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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看守所
肖文戴着耳机正在电竞房里热火朝天的打着王者荣耀,歪着嘴叼根烟,激动的蹲在皮沙发椅上,游戏里的背景音乐填充了整个房间,一旁两个寸头黄毛也在吞云吐雾,手臂上的纹身赫然的暴露在外,旁边坐着一个艳丽的同龄女孩,虽然带着浓妆但还是稚气未脱,玫红的吊带加红色格子百褶裙,递给肖文一根烟,自己手上夹着一根烟,拿出气垫bb的小镜子边照镜子边吸一口,电竞房的门被急促敲响了,女孩慢慢悠悠的起身开门,彭逍遥喘着粗气跑上来,一开门就闯进去,面露喜色。
“别打了,来,我想好了整个计划。”彭逍遥径直坐在电脑桌后的床上,从口袋里掏出自己涂涂画画的一张纸,催促三人从速,三人立马挂机从电脑桌前移步到大床上,肖文坐在床沿边,其余两人都围拢过来。
彭逍遥清了清嗓子,把喉咙里的痰打扫了一遍,吐在垃圾桶里,朝肖文递了一眼,肖文把女生带出门外,随后便一个人进来了。
“我在那个门口蹲了7天总算是抓着漏洞了,肖文,你还要多喊几个弟兄,我去找人算了一卦,后天就是黄道吉日,银牌你租一辆皮卡车,等在厂房的后门,还要找一个会开车的,你们只有2个钟,放心大胆的捞到皮卡车上,只要能成功出那个厂门,你们就不会有问题,就算被他们发现了,你们也可以平安无事,赃物是放在这个位置的,肖文,整个过程你要全程自己盯,守着门,有任何风吹草动随时叫停,你和结巴断后,确保所有人都出来了,我在皮卡车里面等你们。”彭逍遥边讲边朝三人丢了一眼,确保几人都懂了,用水性笔在简易的图纸上点明了赃物的位置。
“看什么?我这么大的块头注意力太明显了,不好进去操作。”三人才低下头盯着这张看不懂的纸。
顿了顿继续严肃道:“中午12:15—14:00,大概喊十个人,分批次进去拿,我给你们算了算时间,一次进去3个人,每次是15分钟,每个人带个蛇皮袋进去,拿够10条就走,不要贪多,时间不够把人招来最后就会竹篮打水一场空,明白没?”彭逍遥用眼神攫取住心不在焉的肖文。
“听到没,别走神,分批次进去到14:00之前必须要出来,如果第二天他们没有改变上班时间,没有派人值守,那就说明没有发现,后面的计划再说。”
“至于倒卖的途径我已经想好了,就低价卖给各个小卖部和超市,这个我带个成年人来去搞,分账我们肯定五五分。”
四人连着在电竞房里一直待到干活儿的这一天,彭逍遥一直拿着笔涂涂画画,唯恐有哪个地方算错了,外面的毒辣太阳把大地照得一片刀光剑影,彭逍遥站在电竞酒店门口,眯着眼睁睁望着这美好世界,原来不过是成年人玩弄金钱的把戏,自己也终于可以参与进去了,重重的舒了一口气,耀眼的阳光把几人的眼睛刺得睁不开,打着大蘑菇遮阳伞的水果摊贩大爷敞着大褂子一脸不耐烦的摇着蒲扇,啤酒肚异常显眼,彭逍遥撇嘴笑了笑。
“走吧,开工。”
一群发育良莠不齐的少年在肖文的带领下就这样大阔步的走向一条不归路,这样的冒险对于他们来说是刺激的,当他们那张常年被烟酒熏得黝黑略显成熟的脸大汗淋漓的从厂房里背着一袋袋香烟出来的时候,彭逍遥看到了金钱的巨大魔力,原来这就是成就感,从副驾驶出来,赶忙打开拖斗的车门,给每人发了一瓶水,发了一包槟榔。
肖文一个纵跃跳上皮卡车,朝前喊了一句:“快开。”小皮卡像一块飞毯‘呼’的一溜烟离开这个危险地,于是水泥路上扬起阵阵灰尘,彭逍遥把视线搁向后视镜里,渐渐远去的滚滚浓烟成为他记忆里微小的一个白点,若有所思望了一眼这个偏僻的破旧厂房,4人坐在后座,6个人喘着粗气歪七扭八随意的坐在拖斗后,小心的照看着用冒险换来的这一堆‘宝贝’。
这次冒险让彭逍遥和肖文尝够了甜头,倒卖出去的一条条香烟就这样成了他们手里一摞摞实打实的钞票,果然钱带给人的踏实感和虚荣感是前所未有的,接着他们便开始了无限骄奢淫逸的生活,夜夜笙歌,灯红酒绿,美女环绕,酩酊大醉,酒吧里的狂欢让彭逍遥彻底飘了,他极尽嚣张高调,沉醉在酒吧的纸醉金迷里,连着两个月挥霍着这笔高达30万的赃款,他结识了一群围在他身边的小弟,被众星捧月般的高高悬挂着,人上人的感觉果然是好的,后来他明白虚荣心和欲望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无底洞,人是可以永远在这样的吹捧里沉沦的,可是他逐渐明白人的一生是跌宕起伏的,跌进谷底的时候是怎样的绝望,不久他就会尝到,毕竟在江湖上混迟早要还的。
在彭逍遥潇洒挥霍、夜夜笙歌的时候,有一个人的日子是不好过的,同社区的贺从华是单亲家庭长大,从小到大饱受人间冷眼,如果说彭逍遥是众星捧月,那他无疑是毫不起眼的小透明,相貌平平,成绩平平,家境糟糕,似乎是一个人生注定要失败的人,社区的人似乎都吝啬得连一种希冀都懒得寄托在这样一个郁郁寡欢的人身上,社区的小孩们都对他嗤之以鼻,常常吩咐他当跑腿员,彭逍遥也不例外,小学5年级关子杰、肖文、彭逍遥伙同大家一起逗贺从华,用自己吃过的芒果干伪装成还没拆封的零食,当贺从华兴致勃勃的拆开放进嘴里吃的时候,围在一团的众人一齐“哗啦”大笑,连忙七嘴八舌的取笑他是个叫花子,吃别人吃过的东西,他的脸陡然红到耳后根,这才撒腿就跑;还有一回学校组织打疫苗,老师对他也是能糊弄就糊弄,能马虎就马虎,因为家庭特殊的原因,他没条件打乙肝疫苗,从此班上多了个让人他自己极其讨厌的外号:脑膜炎,由