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晦

　　神魂黎月面无表情地躺在地上，朝晦鬼勾了勾指尖，待晦丝缠上她手脚时，还反握了其一把，懒懒道。

　　“来？”

　　面前晦鬼忍不住黎月特意抛出的诱惑，身体已探出部分，但半途又停住，最终, 只让大部分晦丝过去，它却没有再动。

　　大块记忆片段在晦丝的蠕动下，逐渐转化成晦鬼的一部分，不等它享受完这些记忆带去的力量。

　　黎月就又拉出了好几卷记忆片段，步步靠近，不顾它诧异的眼神，一一喂进它嘴里，笑笑道。

　　“小晦鬼，你怎么都不好奇我这个新神魂的来处。”

　　晦鬼面上仍是不可置信，嘴里却不停吃着她推过来的记忆卷轴，含混道。

　　“唔唔唔，我刚刚吃掉上一个神魂，彻底取代她成为这副身体的主控者时，就莫名其妙被你踹了一脚，才醒不久你又……我半边身唔唔唔……”

　　话音未完，嚼得正欢的晦鬼就成了颗金珠子，骨碌碌地滚到了灵界角落的一座珠子山底部。

　　悠哉游哉地躺在记忆片段上的黎月，一个眼神也没分过去。

　　晦丝只有侵染完整副身体，在经脉中搭建起合适的棚子，才会把它携带的卵放置其中孵出晦鬼。接下来，只要晦鬼彻底同化了原身的神魂和记忆，再通过适应性训练进行行为校准，即可在短期内实现较为完美的拟态生存。

　　只是。

　　她的灵界连带神魂可以置换020的不假，可在晦鬼的掌控下被塞进来就有诡了。毕竟一个脑子一个灵界，再多就会突破可塑性阈值限制，造成过载性痴呆。
　　反正一句话：一个灵界叫智慧，多个灵界叫智熄。
　　本来还指望它能给找找这部分的记忆，结果没开始就撑死了，真是没用啊。

　　“无趣，还是沈队长有意思，能帮我找回阿爷他们。”

　　净化舱门打开，黎月睁眼对上沈明弋放大的冷脸。

　　“你又自残？”

　　“是正当防卫。”

　　黎月舔了把嘴角的血出到舱外，四周观望不到旺旺075的身影，正要开口询问时，走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接着，一道银光划来，黎月跳开躲过紧一飞爪袭去，按中三股钢叉上，后腿蹬地倒翻撞向那红裙女子。

　　女子未退半分，反大力旋过手中钢叉，连带黎月一同甩向左边邪魅歪嘴的反光洋葱头。

　　“听着，我允许你靠近我。”

　　黎月踩住钢叉后摆，准备催其向前献锋芒的时候，莫名就站立跑到了一个古龙香的怀里，被捏住下颌，力道还带慢慢收紧。

　　“狗，还想要逃到哪里，嗯~”

　　面前的洋葱头微扬下颚，抬起手解了解领带，松掉一颗纽扣后，再次搂紧她腰。离谱的是她竟然心底起了娇羞，下颌和背部这被碰过的地方还不想动。

　　搞得黎月只能迎头一撞，再反复左右开摆，给洋葱头扇开，迅速跑到沈明弋身边。

　　“抱歉，先去会议室。”

　　舔毛的黎月接过沈明弋歉意话语，才迈开脚步。下一秒，门口闪过两道身影。

　　等黎月去到会议室，就见她们或坐在茶几上大口喝粥，或向她撇来狭长的凤眼。

　　总之，四人终于能坐下来，正式在屋子内谈事了。

　　“狗，你……”

　　“我，魍吠，020。”

　　洋葱头荡漾的笑容不但没有被黎月打断，还更加急迫了。

　　啪。

　　一个铁盆从天而降打断其施法，活脱脱把新鲜的洋葱变成了一个发霉的锅盖蘑菇。

　　“020，别管她。嚼嚼嚼，我叫苏鲤。嚼嚼嚼，这个西装、皮鞋、大背头，矜贵高傲，冷酷雍容的女霸总，嚼嚼嚼，叫蒋艾妮。”

