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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前采访
终于到了正式录制这天。走完象征性的红毯环节,音棠坐在走廊的金属长椅上,等待个人赛前采访的录制。
她等得无聊,低头正刷着朋友圈,一片阴影忽地笼罩下来。
“老同学,”盛言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不打算通过一下我的好友申请吗?”
音棠抬头望进他深邃的眼眸,随口敷衍道:“不好意思,我没看见。”
“那我再加一遍。”盛言拿出手机,直接在群里点击添加她,屏幕上却弹出一个提示框:“因对方隐私设置,无法在群聊中添加好友”。
“上次明明可以的。”他瞥了音棠一眼,把手机屏幕递到她眼前,“我扫你。”
音棠无奈调出了自己的二维码。
“滴”的一声轻响后,盛言收起手机,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快通过。”
音棠在他的注视下,硬着头皮点了“接受”。盛言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顺势在她身旁坐下:“这里没人吧?”
见音棠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盛言似乎想说什么,嘴唇翕动了一下,又把话咽了回去。
时间在沉默中一分一秒流逝,音棠低头盯着手机屏幕,全副心神却落在身旁那人身上。
盛言望着远处三五成群的选手们,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尴尬往事,嗤笑了一声。音棠好奇心起,强忍着没有问。
“想好等会儿采访说什么了吗?”他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音棠一愣,随口道:“就那么说呗,毕业院校,擅长什么,目标是什么,诸如此类。”
盛言摇头:“太普通了,你得编排一下,让人印象深刻点。”
在音棠看来,实力才是硬道理,自我介绍不过是锦上添花。况且她刚回国,虽说名校履历足够说明她的能力,可是面对某些“海外学历就是水”的质疑,她还是更想用实力而非言辞证明自己。
见她沉默,盛言忽然换了副浮夸的腔调:“你可以这么说:‘以为鼓手只是背景板?我就是来打破你们的偏见的。’我是毕业于梅地亚音乐学院的沈音棠,23岁……”
音棠撇了撇嘴角:“我不觉得这是需要刻意强调的事。”
盛言一本正经地回答:“对同行来说确实不需要,但对观众并非如此。”
“多谢你的‘善解人意’。”音棠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开始在手机上搜索“自我介绍如何出彩”。
“这有什么可谢的?”盛言凝视着她,仿佛并不在意她语气中的嘲讽意味,“我们只是分手了,没必要这么生疏,还可以当朋友吧。”
“只是分手了”。音棠心中一痛,突然意识到,自己刻意的疏远和逃避,或许恰恰暴露了内心的在意。
他似乎真的已经放下了,只有她还困在过去的泥沼里画地为牢。
也许她该学着释然些,可她不想。她不需要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更不需要向他证明什么。
音棠想了想,轻声问:“线下选拔那天,沐惜莞和你说了什么?我看你出来时脸色不太好。”
盛言眼底的光倏地暗了下去:“我唱完歌,她问我还会什么乐器。我说会弹贝斯,她就故意问贝斯有几根弦,还让我讲几个乐队笑话,问我那些调侃贝斯手的段子是不是真的。”
“你怎么回她的?”
“我说希望所有人都能明白,乐队里每个位置都不可或缺,并不像段子里说的那样。”盛言强笑道,“她说我开不起玩笑,没意思。”
“那确实够气人的。”音棠笑了笑,话锋一转,“你们多久没联系了,你不知道她会出现在这里吗?”
“上大学后她就很少回家了。我妈问起,她总说在实习,具体做什么从不细讲。”盛言摇头,“海选时见到她,我也很意外。”
“所以你不清楚她在节目里的具体职责?”见盛言再度摇头,音棠斩钉截铁地道,“那我们还是保持距离吧,我不想被她盯上。”
“怕我连累你?”盛言表情一僵,没料到绕了半天竟是这个结局,“我认识的沈音棠,从来不是胆小怕事的人。”
“我认识的盛言正相反。”音棠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他连自己的承诺都可以违背,自己的选择都能推卸责任。我凭什么要因为你再惹一身是非?”