于人微言轻他的这些怨气和委屈只能在家里对着瘸腿的爷爷发脾气,性格也变得越来越古怪和暴躁,他受尽人间冷暖后,让他抓住了一个绝佳机会,就在彭逍遥指使众人偷盗抢劫时,他偷了一部诺基亚老式手机,偷偷的躲在烟草厂隔壁小巷子的一个草垛旁,人眼能清晰的看见他们的整个行动,甚至将几个人的人脸拍得一清二楚,他拿着这个证据找到班花木青子,他倾慕她很久,从初一踏进校门,他第一眼就被这位清纯得如同圣洁绽放的白莲花一样的女孩深深吸引,吹弹可破白皙脸颊,风中舞动的黝黑发丝,每每她经过自己身边,仿若灵魂附体,迎风扑面而来的清新洗发水味道刺激着他内心的悸动,此时的他深谙男女苟合之道,那要拜他那个酒鬼父亲所赐,一天晚上上完晚自习回来,恰巧碰见酒鬼父亲在那张简陋的床上死死的按着一个裸体女人不停地来回蠕动,变声期的他不自觉全身发热,□□流出一股温热的粘稠液体,在上生物课上他才不由自主的脸红脖子粗,微微隆起的喉结不住的咽了咽口水,情不自禁的想起父亲那天晚上的奇怪举动,对木青子的喜欢他越来越不受控制,可是不出意外她永远不可能属于自己,而且每每从木青子那双爱慕的眼神投射向彭逍遥时,他便明白她的心思,可他知道自己从来不是什么好人,想要达到目的就要不择手段。
他拿着这些偷拍的照片,在木青子家附近蹲守了好几天,才终于看见穿着白裙子的木青子和李琴信步在街道上有说有笑,在广兴的分岔路口两人才分道扬镳,木青子盯着手机嘴角咧成一弯小船,双手握着手机快速的点击屏幕,高一的学习任务还没有紧张到把她所有的时间都切割掉,一直等着彭逍遥能和自己进同一所高中,按照彭逍遥现在的状态自己的这个希望就要落空了,她垂着头盯着手上的手机,用余光扫射前路的路障,忽然一个人影,她往左移,对面跟着往左移,她往右移,他也跟着往右,她冒过手机看见一双邋遢的帆布鞋,才抬起头,目瞪口呆的盯着眼前这个似熟非熟的人。
木青子一脸质疑带着警惕询问道:“同学,我们。。。。。。见过吗?”
“见过,你不认识我,但我一直认识你。”
“有点面熟,是哪个班的?”
“163班。”男孩低沉的回了一句。
木青子厌恶的瞥了一眼,被对方眼里一闪而过的寒光产生一丝不安,随口敷衍道:“嗯嗯。”才想起来体育课上总有一个单瘦的黝黑的男孩自卑的弓着背落在队伍的最后面,在众目睽睽下被老师点名批评。随即便大踏步往前走。
“彭逍遥的事情你不想知道吗?”木青子被追赶过来的声音死死的抓住。
阔步向前的步伐登时立住,抬起的脚缓慢的落下来,一回头,齐刘海纹丝不动,对面是一双狡黠的眼睛盯着自己。
“到底什么事?”木青子凶狠厌恶地瞪着贺从华。
贺从华平静的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她看那一张张偷拍来的照片和视频。木青子越看越震惊。
“我还有备份,如果我把这份东西交给派出所,他会面临什么?”
“你真无耻,要怎么样才能拿回这些,要多少钱?你才肯放过他。”
男孩胜利在望的朝她得意一笑,紫红的嘴讪笑的吐出几个字。
“我不要钱,我只要你,我一直喜欢你。”
木青子愣在原地,一股愤怒从腹腔猛冲出来,劈头盖脸一个大耳刮子响亮的砸在贺从华黝黑的脸上,贺从华被这突如其来的耳光砸得猝不及防,右脸上火辣辣的疼,昏暗灯光从树杈间穿落下来,斑驳婆娑的两个影子遮盖在疏朗的阴影下,马路对过的行人急匆匆的朝这边瞥了一眼,照旧赶路。
“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动心思动到我头上来了。”木青子冷冷的盯着眼前这个可恨、丑陋的少年。
贺从华从猝不及防里匀出一个得意的表情,笑呵呵道:“不管你多恨我,现在能救他的只有你,我在华盛酒店门口等你,你不来我不保证这个东西会不会治他于死地,虽然有未成年人保护法,但是他持械抢劫,这件事的性质你可以去查查,凭我的告发他这辈子都得背着这些东西,记住,我只等到9点。”少年露出狡黠的笑,尔后扬长而去。
木青子咬牙切齿的望着那张单瘦的背影,慌乱、不知所措、愤怒、痛苦交织在一起,急忙拿起手机拨打彭逍遥的电话,传来急促的嘟嘟嘟声,长久的嘟嘟声让她几近崩溃,那一口标准的温柔的女声传来: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sorry,the number you dialed was unanswered。
她的双腿不听使唤的软下去,一股热辣滚烫从眼角顺着脸颊爬出来,贺从华在黑暗里像在吃一个生涩的苹果,笨拙且生疏的动作让木青子咬了咬牙关发出吱吱的声音,白色床单散发着刺鼻的消毒水味,木青子木然的望着琥珀色天花板,身上的庞然大物喘着粗气,雪白的肌体下流出一股滚热的黏稠液体,辛辣和疼痛感瞬间传遍全身,她憋着嗓子不让自己发出声,猩红的血疤像用烟头把白色烫了个洞。
木青子脸上的泪痕明晰可见,脸色惨白,她失魂落魄的走在夜色正酣的街头,紧紧抓着那个存着彭逍遥把柄的手机,彭逍遥气喘吁吁赶来的时候,她一头扎进他宽硕的胸膛,猛地抽泣,把指甲死死地抠进彭逍遥的后背,良久之后,木青子的身子在剧烈的抖动中渐渐停下来,彭逍遥小心翼翼的询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木青子从口袋里掏摸出卫生纸使劲擤了擤鼻涕,这才将那个留有证据的手机递给彭逍遥,疑惑的接过手机越看越气,他双手握着她瘦削的肩,紫胀着脸逼问木青子:“他威胁你了?”
