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烬

　　午时的钟声尚未响起，元轻已经站在剑冢入口。

　　她换了一身素白剑袍，腰间霜华剑缠着七道封魔符——不是为了防止剑气外泄，而是为了压制剑身异常的震颤。自昨夜与苏烬分别后，这把本命剑就不断发出悲鸣，仿佛在呼唤着什么。

　　剑冢外的石阶上结着薄霜。元轻拾级而下，左眼的金色瞳仁在阴影中微微发亮。那道剑痕般的封印此刻安静得出奇，与昨夜剧烈的灼痛形成鲜明对比。她下意识摸了摸袖中的骨笛，冰冷的触感让人想起苏烬最后那个决绝的眼神。

　　"执剑长老。"

　　守冢的老者从阴影中现身，枯瘦的手指捏着一盏青铜灯。火光映照下，他浑浊的眼球微微颤动，目光在元轻左眼的金瞳上停留了片刻。

　　"奉掌门令，取一柄新剑。"元轻声音平静，右手却按在霜华剑柄上。她能感觉到老者在说谎——太虚真人根本没有下达任何命令。

　　老者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声响，像是笑又像是咳。他侧身让开通道，青铜灯的火光突然变成幽蓝色："剑冢九层，最下层三百年未开。长老若要寻剑...当心阶梯湿滑。"

　　元轻瞳孔微缩。这是警告还是提示？她不动声色地接过青铜灯，踏入剑冢的瞬间，灯焰猛地蹿高，照出壁上密密麻麻的剑痕——每一道都泛着淡淡的金芒，与她左眼的颜色如出一辙。

　　越往下走，空气越发凝滞。到第七层时，霜华剑突然自行出鞘三寸，剑尖直指下方。元轻停下脚步，发现石壁上刻着一行小字：

　　"寒月照孤影，剑魄两分离。"

　　字迹上的金漆已经斑驳，但笔锋凌厉如剑，竟与元轻自己的字迹有七分相似。她鬼使神差地伸手触碰，指尖刚触及石壁，整面墙突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文——与银纱上的一模一样。

　　"果然..."

　　元轻深吸一口气，霜华剑完全出鞘，剑身上的冰蚕丝寸寸断裂。随着她的下潜，剑冢内的温度不降反升，到第八层时，石壁已经开始泛红，像是被烈火灼烧过。

　　第九层的入口被一道青铜门封住。门上没有锁孔，只有九个凹陷的剑痕，排列成北斗七星之状。元轻凝视着那些痕迹，突然明白了什么。她反手握住霜华剑，在掌心划开一道口子。

　　鲜血滴落在青铜门上的瞬间，整个剑冢剧烈震动。元轻左眼的金瞳光芒大盛，封印如潮水般退去，露出下面完整的剑形纹路——与青铜门上的痕迹严丝合缝。

　　"以血为引，以魂为钥..."

　　她将染血的手掌按在门上，九个剑痕依次亮起金光。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尘封三百年的青铜门缓缓开启，一股炽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门后是一片火海。

　　不，准确地说是一个巨大的熔岩池，池中央悬浮着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剑。剑身上缠绕着七条赤红锁链，每一条都刻满了封魔符文。更诡异的是，那些锁链另一端竟然没入虚空，仿佛连接着某个看不见的存在。

　　元轻的霜华剑脱手飞出，在熔岩池上空剧烈震颤。她左眼的剑形纹路此刻完全显现，与黑剑产生强烈共鸣。就在这时，袖中的骨笛突然发烫，苏烬的声音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

　　"那是'烬明'，你的半魂之剑。"

　　元轻猛地回头，却见苏烬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身后。他胸前的伤口完全裂开，却没有流血，只有无数黑色符文在伤口处流转。更惊人的是，他手中握着一柄与池中黑剑一模一样的剑——只是通体雪白，剑身上缠绕着冰蓝色纹路。

　　"三百年前，寒月真人将情魄炼成'烬明'剑。"苏烬的声音带着奇异的回响，"而你师尊...我的好师兄...又把智魄封入'霜华'。"

　　熔岩池突然沸腾。黑剑挣脱了三条锁链，发出刺耳的尖啸。元轻头痛欲裂，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

　　——她手持双剑站在尸山血海中，脚下是太虚真人年轻时的面孔；
　　——寒月真人将一枚金瞳植入她左眼，轻声说"从此你就是完整的剑"；
　　——最后是她自己，亲手将黑剑投入熔岩，白剑封入玄冰...

　　"不！"元轻抱住头颅跪倒在地，霜华剑哀鸣着回到她手中。剑身上浮现出与青铜门相同的九个星点，此刻正一个接一个地熄灭。

　　苏烬跪在她面前，冰凉的手指抚上她左眼的剑痕："想起来了吗？三百年前那场背叛...不是寒月真人叛出师门，而是你——昆仑有史以来最完美的剑灵，亲手屠尽了所有知情者。"

　　熔岩池中的黑剑突然安静下来。元轻抬头望去，在如镜的剑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那根本不是人类的面容，而是一张半金半银的金属面孔，左眼是燃烧的金瞳，右眼是冰蓝的剑芒。

　　"你是'元轻'，也是'苏烬'。"少年的手穿过了她的胸膛，却没有带来疼痛，"是我们共同的名字...元、烬。"

　　最后两个音节落下的瞬间，熔岩池轰然炸裂。黑剑挣脱全部锁链，与苏烬手中的白剑合二为一。元轻感到某种冰冷的东西流入体内，左眼的金瞳与右眼的剑芒同时大亮，在面前形成一幅完整的星图——正是昆仑护山大阵的核心阵眼。

　　"现在你明白了？"苏烬——或者说她的另一半魂魄——正在逐渐消散，"所谓执剑长老，不过是镇守阵眼的傀儡。而'无尘心法'...是抽取剑灵魂魄的邪术..."

　　剑冢突然剧烈摇晃。上方传来太虚真人暴怒的吼声："孽障！你敢动阵眼！"

　　元轻——或者说完整的"元烬"——缓缓起身。她左手持黑剑，右手握白剑，双剑交叉的瞬间，整个剑冢的墙壁剥落，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魂魄封印。每一个封印里都囚禁着一个模糊的人形，最中央的那个，赫然是年轻时的寒月真人。

　　"师尊..."元轻的声音不再冰冷，而是带着金属般的回响，"三百年的债，该还了。"

　　双剑斩落的刹那，昆仑山巅的雪，突然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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