尸体躲避鹤妖的攻击。它丧失理智的啼鸣,振翅的狂风几乎掀翻屋顶,声浪的冲击一次接一次的跟随李观剑,贴着她的步伐,在地上留下深浅不一的划痕,有些则割开了她的衣角。
苍爻极其恶意的、出自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理,反手抽起插在门框的剑,朝她背后突然扔过去。
很阴险、也很奏效。
李观剑自顾不暇,那一剑来得猝不及防,余光里它来得太快,以至于她第一时间甩开女人的尸体,剑身擦着她弯下的后背,裹着血刺向发狂的鹤妖。
李观剑猛扑在地,眼睁睁看着女人的尸体撞向门框即将弹在地面,眼看事情走向不可预测,鹤妖瞬间化成人形,伸长双臂扑向地面便于接住尸首。鹤妖搂到尸首的瞬间将身体反转,将自己的身体作为支撑把女人的身体稳稳托起。
见她平安,苍爻方才长舒一口气,闷头道:“真是罪过、罪过。”
“真是罪过”脱口而出的一句忏悔倒是出乎了李观剑的意料:毕竟妖怪,是没有认知的,何况是仁义道德。
——只不过,这忏悔是真心的,想利用女人牵制鹤妖也是真的。
苍爻不耻于承认这一点。他缓慢站起身,竖瞳里金色的乍现,横贯他面部的梵文咒枷同样流光溢彩。
那一口尖锐的獠牙释放出森寒的信号:“现在,轮到我了!”
如同酝酿起一场风暴,苍爻手腕上的咒枷乍现金光,一条有形无影的锁链沿着手心,盘旋向下,像卧倒着弯曲身体的蟒蛇。
李观剑戏谑的神情一滞。脚下的地板剧烈颤抖,木石上下翻腾,被拖着的东西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
紧随其后,是扑腾振翅的声音,它一声凄厉的长鸣,某种让人恨不得挖心掏肺的呕臭血腥味空气里迅速蔓延。
追鹤妖的人到了。
李观剑心如明镜,第一反应便是火速撤离。转身不待跨出步伐,苍爻更加眼疾手快的抓住她:“我要和你一起!”
“拖油瓶!”李观剑二话不说抬脚便踹。
可惜这一脚没踹到苍爻,他撒手太快,但李观剑也没机会再走了。一个身高九尺、拖着玄铁锁链的牛头马面人,还有两双眼睛、胸口挂着一条烂腿的玄鸟停在门口。
就是那条生疮、不时爬出蛆虫的烂腿已经恶臭到无法形容,而在玄鸟喷出的气息间,苍爻好像看到幽灵绿的气息如投石入海,在空气里翻开层层波纹。
李观剑和苍爻捂着口鼻,连连倒退,一直逼入墙角,无路可退了,两人扶着墙壁干呕起来。
“什么东西,恶心死了!”苍爻抱着肚子,只差伸手进肚子里把胃肠扯出来,翻个面,在水里搓个锃光瓦亮。
“猎鸟,专门掀棺木,养腐尸,吃脓肉的巨鸟,是执法司的看守。”李观剑一边干呕,一边有气无力的回答。
眼下可顾不上她为何知道如此多。
“是冲他来的?”苍爻眼神从鹤妖那儿转了圈,又回到李观剑脸上。
“应该是。”李观剑若有所思回道,“那只鹤妖必是经点化位列仙班的,但是动了情爱。后来那个凡人身怀六甲,想必是瞒不住了,所以带着她一路逃亡,误打误撞闯入这里。”
神仙并非不能有情爱,只是不能与凡人通情爱。
“凡人寿命有限,身体平庸,强行与神结合受孕,只会耗尽自身精力,油尽灯枯,最后一死。”苍爻可怜那个女人,也可怜鹤妖——他什么知道,又什么都不能改变。
“他亲手把妻子推向了死亡,这个结果想必也是早有预料。”李观剑不置可否的断言,一个亲手葬送自己心爱之人的人,有什么好可怜的。天下众生,大都只顾自己。
门框的视线逼仄,苍爻与李观剑便看不到猎鸟的全貌,视线的最上方,仅有一截挂着腿的脖颈。
“大胆鹤妖,敕天帝君念在你苦修千年点你飞升,你却不思进取,玩忽职守,私自勾结凡人,贪恋红尘!”为首的牛头马面之人如是道。
“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鹤妖不欲多说,却也不肯就地伏法,“我命在此,有本事就夺了去!”