她只顾低着头一个劲儿抽泣,另一句更大的愤怒砸向木青子:“他碰你了?”
“狗日的,我杀了他。”
两腿迈开顺势在街边拦了一辆的士,把沉默寡言的木青子送到李琴家门口,隔老远便看见着睡衣低头玩手机的李琴,彭逍遥来不及解释什么便火急火燎的驱车离开,撂下一句:“今晚让她先住在你家,跟他爸妈打声招呼,好好照顾她。”李琴一脸诧异的望着失魂落魄的木青子,全然明白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临走朝车里喊了一句。
“你去哪儿?”
彭逍遥坐在车内朝外摆了摆手,跟司机讲了几句便绝尘而去。
当晚彭逍遥冲进自己家翻箱倒柜抄起一把水果刀别在腰间,骑着彭老嫂的女士摩托车嗖的一声消失在茫茫夜色里,往襄阳村的西边走是离城市越来越远的农村,越往黑里走,谷物农作物的散发出幽幽的清香,他这样一个糙汉是无暇顾及这世间竟有如此美好的生命诞生着,他接上混混郑小龙,两人穿梭在羊肠水泥小道上,往襄阳村方向疾行,右手猛捻油门,摩托车怒气冲冲的往贺从华家开,老旧的油车在陡峭的山坡上发出剧烈的抖动,像老牛吭哧吭哧的负重前行,终于翻越河堤,两辆车在温热腥湿的热风中迎面向前,飞蚊不时打在彭逍遥轮廓分明的脸上,他在巨大的风声里歪着头朝郑小龙大声喊,让其把水果刀抽出来,刀尖硌得屁股疼,一个不留神连人带车翻到阴沟里去,同行还有一伙人,郑小龙整个人飞出去,重重的落在斜坡上滚了几圈,彭逍遥被甩飞,横躺在一条崎岖小沟上,良久,彭逍遥才挣扎着坐起来,老式摩托车横七竖八的倒在一旁,等到同行的伙伴提醒他脸上一滩血留下来他才感觉脸上又被轻微撕裂的疼,郑小龙眼皮血肉模糊了,两人瘫坐在地上这才意识到腿脚完全动不了。
躺在医院的彭逍遥每天都在极度的身体疼痛中惊醒,无论是膝盖骨折还是韧带揪扯的疼都让他在恢复的深夜里无法安眠,郑小龙比他的情况更严重,让他陷入深深的内疚和自责里,木青子的失身更让他无地自容,他无法给她一个爽朗的未来,他这17年从来没尝过爱情的滋味,显然木青子对他的付出他无动于衷,更多的是来自一种歉疚,躺在白色发黑的床单上,闻着浓厚的消毒水味,护士不耐烦的语气,同房咳嗽的老大爷,全都被一罐罐药水填充进去的苍白的脸,一种病态的白和疲倦的脸色,他一边在疼里找希望,一边在烦躁里发泄。
起初病房每天挤满了来探望的亲戚、朋友,每个亲戚先是和颜悦色的来问候一番,转头就换了一种语气和表情在彭老嫂跟前表达自己的观点,发生他生命无忧之后,便开始彰显自己幕后军师的身份,中国式家庭从来是在巨大的责备中来关爱,彭逍遥开始明白所谓亲戚,可能比鬼还面目可憎,彭老嫂的一哭二闹属实让他见识了老人的教育如此简单粗暴。
母亲在电话里是劈头盖脸的责怪和愤怒,聊天窗口永远是一长栋文字,和关子杰家人的交涉让他的父母也筋疲力尽,于是所有人都站在大人和道德的制高点来谴责彭逍遥,对于这样的天灾人祸大人们惯性思维将所有的过错都放在彭逍遥一人身上,他每天晚上忍受骨头里牵扯的疼痛,外部还要忍受家人的强烈谴责,他闭着眼躺在病床上听得最多的是:“他是鬼来了,搞出这么档子事儿,把他爹娘往死里逼,哪里还有钱来给人家出医药费,现在对方无节制的找我们要钱,哪有这么多钱,一个房子装修全是借的,还欠了一屁股账,前儿两口人给我打电话闹着离婚,我从小带他们两兄弟不容易,现在全怪在我头上来了,说是我没教好他们,是真没日子过,唉。”彭老嫂时常把音量提高,倚在门口与旁人一通倾诉,彭逍遥半闭着眼,半张耳朵,这件事情迟迟处理不下来,磨得两家人的脾气越来越糟糕,于是所有人的不满统统的撒在彭逍遥身上,他心里的郁闷也越来越深,他越来越沉默寡言,在黑暗里狰狞着脸部忍受膝盖骨裂般的疼,彭老嫂索性不背着他了,干脆跑到他的房间对着他一阵责骂,他发现时间是一个好东西,它会慢慢的淡忘伤痕,熬过一个月后,他身体上的疼痛减少了,但精神上的压力越来越重,他的情绪也越来越差,动辄就要大吼大叫,有生以来感觉到如此无力和无可奈何,他想要逃离这个让人窒息的环境,只有这一个办法,他要好好养伤,健康才能让自己逃离这个环境。
木青子在李琴的陪伴下,总算让情绪平静下来,贺从华是个烂人,但他对木青子的爱似乎不烂,这么多天相安无事似乎能证明他是个言而有信的少年,并没有那么不堪,木青子变得沉默寡言了,再听到关于彭逍遥的任何事情她失去兴趣,毫不在意,她与李琴结伴走在学校的校道上,前额厚重的留海已经不再俏皮可爱,一双灵动的黑眸子变得木讷无神,长久的沉默,依旧是长久的沉默,李琴面对这样的木青子也是束手无策,持续了一周后,在李琴快要崩溃的周六,爱笑的木青子回来了,开朗、爽快、乐观,她似乎在故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晚上在浴室房里会待上1个小时以上,把自己埋在淋浴的花洒下面痛哭,这样的日子又持续了一周,凹陷进去的眼窝让人看着心疼,整宿整宿的翻来覆去,自顾自的在成长这个天坪上自我恢复自我平衡,尔后她发现时间是个好东西,能把一切流脓腐烂的伤口治愈,她开始把精力放在学习上,彭逍遥的消息偶尔会像夏日傍晚的晚风一样吹进她的世界,但已经不再起皱,她只是无奈笑笑,一言不发。
