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狂而行

　　周三上午8:15，《临床医学导论》教室的空气凝固得几乎能拧出水来。林志远副院长站在讲台前，金丝眼镜反射着冷光，将他的眼睛完全隐藏在反光之后。他翻开讲义的动作很轻，纸张摩擦的声音却像手术刀划开皮肤般刺耳。
　　“今天我们要讨论医疗事故的法律责任界定。”他的声音平稳得像是在宣读病历，“以1998年临江市立医院的麻醉事故为例...”
　　俞晟的钢笔突然在笔记本上戳出一个黑洞。墨水晕染开来，恰好覆盖了刚写下的“3:15”这个时间——母亲手术开始的时刻。他注意到林教授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素银戒指，内侧隐约可见“0617”的刻痕。
　　“主刀医生因未能及时发现设备异常...”林教授的目光像CT扫描般扫过教室，在俞晟身上停留了一秒，“这位俞敏医生，恰好是我校的优秀毕业生。”他嘴角微微上扬，“她的儿子现在应该和你们同龄。”
　　后门传来轻微的响动。程寰悄无声息地溜进来，额角还带着未干的汗珠，白大褂下摆沾着可疑的暗红色污渍。他挤到俞晟旁边的空位，递来一张对折的纸条：
　　“他在试探你。别回应。”
　　纸条背面用红笔画着一个扭曲的迷宫图案，和档案室发现的那张如出一辙。更诡异的是，迷宫中心用极小的字写着“3:15”，墨迹新鲜得似乎刚刚写下。
　　下课后，程寰拽着俞晟躲进心理学楼后的灌木丛。他的呼吸急促得不正常，像是刚跑完马拉松。灌木的阴影里，程寰从背包掏出那本写满“不要相信他”的笔记本时，俞晟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最新一页上，凌乱的线条组成一个模糊的人脸轮廓，下面潦草地写着：
　　“他一直在看着我们。”
　　但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画像的眼睛部位被反复描黑，形成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和监控里林教授摘下眼镜时的眼睛一模一样。
　　“这不是我写的。”程寰的声音嘶哑得像是很久没喝水，“至少...不全是。”他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药瓶，倒出两粒白色药片吞下。俞晟注意到标签被撕掉了一半，剩下的字母拼出“Clo...”，瓶身还贴着一张便签：
　　“每日三次，饭后服用-林”
　　“氯氮平？”俞晟皱眉，“这是治疗...”
　　“我知道这是什么！”程寰突然提高音量，指甲在左臂上抓出五道新鲜的血痕，“今早在宿舍床头发现的。我不记得...”他的瞳孔突然扩散，直勾勾盯着俞晟身后：“镜子...小心镜子...”
　　俞晟转头看去，只看到灌木丛后心理学楼的玻璃幕墙。但当他再回头时，程寰的笔记本上多了一行血字：
　　“他给我下药十年了”
　　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指甲蘸血写的。
　　傍晚6:45，图书馆已经空无一人。程寰用管理员密码登入监控系统时，俞晟注意到他输入的是“0617”——和那枚戒指上的数字相同。
　　监控画面跳转到昨晚凌晨3:17，一个穿白大褂的身影鬼魅般溜进医学文献区。虽然戴着口罩，但右耳的银色耳钉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和林教授今天戴的完全一致。
　　“看他的动作。”程寰将画面放大。林教授取书时左手小指不自然地弯曲着——这是长期使用某种神经抑制剂导致的肌肉萎缩。他从书架精确地抽出一本《临江市立医院1998年设备检修记录》，快速拍了几页照片。
　　当书本合上时，封面烫金标题的反光中，隐约可见“麻醉机“和”改装“两个词被红笔圈出。更可怕的是，书脊上粘着一小片透明胶带，上面残留着暗红色指纹。
　　程寰突然抓住俞晟的手腕：“看这个时间。”
　　监控右下角显示：“3:15 AM”。
　　与此同时，画面中的林教授突然抬头看向摄像头，嘴角缓缓上扬。他的嘴唇蠕动着说了三个字，口型清晰可辨：
　　“找到你们”
　　深夜11:23，废弃医院的地下停车场弥漫着腐水和消毒水混合的刺鼻气味。程寰举着的强光手电突然闪烁起来，光束扫过地面时，俞晟看到拖痕尽头有几滴未干的血迹。
　　“不止一个人来过。”程寰蹲下身，手指抹过油渍，“两辆搬运车，还有...”他突然剧烈咳嗽，手帕上沾染的液体在紫外线下泛着诡异的蓝光。
　　俞晟在轮胎印旁发现半片梧桐叶，叶脉间粘着银色粉末——和程寰手帕上的荧光剂完全一致。当他翻转叶片时，背面的半枚指纹在紫外线下清晰可见。
　　电梯井深处突然传来金属碰撞声。两人屏息靠近，听到断断续续的对话：
　　“...必须处理掉程明远...麻醉机已经...二号仓库...密码0617...”
　　那个沙哑的声音俞晟永远忘不了——在母亲的追悼会上，就是这个声音念着“意外事故”的结论。
　　拐角处，他们看见林教授正费力地将麻醉机推进电梯。白大褂后背的污渍在昏暗灯光下呈现黑紫色，右手的银色袖扣少了一枚——正是俞晟在仓库发现的那只。
　　程寰突然浑身颤抖，从口袋掏出药瓶。这次俞晟看清了完整标签：
　　“氯氮平注射液-剂量：每日3ml -患者：程寰-医嘱医师：林志远”
　　生产日期是2003年6月17日——程寰生母的忌日。
　　回程的出租车上，程寰不停摆弄那个药瓶。借着路灯的光，俞晟突然发现瓶底刻着一行小字：
　　“药是假的他在用这个控制你”
　　字迹已经模糊，显然刻了很多年。
　　“你觉得我疯了。”程寰的眼神突然变得陌生而锐利。
　　“我没...”
　　“那你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程寰的声音陡然提高，指甲在车门上抓出刺耳的声响，“就像他们一样！看着我吃药！看着我发疯！”
　　司机从后视镜投来惊恐的一瞥。俞晟强行按住程寰发抖的双手，发现他的指甲缝里不仅有血渍，还嵌着几粒蓝色晶体——和被改装麻醉机里发现的异常沉积物一模一样。
　　当车驶过医学院大门时，顶楼某个窗口突然亮起又熄灭。俞晟隐约看见一个人影站在窗前，右手举着某种反光物体，规律地闪了三下。
　　程寰突然安静下来，瞳孔缩成针尖大小。他的嘴唇机械地开合，无声地重复着：
　　“三长两短三长两短”
　　这是摩斯密码中的“SO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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