猎鸟因此番话暴怒,咆哮如雷,声浪尖利贯穿头颅,嗡嗡的耳鸣在整个脑袋里来回碰撞。
那阵声浪着实刺耳,苍爻实在受不了,挥手召梵锁缠住剑,剑身在无形的力道中被推向猎鸟。剑刃擦着声浪,穿向猎鸟的胸前的羽毛深处。
声浪骤停,苍爻得到的不过是片刻的喘息。
殷红的血渗透在它黑白交织的羽毛间,疼痛彻底刺激它做出剧烈反应,它曲身,背部如同山峦叠嶂雄般隆起纵横沟壑,猛地绽开硕大的翅膀,霎时将整个屋子覆盖在羽翼之下,黑暗接踵而至。
翅膀腾开巨大的风暴,推得三人步伐未动但却不断后挪。
它好似憋了无名火,胸口鼓起巨大的曲线,像膨胀到极致的气球,撑得羽毛像倒刺似得扎在身体,随着那阵风而起伏,摇摇欲坠。
苍爻只恨自己那一剑没再用力点把它弄死。
那些羽毛果然脱落下来,连着那把剑都像沾着它的怒火,万箭齐发的穿向她们的位置,噗簌的羽翼声像一场骤雨席卷在她们头顶。
李观剑眼疾手快的踹倒桌子,两个人躬身躲在逼仄的桌面后。鹤妖腾地铺开翅膀将那个女人庇护怀中。
“现在怎么办?!”被动的感觉叫苍爻万蚁啃咬,病急投医到李观剑头上。
“若非你主动招惹,怎会落到这步田地?!”李观剑冷讽,“执法司向来宁可错杀,绝不轻易放过。你那一剑即便无心,现在就算有十张嘴也说不清。”
“怪我!?”苍爻发出阴阳怪气的呵声。
“难不成是我的错?!”李观剑带着微怒的声音质问。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
两人怒目而视,此时那把剑报复似的抛回来,剑锋贯穿桌面,卡在两人越发剑拔弩张的视线中间。剑刃微动,几乎蹭到两个人的鼻尖。桌面那头的剑身不住颤抖,游鱼般摆尾。
火热的视线从剑身边缘重新撞在一起,两人不约而同的冷哼一声,撇过头眼不见心不烦。苍爻蹭了手心的冷汗,李观剑抹了额角的汗珠。身体却是默契地靠得更近些,两个脑袋更小心翼翼地缩在桌面里。
铺开的衣角凌乱交叠,缩在相撞肩膀的两只手,指缝交错,指尖互不相触,在彼此的缝隙里不动如山。
这时一连串的门框怦然落地,掀起灰尘。大把的晨曦的微光涌进房屋,光线似一串悬而未穿的珠子,铺满整个室内。
拖着玄铁锁链的牛头马面怪站在门口,猎鸟在后方蓄势待发。
鹤妖将女人放在榻上,目光未在其他人身上停留过,走过桌后的两人,一阵幻影撞向那只猎鸟。
猎鸟一声嘶鸣,被鹤妖推向空中,羽翼逆风被吹得参差不齐。
“你们不会以为,还逃得了吧?”那种声音沉闷异常,他唇舌未动,声音不知从何发出。
的确,李观剑和苍爻有过这个想法,不过她们很明显被划分成了鹤妖的同伙。既然走不掉,倒不如先发制人,试探对方的实力,再做打算。
李观剑和苍爻从桌后站起身,与那个牛头马面怪遥相对立。
不过,苍爻还没来得及出手,那玄铁仿佛自己长了脑袋,追着二人的位置抛出去。硕大的铁链近在眼前,两人抬脚同时将跟前的桌子踹飞,桌面一触玄铁链便炸得粉碎。
铁链却并未因此止步,凌厉的破空声自耳边呼啸而过,两人撤向各自的旁边,玄铁一头嵌入墙壁,“咔嚓”——墙面安静不过瞬间,裂缝顺势上下蔓延。
又是出奇的默契,两人的手同时抓住铁链的环扣,意图从他手里夺走或者限制他对玄铁链的掌控。
但事与愿违——铁链被抓住的瞬间,拖着两个人上下摆动,甚至铁链的前端会惯性的甩回来击打两人的身体。
苍爻合理怀疑,这根铁链就是什么妖怪化形的,不然怎么会如此灵敏,每次都向一个地方做攻击。
李观剑倒是及时撒手落到地面,金光阵法次第排开,将牛头马面怪困在中央,数到锁链冲天而起,呈旋风状裹住他,链身下坠,缠住他的力道不断收紧。
起阵的速度很快,快到他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困。玄铁的那端从他手里脱落的时候,像打霜的茄子,立刻蔫下去,将苍爻重重拍倒在地。