第十一节:赌场厮混(一个重要的中年大叔)
彭逍遥出院后便一直被迫待在家里养伤,最初开始一个礼拜膝盖的骨痛和韧带扯疼让他在夜里不住的呻吟,彭老嫂那张嘴闲不住,隔三差五的跑进他的房间带来一两个更坏的消息,他懂得时间能治愈这个身体疼痛,心上被家庭划的口子也能被时间治愈,只要他变得有出息了,他此时躺在床上,身上一股浓厚的药水味,白T恤上全是自己的汗渍,让他浑身不舒服,彭老嫂拧房间门把手猛然撞进来,劈头盖脸的开始在彭逍遥面前叨叨。
“现在什么都怪我,怪我没带好你们,你知道他们已经没有钱给你搞了,从小到大你们两兄弟都是我一手带大的,现在出了问题就找我,他们爱离婚不离婚,我也懒得管这些事儿了。”她走近床边,把蒙着头的被子往下拉了拉,彭逍遥脸上一条5厘米的伤口赫然在那□□硕的脸上像一条死掉的蚯蚓歪歪扭扭,他闭着的双眼被强光扎了一下,将头转了转,让自己的眼睛适应这样的光线,彭老嫂换了一副脸孔继续数落道。
“你倒是说句话呀,你从上初中开始,叛逆期就来了,也没少给他们惹麻烦,能不能懂点事儿,一出了事儿就全怪我,就都是我的错,不说没有功劳,总有苦劳吧,现在对方一口气要一直找你爹妈要,那是不现实的,前年我还找叔公借了两万块钱,到现在都没还,还哪里来的钱给他出全额医药费,你不是那么有能耐吗?你想想办法,要不然你去你爹妈面前说点好话,说暂时先把这个钱出了,以后长大了给他们还?”
此时的彭逍遥已经半坐在床头,一脸不耐烦道:“自从出了事儿,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在我面前叨叨叨,烦不烦,你跟我说这些我目前是能解决还是怎么了,天天说天天说,一没事儿就拿养了我多少多少年来说事儿,你们现在所有人都来数落我,这本身就是一个天灾人祸,又不是我人为要发生的,或者可控制的,我告诉你们我现在成这个样子都是你们逼出来的,天天逼天天逼,我是能搞一笔钱过来还是怎么了,爱离婚不离婚。”
“我说一句,你有十句等着我,还不承认自己的错误,照这么说错全怪我,我不该带你们,从2岁你娘就丢给我了,每每天天的喂奶、换尿布、擦洗,彭逍遥你真是个没良心的白眼儿狼。”
“对对对,你别来烦我,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就是白眼狼,你们现在把这么多压力给我勒,那就是把我逼上绝路,绝路让我怎么走就怎么走,赶紧出去,我懒得听你啰嗦这么多。”
彭老嫂气得脸色铁青,一时气没喘上来,身子骨萎了下去,指着床上嚣张的彭逍遥。
“你你你,老彭家怎么出了你这号不中用的东西。”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边哭边念念有词。
“阿婆,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压力已经很大了,真的很烦,每天都在我这里说一遍,真的会把我逼上死路的,我活该,我就该千刀万剐。”
彭老汉闻讯过来,往床上的彭逍遥斜睨了一眼,便把底下的一团扶起来,彭老嫂这才骂骂咧咧的出了房间,他越想越烦躁,抄起头上的枕头使劲扔,随后蒙头进被子里剧烈的抖动,那条瘸腿也跟着颤动,那样的疼也在剧烈的摇动,越急越疼,不知道过了多久,轻薄的空调被湿了一大片,他在无意识中睡着又在疼痛中醒来,黑夜,如墨一般的黑夜,正如他现在的处境,彭老嫂照例每天进他房间,千篇一律的说辞,千篇一律的动作,彭逍遥这样在床上煎熬了两个月,时间让他痊愈,和郑子龙的关系算是缘尽了,两家人最终对簿公堂才彻底解决这件事。
彭逍遥痊愈后开始变本加厉的对抗家里了,索性不去学校,常年混迹于隐蔽的私人赌场,他战战兢兢的踏进鱼龙混杂的赌场时,在一个隐蔽的小巷子里,民用住宅里头有三四个房间,蹩脚的装修,暗黄褪色的壁纸,五大三粗的赌徒,在牌场上一会儿声嘶力竭,一会儿狂喜谩骂,嘴里叼着的烟和嚼烂的槟榔,重重的吐在脚下,白瓷地板上全是槟榔渣和烟蒂,到处是鞋底沾上的黄黑泥土,窄小的空间和一张四方牌桌或许能把哪个赌徒一家人的生活全部砸进去,血本无归,彭逍遥遇见了这个赌场老板,看着他一米八的大个子,老板很是赏识他,当然他心里清楚老板看上的只是他未成年,自此他开始自力更生,不再找家里人要钱。
晚秋时节的乡下有点冷清和凄凉,潇潇的北风迎面刮来,彭逍遥跟着老板把赌场移了个更乡下的位置,租了一个破旧的三层小洋房,只是装修简单,但位置更隐秘,无论外面的风声如何紧俏,这里就像是赌徒们的快乐天堂,彭逍遥这几个月的历练俨然成了一个老手,颇有点成年人的影子了,他脸上的伤疤更增加了他的凶神恶煞,十月的天空高远又湛蓝,他昼伏夜起,傍晚时分,一阵冷凉雨打在屋檐上,他不禁打了个冷噤,单薄的运动外套松松垮垮的套在他身上,脖子上的花纹身醒目可见,用来震慑住那些蛮狠的客人,一进主客厅,便迎来一股热火朝天的气愤,他堆叠起脸上的笑把自己搁进这些成年人里面去,沿路不停的替别人点烟,递烟,当然也有人给他送红包,他似乎天生就是干这块的料,总能游刃有余的解决场子里的一些面红耳赤,结识的三教九流就更多了,给他丢红包的人也越来越多,他在这一块也越来越风生水起,他巡视了一圈,没什么大事便拿出手机打游戏,老板偶尔会来一趟,叮嘱他几句便匆匆离开。