　　喝完粥嘴里又嚼着肉干的红裙女子，擦着甜甜的圆脸，对她眨眼道。

　　沈明弋插入话来。

　　“有什么收获？”

　　“建筑晦鬼，为我来了淮阳镇。”

　　蒋艾妮桀骜地摸了摸头上的铁盆。

　　“唔……就是淮阳镇原封不动、凭空出现了另一个南淮市异监所，而且所有失踪的人和堕兽都在里面正常活动。还一点晦鬼气息都没有。我们刚刚仔细比对过了，细节都一样。”

　　“所里的黎月姐姐还问我伤好了没有。”

　　苏鲤囫囵吞下肉干，补充道。

　　黎月听完仰头，没开口只直直对上沈明弋质问的黑眸。等到他摩挲腕间红绳的动作放慢后，才歪了歪脑袋，故意拖长语调。

　　“汪呜。”（黎月六月一号晚上根本没去过淮阳镇。）

　　“说人话。说清楚。”

　　“红绳是她在异监所亲手给我的。沈队长，知道为什么即使我体内有黎月的异能，也照样被红绳勒得不成样子吗？”

　　沈明弋脸色不变，瞳孔却在无声中紧缩，未待张口视线里便坠入一缕金芒，再眨眼已定在了面前的答案上。

　　“因为红绳锁定了神魂印记。除了她，只有你能戴。而对我来说，只是单纯地能加倍抑制体内的晦丝增长罢了。”

　　黎月爪子不退反进地勾住沈明弋的衣角，越往后说嗓音越低，不由带上几分蛊惑。

　　沈明弋俯视着她，红绳在腕间勒出了一道深痕，即使如此也没能勒断那丝念头，身体终究是遂了愿。

　　等的就是，耳尖的毛有温度划过一次两次……三次，黎月目光微偏向上，尾巴得逞地扫过周围。

　　沈明弋的眼型细长，内眼角微微下勾，因而垂下睫毛时，便透出了种楚楚可怜的神态，让人莫名生出想要欺负他的念头。不过大部分时间他总是冷着脸，顶多有人觉得他性格还算平和，断不会同黎月这般认为。

　　一股隐秘的热意从心中升腾，完全淹没了接下来的冷声诘问。

　　“证据。”

　　“在你手上呀，沈队长！这可是你的红绳，也可以说是喜……”

　　绳结上的“月”字及时亮起，黎月饶有兴味地看着，那一缕金芒在沈明弋手背凝成同样的纹路。

　　糊弄过关，外加美人。

　　“这个证明方法沈队都还是不信的话，要不要试试扯断红绳？看看里面是否有晦丝作乱。”

　　沈明弋压抑的喘息声在黎月耳中格外清晰，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开。

　　咔嚓！

　　不远处传来石子崩裂的脆响。苏鲤蹲在茶几后，手忙脚乱地捂住蒋艾妮的嘴。

　　“嘘！刮地雷输了就输了，别打扰——好。”

　　蒋艾妮伸出个肉干成功离开，大步流星冲到黎月两人面前，啪地拍下一沓金券。

　　“地雷炸了，该让超市破产了。”

　　“汪？”（九块九优惠劵？）

　　“去完淮阳镇再逛超市。”

　　“队长万岁！我零食早就吃完了。”

　　“嘴上说着不要，身体上倒是很诚实。”

　　爪子才勾走一张金券，黎月就被沈明弋面无表情地拎起后颈。

　　一路飞驰，终于听到了淮阳镇集市上的喧嚣声。

　　两侧摊贩吆喝着各式糕点熟食水果。有群孩童举着玩具从她身旁窜过，追逐的脚步掀翻了一篮苹果，红果子滚到了沈明弋靴边。

　　“不对劲。”沈明弋帮忙捡起苹果，红绳无声缠过黎月尾巴，“太干净了。”

　　确实，没有晦丝气味，没有无人机波动，只有最平常的集市。黎月爪尖悄悄探过地面，也没有幻境波动，这里是真实的淮阳镇。

　　按理来说不应该，因为镇上突然出现一座诡异建筑，不管是否为晦鬼所作，都会带有能量波动。即便凭空腾挪了建筑也一样，不可能对周围毫无影响。除非它原本就在这里，但怎么可能？