苍爻猛呛口气,拍着胸口顺气时,眼前一缕青芒闪烁而过,倏忽间折射出灼目的光,所过之处的法阵泄出窸窸窣窣的破裂声,眨眼间,金光法阵如同镜子般破碎坠落,落地时化作齑粉又消失不见。
李观剑注意到收紧的锁链有着不正常的颤抖,也是身后玄铁落地时,青芒炸开,金光锁链裂开缝隙,随后青色的阵法以不可挡之势覆盖他的阵法,将那些锁链碾成粉末。
一尊青铜绿的三面佛虚空悬滞在他身后。
三面佛,一面慈悲、一面伏法、一面镇魔。而面向他们的,正是手持打神鞭、面容凶恶的降罪伏法佛面。
打神鞭从那尊三面佛的手里脱落,坠在牛头马面怪的手里,成了真正的实形。
那柄落在无人在意位置的剑如听号召般,剑身颤动,瞬间落到李观剑手里。剑身仿佛争鸣,寒光自剑柄向剑刃掠过,冷芒映地。
苍爻看得出来,李观剑是个极其擅长用剑的人,那柄剑在她的手里和在自己手中,完全不同。
李观剑一手仗剑,一手掐诀,层叠的法阵沿着剑身铺排。一把普通的剑很难接住执法神的武器,只能通过法阵巩固剑身。
牛头马面怪的打神鞭带着天然的威压,以至于李观剑在与他刀剑相向、短兵交接时,剑身总是不主动的颤抖。
两种武器不断碰撞、弹开、崩开灵力,在地面、墙壁、所有肉眼可见的地方留下斑驳纵深的弧线。
两人近身搏斗,难分你我,可也是牛头马面怪凭借身高优势,用力压下李观剑的剑,后者翻身以下位者的姿态仰视她,一把青色的短柄斧悬在她头上。李观剑已然落下风,来自打神鞭的力度不减,镇魔佛的武器又悬头直下。
苍爻眼疾手快,在短柄斧越逼越近时,主动抓住李观剑的胳膊,以自身惯性将人抡了半圈方才虎口脱险。
可李观剑不见得知恩图报,她借力踩着墙壁横行数步后,足尖用力,手臂一收,将苍爻当做垫背,在他左肩前猛踹一脚,腾空而起,跃然三面佛上。剑刃抵着三面佛的头顶,青芒金光交错辉映。
“哐”一声,这一脚用力之猛,直接将苍爻脑袋钉在墙里,脑袋因为巨大的撞击而出现轰鸣,左肩因为那一脚发出咔嚓的破碎声,以不协调的状态挂在他身上。苍爻疼得冷汗淋漓,只能依着墙缓慢坐下。
低声的、几不可闻的痛苦的呻吟声,苍爻眼角浸出眼泪,右手捂着左肩,脑袋仰着竭力缓解疼痛。
果然是害人精!此仇不报枉为妖!
苍爻痛下毒誓:一定要在她身上捅出窟窿来才算解气!
那边青芒金光极速交替,无数法阵碎了又起。三面佛面容狰狞不堪,连带着牛头马面怪也丢了武器,半跪在地,它出不了声,只会捂着头,露出痛苦面容。
苍爻费力起身,看清局势,尽管如此依旧是青芒大盛,只怕李观剑会功亏一篑。
他晃身站立,不敢耽误地走上前。果见青芒间剑身翻飞,李观剑被七窍流血的撞出去。
李观剑翻身落地,狼狈倒地。李观剑此刻只觉丢脸,咬紧牙关,屈膝,跪坐起身体。
她背对苍爻还未完全直起身,却见重新被苍爻召唤的剑却在半道转了个弯。
冷光一现,剑刃争鸣一声,竟直直贯穿李观剑的胸肋,剑柄粘稠的血液在苍爻的手掌剑被捏爆。
——啊?
李观剑不可置信的低头,胸膛的鲜血汩汩而出,还没反应过来时。一口血又急又猛地涌出咽喉。
苍爻立身她面前,拔剑助跑,杀向牛头马面怪。
李观剑脸色铁青,却只能任由膝盖瘫软倒地。她趴在地上,头微微侧过去,用余光瞥见那把带血的剑在苍爻手中,他与牛头马面怪交手正酣。
果然是妖孽,恩将仇报!
李观剑眸光森冷,恨不得将那只妖千刀万剐:当初就应该斩草除根,否则怎有如今的反咬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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