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在大厅中央发牢骚,输了钱与对家杠起来了,凭自己块头大便高声嚷嚷,彭逍遥平静的站在黑暗处观察了两分钟,现场陷入一片混乱。
大胖头男人道:“老子就是看见你出老千了,你以为你是周润发,□□娘的,我输得钱我不认。”
对头也不是省油的灯,尖嘴猴腮的样儿,怕也不是什么清白种。
毫不示弱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出老千了,出来玩玩不起,你算什么东西,你今天不出试试,咱们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周围聚拢一群看热闹的人,使劲撺掇,把火越拱越高。
“你他妈,老子打死你。”胖头男人一个螃蟹拳直戳对家面门,尖嘴猴腮的男人从腰间抽出匕首就准备往胖头男人的肥肚子里戳,彭逍遥说时迟那时快,一把揪住男人的手腕,往外一折,匕首顺势掉落,其余的人见动真格了这才没跟着瞎起哄,赶忙来拉架,胖头男人还想一拳锤过去,被彭逍遥带过来的两个帮手死死拉住胖胳膊,尖嘴猴腮的面门眼部位置早被打得淤青,眼冒金星,一个趔趄摇晃着往后退了几步,身后的人扶住他摇摆不定的身子,拉拉扯扯中一片混乱,胖头男人对着单薄的彭逍遥喷了一嘴的唾液,脸上的横肉在剧烈的抖动。
“你算老几,来管场子里的事儿,一个毛头小子就想来管老子的事儿,毛都没长齐,小子诶,怕是女人都没碰过吧,把你后面的老板给老子喊出来。”众人见胖男人满嘴胡吣,一副热闹心态的看彭逍遥发难,彭逍遥低头沉了沉脸,随即扬起笑容,四周围成一个小圈。
“这么着,我们两就玩儿金花,你既然瞧不上我,我们赌桌上见输赢,输了我给你擦鞋喊你大哥,赢了你给这位道歉,一笑泯恩仇,怎么样?这是在我的场子,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也不是阴着搞别人的人,硬是扯开了你今儿也是很难走出这个场子。”胖子紫胀着脸往赌桌边上移,被推搡翻了的绿桌早被人扶了起来,两人坐对家,头顶的吊灯四散而出的白光随着风动而轻微摇晃,接着众人脸上的阴影忙个不停,到处乱窜,刚给两人发完牌,一个黄毛少年上气不接下气的往彭逍遥这边大喊。
“警察来了,快跑。”顿时,四个房间的所有人鱼贯而出,一阵杂沓声蜂拥的往后门疯跑,彭逍遥把牌桌上的零碎钱财薅了干净,于是从厨房的后门一溜烟消失了,以他的敏捷和敏锐度,猜测警察一定是包抄,能不能逃出去还得看天,那一群傻子无论从后门还是前门都一定会被团团围住,他猫着腰往厨房外的黑暗外警醒的环顾,大概三四米就有一户人家,都隐秘在层层叠叠的树丛里,零星的灯光像海面上的孤灯,他像一只野猫,静悄悄的往无边的黑里隐去,气喘吁吁的跑进晚稻田里,扑面而来的稻香弥盖他的鼻腔,晚间冷凉的夜风砸在身上,尽管在跑,仍旧挡不住寒凉侵袭身体,他想起了腿伤好了之后,遇见赌场老板这一番境遇,一想起那个40岁的中年男人对自己这几个月的帮助,他甚至颇有点可惜,一口气跑进网吧找肖文,庆幸自己算是躲过一劫,如此又在网吧日夜消沉了一个多月,整天流连于街头巷尾,他歪斜着身子瘫坐在沙发椅上,头戴一柄大耳机饶有兴味的在键盘上眉飞色舞,超大的电脑显示屏上是让人流连忘返的游戏虚拟世界,无论是娇嗔的呼喊还是队友的谩骂都让他彻底沉沦,嘴里叼着一根烟,嘴角洇出的槟榔渣让他越打越兴奋,一个冒眼过去,居然看见贺从华和木青子的相互搂着的身影,他急忙停下手上的操作,把耳机拉下来,把眼睛定神的搁过去,没错,是这两人了,眼瞅着两人说笑着出了网吧,他满脸诧异,赶忙打了电话给去上大号的肖文,边尾随着两人也出了网吧,木青子的妆变得浓艳些了,眼神里多了一些疲惫,清一色的大波浪,一身黑羽绒服,她的整个变化让彭逍遥极其吃惊,追赶着前面两人,扒拉一下贺从华的肩,两人都一脸惊恐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个拳头结实的打在贺从华的鼻翼,鼻孔流出两道血轨,黝黑的脸上登时铁青,捂住鼻子止血,抬起右腿就是一脚,彭逍遥用双手握住他的右脚使劲往前拉,木青子早已被两人甩出1米远,回过神来,这才往前拉扯住彭逍遥,此时肖文正好赶出来,齐心协力的把两人拉开。
“你是个傻逼吧!”贺从华在木青子的搀扶下边擦鼻血边骂道。
“青子,你怎么和这号人渣混在一起去了?走,跟我走,是不是这个狗娘养的威胁你了?”
