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眼人间观察录

　　七月十四日从清晨就开始下雨。

　　墨团蹲在窗台上，看着雨滴穿过自己的身体砸在玻璃上。做鬼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永远不会被淋湿——虽然它也感受不到阳光暖洋洋晒在皮毛上的惬意了。

　　"忌日就非得下雨吗？"它对着灰蒙蒙的天空嘟囔，"老套得跟三流剧本似的。"

　　屋内的林夏从凌晨就开始忙碌。墨团看着她把公寓里里外外打扫了三遍，换上新买的猫窝（虽然用不上），还在客厅中央摆了个小祭坛：墨老师的照片、它生前最爱的玩具、甚至还有一盒进口猫粮。

　　"奢侈！"墨团凑近闻了闻（虽然闻不到），"我活着的时候你只给我买超市特价粮！"

　　林夏突然停下动作，转头看向墨团所在的位置。她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又强行止住了。

　　"我知道你在这里，"她对着空气说，"今天……我请了假。"

　　墨团的尾巴僵住了。这个人类居然为了猫的忌日特意请假？它突然想起生前那个总是熬夜赶稿、连喂食都会忘记的忙碌女孩，心里泛起一丝酸涩。

　　雨越下越大。到了下午，林夏开始坐立不安。她不停地检查手机，翻出一个名为"最终版剧本"的文件夹，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不见了？"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怎么会不见了？"

　　墨团看着她翻遍所有抽屉、背包甚至垃圾桶，脸色越来越苍白。那个U盘里存着她耗时半年写的新剧本，今天正好是截稿日。

　　"冷静点，人类，"墨团在她脚边绕来绕去，虽然明知道她听不见，"仔细想想放哪儿了？"

　　林夏突然瘫坐在地上，双手捂住脸："我明明放在包里了……昨天从公司回来的时候还在……"

　　一道闪电划过天空，随即是震耳欲聋的雷声。林夏的手机突然响起，屏幕上显示"王制片"三个字。她盯着手机看了几秒，然后直接关机扔到了沙发上。

　　"完蛋了，"她喃喃自语，"这下真的完蛋了。"

　　墨团急得在屋里直转圈。作为一只鬼猫，它能穿墙能吓人，但找个小小的U盘实在超出能力范围。它试着用爪子去勾抽屉，结果整只猫直接穿了过去，狼狈地摔在了隔壁卧室。

　　"没用的废物！"它骂自己，"连个U盘都找不着！"

　　就在这时，阳台传来奇怪的响动。墨团警觉地竖起耳朵——那是爪子抓挠玻璃的声音。

　　一只脏兮兮的橘猫蹲在雨棚下，嘴里叼着个亮晶晶的东西。墨团瞬间认出了它：小区里的流浪猫"大橘"，经常在垃圾桶附近出没。更让它震惊的是，大橘嘴里咬着的正是那个失踪的U盘！

　　"喵嗷！"墨团激动得直接穿过玻璃扑到阳台上。

　　大橘被突然出现的猫鬼吓得炸毛，U盘掉在了地上。两只猫隔着玻璃门对峙，一个浑身湿透瑟瑟发抖，一个半透明飘在空中。

　　"你从哪儿找到的？"墨团急切地问。

　　大橘警惕地后退一步："关、关你什么事？你是什么东西？"

　　"先别管这个，"墨团用爪子指着U盘，"那是人类很重要的东西，你得还给她。"

　　大橘歪着头想了想："那个总喂我的两脚兽？她昨天把这个掉在小区门口了，我闻着有她的味道就收着了。"

　　墨团突然明白了。林夏昨天回来时，U盘可能从包里滑落，被这只流浪猫当成了"礼物"捡走。它看着大橘被雨水打湿的皮毛和微微发抖的四肢，心里一软。

　　"听着，"墨团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友好些，"你把U盘还给她，我保证你今晚能吃上最贵的罐头。"

　　大橘怀疑地眯起眼睛："你又不是活猫，怎么保证？"

　　墨团神秘地眨眨眼："我有我的办法。"

　　屋内的林夏终于注意到了阳台的动静。当她拉开玻璃门时，大橘迅速后退，但把U盘留在了原地。林夏盯着那个沾满雨水和猫口水的小物件，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抽气。

　　"这是……"她小心翼翼地捡起来，随即惊呼，"我的U盘！"

　　大橘蹲在雨棚边缘，警惕地观察着这个人类。林夏看看U盘，又看看流浪猫，眼睛越睁越大。

　　"是你……带回来的？"她轻声问，声音颤抖得厉害。

　　墨团飘在两猫一人之间，得意地甩着尾巴："看吧，我就说喵族比人类靠谱。"

　　林夏突然冲回屋里，翻箱倒柜找出三个猫罐头——墨团认出那是它生前最爱的口味。她颤抖着手指打开罐头，放在阳台干燥的角落，然后退到玻璃门内，给大橘留出安全距离。

　　"谢谢你，"她对着猫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真的……谢谢你。"

　　大橘谨慎地靠近，闻了闻罐头，随即狼吞虎咽起来。墨团飘在林夏身边，看着她在玻璃反光中的倒影——那里隐约映出一人一猫一鬼的轮廓。

　　林夏似乎也注意到了。她盯着玻璃看了很久，突然轻声说："墨老师，这是你找来的帮手吗？"

　　墨团愣住了。它没想到这个人类会这么理解。但看着大橘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它决定不纠正这个美丽的误会。

　　"算是吧，"它用尾巴轻轻扫过林夏的手腕，"毕竟你总是丢三落四的。"

　　雨声渐小，天色已晚。林夏把U盘插进电脑，确认文件完好无损后，整个人瘫在椅子上长舒一口气。她给制片人发了邮件，然后回到阳台，发现大橘已经吃完了罐头，正悠闲地舔爪子。

　　"你想……留下来吗？"林夏试探性地问，"外面还在下雨。"

　　大橘瞥了她一眼，又看看飘在一旁的墨团，突然"喵"了一声，大摇大摆地走进屋里，直接霸占了沙发最柔软的位置。

　　墨团看着这一幕，突然感到一阵轻松。它飘到祭坛前，发现自己的照片前摆着一片新鲜的三文鱼——林夏果然兑现了承诺。虽然吃不到，但它凑近闻了闻（虽然闻不到），假装自己尝到了味道。

　　"味道不错，"它对着林夏说，"下次记得少放点柠檬汁。"

　　林夏正在给大橘擦干毛发，突然打了个喷嚏。她抬头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在祭坛上那片一动未动的三文鱼上，嘴角微微上扬。

　　"忌日快乐，墨老师，"她轻声说，"谢谢你今天送我的礼物。"

　　墨团蹲在自己的照片旁边，看着这个被雨水和猫咪拯救的日子，突然觉得做鬼也没那么糟糕。至少今晚，这个公寓里有了一只活猫的呼噜声，一个人类的微笑，和一只猫鬼满足的叹息。

　　窗外，最后几滴雨珠从屋檐滑落。墨团发现自己的尾巴尖几乎完全透明了——它的执念，正在一点点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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