　　“姐姐！”

　　脆生生的童音打断她的思绪。扎双尾辫的小女孩攥着半根骨头跑来，双眼亮亮地盯着黎月。

　　“狗狗吃骨头吗？”

　　“宝贝，可以问问狗狗哦~”
　　苏鲤拉着狗绳微蹲。

　　黎月趴到女孩跟前，鼻尖亲昵地蹭了蹭她手背，张口将骨头叼走。赤瞳却锁住女孩脖颈上挂着的艾草链，那里有着和红绳一样的高阶拟物能量波动。

　　“汪呜。”
　　她装作撒娇，爪子搭上女孩的手。

　　“阿圆！”
　　“说了多少次，别碰野狗！”
　　一个妇人急匆匆过来抱起孩子，看也没看他们两人一狗就跑走了。

　　红绳在嘴边骨头绷成直线，黎月松口望向妇人塑料袋里的青菜。那菜叶离远看有点泛蓝，好似那地下宫殿的水色。

　　“暂时判断不出什么，得去朔月祭坛看看神像指示。”

　　她突然开口，惊得苏鲤差点摔了刚买的糖葫芦。

　　“你该说人话？”

　　“汪汪汪~”（沈队长说的要说清楚~说人话~）

　　黎月甩尾勾住他手腕回应，但沈明弋已冷脸转身跟上那对母女，留她和苏鲤面面相觑。

　　他什么意思。
　　兵分两路。

　　暮色降临在行走的路上，黎月望着远处的朔月祭坛，心情复杂：
　　那里本是一处村落，后面迫于不可抗因素，才被改修为如今这座被人工月光笼罩的圣地。

　　“020，发什么呆呢？”

　　“呀，队长的花花要没了。”

　　黎月看着面前晃动的油纸包，无奈偏头蹭向项圈上那朵蔫巴巴的合欢花——美约其名是保护盟友的定位器。

　　只是没待花恢复精神，“汪。”

　　她一爪子拍开苏鲤的手，但毛绒绒的头上还是沾了烧饼碎屑。把苏鲤笑得前仰后合，饼渣子从嘴角刷刷往下掉。

　　哎，狗狗不易，黎月甩头。

　　等最后一块碎屑落在地面的时候，祭坛已经到了，人工月光的银辉洒向四周，静谧而梦幻。

　　阶梯上游动的兽影旁凑来一个烧饼。

　　“其实我早就知道啦。”

　　“在异监所恢复的睛球里，我看见你是迫于一群吨重大兽的反复拥挤，才被冲出去的。”

　　“所以后来接到楼里传你叛逃，我一口铁盆砰地就砸他们脸上了。”

　　耳边的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

　　心中的声音就重得像万人万话。

　　又是睛球。
　　睛球缺了眼，实属扯淡，特别是篡改不了画面的睛球，更是扯出个苏必利尔。

　　黎月尖齿瞬间涌上痒意，但没个来回就被尾巴向下甩出了去，也借此卷尾习惯不动声色地回应了苏鲤的试探和作出示意。

　　毕竟，魍吠020是苏鲤她哥最后的队友，虽然她们不熟，但无论浅显都不能露得太出格，以免节外生枝。

　　苏鲤顺着她所指，猛地将钢叉插进泥地，里面露出的蓝光滋啦炸开一团黑烟。

　　“对不起，那天没来得及去救你，020。我私底下能和……哥一样………叫你小月吗？”

　　“汪。”

　　笑耶亦或是小月。
　　名字都远在前面，至于后面跟着什么——

　　黎月不作探究，叼过苏鲤到背上，一爪拍向袭来的晦丝，压着钢叉跳到了祭坛内部。

　　这里月光大亮，布满星斗，白玉雕琢的月神垂目拈花，衣袂间散发着净化的光晕。

　　苏鲤摸了把黎月的耳朵，“咦”了一声，钢叉已挑开神像座底，里面只卡有各种月石。

　　但钢叉还未拔出，黎月就听见身后传来孩童的笑声。

　　“狗狗来玩呀。”

　　扎双尾辫的小女孩抱着破布娃娃，脖颈的艾草链在月光下幽蓝似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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