“嘴巴给我放干净点,我是人渣,你好到哪里去?终有一天你会有报应的,彭逍遥,你以为你混得多好,天天在这里耀武扬威,你,什么都不是,我告诉你,木青子是心甘情愿的跟着我的。”
“好了,别说了。”木青子沉了脸朝贺从华吼道。
“肖文,带他去边上站站,我有话跟彭逍遥说。”
肖文识趣的带上贺从华蹲在了不远处的桂花树下也定睛的望着两人,好像也在窃窃私语。
木青子缩了缩脖子,身上袭来一股冷噤,拉了拉前门襟的拉链,单刀直入道:“彭逍遥,你没听错,我从前是很爱很爱过你,我甚至为了你努力学习,努力去做我任何不想做的事情,是因为我想和你站在同一个高度,你原来学习成绩好的时候,大家都以为不负众望会有一个明朗的未来,但现在你看看你,我不知道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这不是我们大家想要看见你的样子,我只是爱过你,贺从华虽然用很卑劣的手段得到我,但后来是我选择的他,没有被威胁,也没有狗血剧情,就是我自己选择的,他对我很好,他现在不干偷鸡摸狗的事情了,他是全心全意爱我,我在他那里感受到的和在你这里感受到的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东西,我可以肆无忌惮的在他面前发脾气,我们不是很好的开始,但目前是很好的过程,我知道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所以我要淡出你的世界。”
木青子眼泛泪花的望着脸色阴沉的彭逍遥,迎面而来的冷风翻拨着两人的衣衫,一语道完。
“对不起,青子,我也从来没有让你对我抱有幻想,但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朋友,我内心对于贺从华这件事是很歉疚的,所以我一直以为他在威胁你,毕竟你也是因为我而与他混在一起,否则你俩可能是两条永远不想交的平行线,我真心的希望你能幸福。”
“打住,我听惯了对不起,不想再要谁向我说对不起了,谢谢你,彭逍遥,曾那么美好的出现在我的青春里,但是我要先走了,不想再原地等候了。”
“对了,你如果还是要一如既往的去干那些事情,不走正道,真的会进去的,忠言逆耳,这是最后一次提醒你了,大家对你都很惋惜。”
彭逍遥若有所思的望着木青子的背影,那个绰约又青春靓丽的样子不复存在,他对木青子的愧疚又多了一层,如今口袋里空空如也,泡了一个月的网吧把钱全消完了,他和肖文两人相伴走在深秋的街巷里,一高一矮,各自对未来似乎都充满了不确定性。
“干完最后一票就金盆洗手好不?”彭逍遥长叹一口气,对着旁边矮小的一团道。
“你脑子被门挤了是不?”肖文没好气的怼他一句。
“你是什么人,你能去厂里面打螺丝?你能去公司里面正儿八经的一天八小时上班?你能去吃那个苦?”肖文不屑道。
“不能。”他脱口而出。
“你挣惯了这个快钱,你还能收手?”
“我能,但我需要动力。”
“可这终久不是长久之计。”
“这话倒是实话,现在的形势越来越难搞,所以趁这几年赶紧捞。”
“那进去了怎么办?竹篮打水一场空。”
“别给我拽这些文绉绉的话,我听不懂。”肖文鄙视道。
“最后一票了,这是,肖文,你马上成年了,无论我两谁进去了,都得不偿失。可是我觉得我的人生毫无希望啊!”
“别说这种丧气话,老子还要娶最漂亮老婆生一大堆孩子,要去干人间最快活的事,老子的人生主打一个开心,你这人就是容易想太多,想来想去一个都得不着。”
“我家里你又不是不知道,一锅粥,天天给我压力,上次那个事儿出了之后,和狗日的郑小龙纠缠了好久,家里一穷二白,爹娘天天逼着我,和你完全不能比,你好歹家里人不会成为你的累赘,你想干啥你就去干了,我必须瞻前顾后。”
“你那是出门没看黄历,拜得少,这次这个事儿干之前多烧烧香,拜拜菩萨,真的管用。郑小龙没什么话讲,他家里就是一坨浆糊,黏上了就难摘下来,他那个好赌的爹在这一块儿名声都毁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所以他娘都跟人跑了,这事儿没得说,该你倒霉,开40码你能把自己撞成那样,没办法,多烧点高香吧!”肖文摇摇头,点了一根烟,蹲在潮湿的巷子边一阵吮吸,一股馊的饭菜从下水道传来,此时两人已停在原地。
彭逍遥一脸无奈。
“我已经打听到最新消息了,明晚上鸣崽那一伙人准备去静冈码头抢一批水产货,完了之后一定会去运去最近的捞刀河海鲜大市场,不管是存放还是出售他们都会经过枫林路这条主干道,除此之外没有其它的捷径可以走,其余的崎岖小路时间很长,根本保鲜保不了那么久,往岳麓大道走就一定要过高速安检,所以他们也不会选择,那么枫林路上就必须派人跟着,我也预计不好他们会在哪里停,静冈码头到捞刀河海鲜大市场总共60公里,不管他们停不停车,我们都要逼停他们,到时候家伙什都得拿着,撑死胆儿大的,饿死胆儿小的,反正对于他们我们属于新面孔,老子豁出去了,这一票干完,我们两人对半砍,一人能搞个5万的零花钱。”
“不至于为了这么一点钱把命搭进去吧!”
