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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Karasu Tabito
冰织羊是在医院苍白的病床上醒来的。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他分明能看到他的手被输液管勒出红痕，身上潮湿的衣服已经被换成了干爽的病号服，头上不知何时多了一片冰凉贴。父母正在外面与医生交谈，他们的影子在病房的毛玻璃上投下扭曲的棱角。
“孩子没事，就是受寒了引起的高热，输完液后回家睡一觉就没事了。”医生是位上了年纪的女性，她的声音有一种令人安心的慈祥。冰织羊觉得，她的声音很像自己去世的奶奶。
因为她还有其他病人，于是便和父母交代了一些其他的注意事项之后，就快步离开了。
“羊羊怎么会突然发烧……”母亲的声音像绷紧的琴弦，“他体质很好的吧？我们每天都给他制定锻炼计划，营养配餐中各个营养物质的含量都精确到毫克的！”
“那还用说吗？羊羊回来的时候全身湿透了，估计是冻着了。不管怎么说，我希望这孩子以后能长个教训，运动员做不好身体管理可是最要不得的。”
冰织羊听到这些话之后，难过地闭上眼。原来，在父母这里，连晕倒都成了某种罪过。不过，他倒是真没想到自己会发烧，毕竟他的体质一向很好，之前一年都不见得感冒一回。
母亲突然话锋一转，语调变得激动高昂：
“唉，算啦，今天羊羊出去的时候，不也发生了一件天大的好事吗——羊羊的Bambi大阪青年队的入队邀请寄过来啦！这可是诞生了众多日本代表选手的名门球队，羊羊能被那儿选中，这可是我们冰织家的荣耀哇！”
“嗯，说的也是，这说明我们羊羊有潜力！不枉羊羊在足球学校修炼了那么久！”父亲也满意地点了点头。
听了这话，冰织羊的心里涌出了一丝愉悦。他知道，眼下他的荣耀是唯一的护身符，是能让父母暂时收起失望的利齿的灵丹妙药。他只能这样麻痹着自己的神经，在心灵深处的某个地方感受着渐渐破碎的自己。
“你醒啦，羊羊！”
父母不合时宜地在他发呆的时候闯了进来。
冰织羊连忙回神：“嗯。”
“我们刚刚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嗯。”冰织羊笑了。
“恭喜啊羊羊！入选了青年队，我们真的很为你骄傲！医生说你压力太大，你好好休息几天，就去办理入队手续……”
“我明天就要去。”冰织羊不容置喙地打断了母亲。
“诶？”
“我要踢球。”冰织羊像是掌握了秘诀一样，盯着母亲颤动的睫毛。他看到母亲的表情变得十分柔和，像驯兽师面对终于听话的野绵羊。
“羊羊真乖……”母亲摸了摸冰织羊柔软的头发。
当天夜里，冰织羊终于退烧了。父母安顿好他后，便回了家，冰织羊也因此抓住了机会溜出医院。他沿着空荡的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何时又走到了Bambi的训练场。铁丝网在月光下泛着银边，一个熟悉的背影正在同夜色孤军奋战——
一开始他很纳闷儿，为什么这么晚了，还有人不回家，还在训练呢？他走过去，定睛一看，原来是傍晚他看到的那位名叫“Karasu”的队员正在独自加练。
“Karasu？”冰织羊没忍住叫出了名字，惊动了那人。那人转身的瞬间，汗水从下巴坠落，在月光里碎成钻石。
“你是谁？你认识我？”那人听到声音后，快速用球衣下摆擦脸，向冰织羊的方向走来。
冰织羊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唐突。他后退半步，踩碎了脚下的枯枝，发出“嘎巴”一声清脆的响动。
“抱歉，我只是……”
“来看比赛的？”那人咧嘴笑，“明天我们这里会有新人的入队仪式，你要不来看看？”
反正无论如何明天都是要入队的，冰织羊就顺势点了点头。那人递给冰织羊一瓶运动饮料，铝罐表面凝结的水珠渗进他的指缝。“那你是来巧了，教练说，今年来了个纸面实力非凡的天才前锋。”
“多么非凡？”冰织羊并没有意识到那人说的是自己。
“相当非凡。不过我还没亲眼所见，所以我持保留态度。毕竟我来这儿一年了，这里更迭换代的速度也还算快，我遇见了一批批所谓的‘天才’被输送到这里，结果我一一过目之后，发现大部分人就是一群小有天赋的凡人罢了。搞竞技体育的，相比小有天赋，还是天赋怪更加吃香。”
末了，那人又开了一瓶汽水，一饮而尽后，突然用轻佻的语气说道：
“话说回来，我看你……就蛮不错的。你的肌肉线条流畅美丽，相比于那些五大三粗的肌肉男们而言更加颀长——透过它们，我一下子就能看出你非同常人的骨骼。你的左腿肌肉，乍一看看不出来，但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比右腿肌肉更加发达有力——你是左利足的足球选手吧？弄不好明天你也要来这儿报道？”
完全被他答对了。冰织羊暗赞。
那人犀利的眼光捕捉着冰织羊的微表情，知道自己答对了，便继续用轻浮的语气说道：
“我叫乌旅人，如果你加盟Bambi的话，你将有很长一段时间能够欣赏我的英姿哦。”
冰织羊心想，这人可真臭屁。
不过，他心里并没有涌出讨厌的感觉，相反，乌旅人让他很舒服。和乌旅人短暂的搭话就如同将一颗石子投入一潭平静的死水，激起了层层叠叠的涟漪。
“乌君，你的猜测完全正确。我叫冰织羊，未来要多指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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