“那是个误会。”盛言的面色开始变得阴晴不定,“而且人都是会变的。”
“嗯呢。”音棠弯起唇角,眼底却透着寒意,“所以,我也变了。”
话不投机,盛言气极反笑,却不再反驳她,只是低头默默不语。
不久,工作人员叫到了音棠的名字。她拎起随身的小包起身,盛言下意识抬手,却在半空中顿住,收了回去。
音棠走进房间,从容地在镜头前坐下。工作人员示意可以开始,她调整呼吸,挤出一个微笑:“我是毕业于梅地亚音乐学院的音棠……”
话音未落,旁边的摄像师毫无预兆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音棠的声音卡在喉咙里,电光火石间,盛言的话闪过脑海。
“就当是一次实验。”一个声音在脑海里辩解,“用他的武器,去打一场属于我的仗。这不算认输,只是战术性采纳。”
她心一横,模仿着他的腔调开口了。
“以为鼓手只是背景板?”她挺起胸膛,朝镜头挤了挤眼睛,“我就是来打破你们的偏见的。”
摄像师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轻轻一笑:“挺有想法的,很好,选手可以入场了。”
音棠脚步轻快地走进候场区,目光扫过那些早已落座的身影。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交谈,那些对新进来的选手夸张的惊呼都被捕捉进一旁虎视眈眈的镜头里。
当工作人员报出“梅地亚音乐学院”时,大厅里响起几声轻呼。
音棠不以为意,正要找位置坐下,后排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来来来,大才女,坐这儿!”那人用力拍着手,指了指身边空着的座位。
音棠循声望去,原来是线下面试那天盛言向她介绍的前辈,名叫陈奇胜。
众目睽睽之下,音棠不好拂了对方的好意,只得走了过去。
落座后,陈奇胜特意补充了一句:“盛言跟我打过招呼了,说你可能谁也不熟,让我照应下。”
寒暄中音棠得知,陈奇胜高中肄业就带着乐队闯荡江湖,却始终未能出头。他这次参赛,也是想搏个名声。他与盛言的结识,源于一次演出后的交流,两个怀着同一个梦想的人就此熟络。
过了一会儿,盛言走了进来。他的出现仿佛自带光环,立刻在选手中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
有人热情地招呼,有人主动让出身边的座位,盛言却毫不迟疑地走向了陈奇胜。
“嘿!”两人默契地握拳,手臂相碰,发出轻微的撞击声,是他们之间特有的问候。
落座时,盛言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掠过音棠,她却像没看见一般,跟陈奇胜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表演环节开始,选手按抽签顺序上场。当陈奇胜离开座位走向舞台,两人中间的位置骤然空了出来。
短暂的沉默后,音棠忽然开口:“你上大学时的成绩一定不太好吧?”
盛言侧过头,眉梢微挑:“什么意思?”
“这么多人认识你,”音棠的目光终于转向他,“看来你上学时没少参加比赛,排练、演出,时间都花在这上面了,成绩能好?”
而且,盛言能和这些人混熟也是个谜。高中时的他是出了名的“阎王”,学生会主席的威严下是近乎孤僻的疏离感,连朋友都寥寥无几。眼前这个在圈内似乎颇有人缘的盛言,像是换了个人。
盛言扯了扯嘴角:“能混到毕业证就行呗。”
音棠不依不饶,抛出一个更尖锐的问题:“那你法考过了吗?”
盛言轻笑一声,漫不经心地反问:“那玩意儿什么时候考不行?”
他顿了顿,身体向她靠近了些:“关心我啊?”
音棠只觉一股热气窜上耳根,迅速移开了视线。她的心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刚才在走廊里刻意营造的冷漠,在这一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半晌,音棠故作平静地移开视线:“好奇而已,别自作多情。”
盛言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目光在她微微泛红的耳尖上停留片刻,才缓缓收回:“哦,我忘了,你从前就是个‘好奇宝宝’。”
她冷哼一声,赌气般扭过头,用沉默筑起一道无形的墙。然而,当工作人员念到她的名字,镜头转向她时,那堵墙瞬间崩塌了。
“我一定要赢,一定要好好表现。” 一个声音在脑海中疯狂叫嚣。
随着这个念头被无限放大的,是观众的窃窃私语和她的心跳声,甚至麦克风偶然的啸叫都变得尖锐刺耳。
她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腿脚不受控制地发起颤来。
在梅地亚的乐团演出时,她从未如此紧张过。那时有千百次的排练打底,失败也无伤大雅。但此刻不同,她不能输。
她机械地走到舞台中央深深鞠躬,坐在了鼓前。然而,就在她翻开乐谱的瞬间,指尖一抖,薄薄的纸张竟滑落在地,不偏不倚掉进了鼓架下方。
全场静默。她慌忙弯腰去捡,手肘却不小心撞到鼓边。一声沉闷而突兀的巨响,被麦克风成倍放大,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演播厅。
巨大的羞耻感瞬间淹没了她,她几乎就要夺路而逃。就在这绝望的边缘,她眼角余光瞥见了悬挂在头顶的电视中候场区摄像机传出的画面。
盛言正在候场区看着她呢。
音棠深吸一口气,重新坐正,拿起了鼓棒。
她要让他知道,如今的沈音棠,早已不是那个会被轻易击垮的女孩。
练习了千百遍的节奏从她指尖奔涌而出,她沉浸其中,浑然忘却了周遭的一切。
尾音消散,音棠缓缓起身,对着台下再次鞠躬,这一次,她的脊背挺直,步伐前所未有地从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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