“麻烦肯定会找的,但他们不敢报警,完了之后出去避避风头吧!”
第十二节:黑吃黑、拉车门
一个25岁左右的长发青年悠闲的开着货车边嗨歌边跟着韵律摇摆,整个身子轻飘飘的,想着自己的女人琴琴怀了孩子,这一趟拉货风险极高,就能给娘俩挣整个孕期的生活费,他想起和自己的女人在床上的咿咿呀呀就更来劲,没成想整个飘飘然了,一张破皮卡猝不及防的闯进来,他慌忙急转方向盘,大货车歪向一旁的护栏边,险些撞上了,肖文和彭逍遥满脸是血的从破皮卡车里出来,长发青年慌了神,同行还有鸣崽和三个小弟跟着,见状急忙从五菱宏光的面包车里出来,见对方只有两个人,居然开始耍诈蛮狠起来,让长发青年赶紧开车走。
彭逍遥从腰里抽出一把足足一米明晃晃的长砍刀,厉声道:“老子看他妈谁敢走,现在就报警,我这属于正当防卫。”站在一旁的众人哪里见过这阵势,纷纷瘪了气像要打退堂鼓,好在鸣崽见过世面,于是一转之前的嚣张跋扈。
“兄弟,有事儿好商量,何必大动肝火,你混哪块儿的?抽根烟,好好说。”
“跪下,统统给老子跪下,双手抱头。”彭逍遥也不跟他废话,仍旧面不改色发怒道。
皮卡车跳出好几个十三四岁的稚嫩少年,纷纷钻进大货车里把海鲜搬进皮卡车,后边的拖斗足足装满,几人才扬长而去,好一个移花接木,鸣崽这个瘪瘦的年轻人气急败坏的踢路边的马路,暴跳如雷。
“有种别跑,小子,别让我再瞅见你,我非得剁了你。”他朝扬长而去的皮卡恨恨啐了一口。
彭逍遥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儿了,这算是明目张胆的从一群暴徒里抢货,显然这一群暴徒还不算暴,要不然他们今晚没了命,彭逍遥坐在副驾心有余悸,肖文勉强学会开车,纯属赶鸭子上架,在急刹和油门之间来回试探。
“这里待不好了,今晚上去城东的坡子街海鲜市场把这批货甩出去,赶紧买票走人。”
“怂货,这么怕?”肖文漫不经心道。
“为了这么几万块钱把命丢了值得吗?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彭逍遥冷静道。
“迟早要进去的,等风头过了再回来,又是一条好汉。”
“成成,再说吧,先把货甩出去。”肖文不耐烦道。
其余的四个小屁孩儿挤在后座饶有兴味刚才的冒险行为,驱车走在三叉戟大桥,故意绕s路的方向去了最远的城东卖货,果不其然两人拿着赃款第二天便离开了县城,彭逍遥去了深圳,肖文去了珠海,两人好不快活在外头躲了半年,再度归来的时候以为会荣归故里,风光无限,彭逍遥却被一把金色手铐拷了回来,在彭老嫂恨铁不成钢的失望的眼神里走进冷冰冰的监狱。
彭逍遥漂洋过海来到了国际都市深圳,这是一个颇具诱惑力的城市,它看待众生人人平等,均等的机会,想要出人头地全看自己打拼,这是彭逍遥在深圳待了半年之后对深圳的最终结论,离开家有小一年时间,他拉黑了所有亲人,他似乎感受不到来自家人的爱,他认为他不再需要那样的爱,一路走来他们用笨拙的方式来教育自己,他接受不了,他睡在一个年长女人的床上常常用酒精和欲望来麻痹自己,他想用叛逆来报复他爸妈,想在这张他们辛苦编织的巨大隐形爱网里挣脱出来,他知道他有了钱就有了一切,尊重、爱意、温言软语、恭维和他想要的一切都会有,好可笑啊,与这世上最亲的人只能用金钱来衡量,除了钱还有割舍不了的爱和牵挂,大家都在笨拙的表达自己对对方的爱,不管接不接受,这样的爱会像一个牢笼永远的覆盖他一生,他想逃离却无论去多远的地方都无法逃离,他困在这样的思想陷阱里无法自拔。直到他穿着花衬衣,一条运动短裤,趿拉着一双人字拖,叼着一根烟走在盛夏6月的深圳,台风偶尔登录的沿海城市,林荫道上全是清一色下班回家的上班族,他的精神状态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闲散慵懒的模样,突然从身后走来两个便衣警察,一脚把他撂倒,两手被反在背后,身体和头颅被一双老茧有力的大手死死的扑在地下,一动不能动,他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女人的世界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第十三节:被抓,进看守所
彭逍遥被移交给户口所在地的刑侦大队时,整个人瘦脱相,父母一脸苦瓜相的看着眼前这个已经脱离掌控的儿子,眼里浮现出一种复杂的怜爱,接着便是砸钱,源源不断的砸钱是为了这个让人生恨的儿子在里边儿少受点儿苦,彭逍遥见着他们时双眼木讷,呆滞无光,他机械的跟着警员,头发被剃得精光,头顶却冒了笋尖儿一样的短黑发,几根白发赫然醒目的出现在头上,身上的黄色囚服空空荡荡,松松垮垮的挂着,当他全身裸体被人扒拉来扒拉去,简直像一个面团随意揉捏,他所有的自尊、骄傲、不满统统被迫放下,这是真正的限制人身自由的监狱,他失去味觉后开始让自己心情恢复过来,他在巨大的不安里持续了一个月后,开始自适应这样的生活,又恢复了他往日的痞子状,平日的他是可以张口就来黄段子,闭口就是肉麻话,他又在这样的三教九流里边儿如鱼得水了,在这样的处境里他时刻瞅准机会,争取宽大处理,暴力抢劫的罪行很恶劣,对社会造成严重影响,并且他还持械恐吓,因为未成年保护法让他免受了很多身体殴打,只要有一线生机他都要抓住机会逃出生天,这是他的法律援助律师跟他谈话时告诉他的。他的家里又陷入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战争,离婚战,儿子的不成器折磨得一家人生不如死,中国式家庭没有一桩不是在埋怨和责怪中走散的。
彭逍遥木然的跟着警员绕过一层又一层的门,好容易才到集中关押犯人的地方,一整个是两层楼,长方形的厂房式样,每间牢房是由钢结构的栅栏门封住,一间牢房住6个人,在4米高位置会开一个玻璃窗,准许天光射进来,牢房与牢房间用实墙来隔断,有且只有一个门,厕所统一在进铁栅门里侧,三个蹲位,浅紫色的麻点瓷砖被擦得一尘不染,整个房间30平米,每个犯人有独立的单人床铺,整齐有致,清一色的豆腐块是军事化训练的结果,彭逍遥被安排在一间全是40岁左右的中年人牢房里,每个人都因为不同的犯罪缘由,迟迟没有判决的,譬如高官贪污案、持刀杀人案、贩卖假药、□□案等等,彭逍遥迅速与这一群“五花八门”的犯罪分子打成一片,第一次被机械的带进牢房时,大家的眼神各有所思,怜悯中带着戏谑。
炎炎夏日的鼓噪并没有因为牢房的进深高而让溽热少一点,他翻来覆去的夜晚想的是什么时候能出狱,邻床上此起彼伏的酣眠声让他嫉妒,门口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朝彭逍遥嚷道:“彭逍遥,起来值夜。”彭逍遥一骨碌爬起来,匆忙瞥了一眼外面的大挂钟,凌晨两点,眼睛肿胀,睡意很浓,但内心极度惶惑不安,他跟着狱警在E区来回巡逻,避免罪犯们发生冲突,在长达5米的甬道来回逡巡,一到起床的哨声,牢房里的罪犯们便小声聒噪起来,刷牙流水的回声不停的响彻在这间大开间监狱里,狱警不耐烦的用警棍使劲敲打钢结构的栏杆,彭逍遥餐餐靠泡面解决温饱,过水的青菜和一点油渣子的肥肉他闻着就恶心,这样的夜晚持续了整整一个月,直到新人来了才替代凌晨被喊起来的命运,连续一个月总算是可以睡个安稳觉了,白天会在狱警的安排下大扫除、锄草、收夏忙,晚上点准时收看新闻联播,看电影,晚训,10点拉闸睡觉,他会偷偷的看《十宗罪》,看《圣经》,学习法律知识,过得还算充实有规律,当然爹娘和援助律师在外马不停蹄的奔走,为了让他尽早出来也着实费了一番心力,三个月后他出狱了,开庭之后被判下来由于是未成年人,提前取保候审,监外服刑两年,这两年内所有的人身自由被严格监管,每个月去当地司法所报道,每天要在指定的地方进行手机线上打卡两次,出狱那天只有彭老嫂单薄的身影站在监狱门口,骨瘦如柴的彭逍遥一阵激动,彭老嫂依旧骑着她的女士摩托车,满眼心疼的望着彭逍遥,银白的头发在风中凌乱,彭老嫂拿了一根竹叶枝条,喝了一口莫名瓶子里的水,嘟着的嘴搓成一个o型,嘴角四周出现的皱纹像几条松弛的素描线段,朝着竹条就是一顿狂喷,一个劲儿的往彭逍遥身上做驱赶状,嘴里还念念有词,
“阿婆,没用的,你要相信科学,我一向不信这些东西。”
彭老嫂斜睨了他一眼,冷冷道:“这是我特意从廖婆那里求的,好多人都说灵,听他们说治了好多人,就是马河村有个比你还叛逆的小子,这两年一直在患病,据说去了省城的大医院都没救,后来死马当活马医,跑去廖婆那里求了个符,天天睡觉放在枕头下,果然这一年竟然开始痊愈了,我这花了重金给你消灾免难,就保佑你平平安安,你别再出什么事儿了,回头你爹娘一个劲儿的怪我没带好你,全家人跟着遭殃,你别当头泼冷水。”
“唉,这是骗钱的,从我小时候在河里差点淹死开始,你给我搞了多少,有用不?”彭逍遥语气平静的反问道。
“甭废话了,快快快,双手合十,心里默念保佑、平安。”彭老嫂无视他,自顾自用竹条驱赶催促道。
彭逍遥哭笑不得,又不得不尊崇阿婆的指示,竟乖乖举起双手,从头顶处朝四方敬神明,嘴里念道:“举头三尺有神明,求各路神仙保佑我彭逍遥逢凶化吉,不要再拖累我这一家子人了,他们已经被我搅扰得心神不宁了,尤其是我阿婆,养我长大不容易,神明千万千万要保佑她健康平安。”彭逍遥朝着四方跪下来,拜了三拜,这一举动让彭老嫂猝不及防,越听越奇怪,赶紧拉他起来,她哭笑不得的嗔怪道:“行了,行了,你别说了,这么阴阳怪气。”婆孙两个这才慢慢悠悠的开着电动车往家的方向走。
彭老嫂三下五除二用剪子把他的衣服剪烂,扒下来,顺手从电动车上拿一包衣服递给彭逍遥。
“呶,穿上,新的。底裤等下也丢了,换掉,全部换掉。”婆孙两人这才戴上头盔慢慢悠悠的从偏僻的看守所大门骑着电动车驶离。
“你妈,给你找好学校了,后天就去报道,在省城,有点远。”彭老嫂扯着嗓子喊道。
“还能不能让我喘口气?刚出来就要把我弄走。”彭逍遥坐在后座扯开嗓子道,一阵风带走了他的话,彭老嫂耳蜗里只轰隆隆的一阵嘈杂,径直往前开,夏日温热的暖风带着钢筋水泥味直达天灵盖和肺部,一两只飞蚊重重的撞击在头盔的挡风塑料板上,人高马大的彭逍遥折身坐在电动车后座,剩下铜铃大的眼睛在热风里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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