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房

　　云怀安伸手去探茶几下那几本书，三本书乍一看绝无不妥，但只要手指划过书封，就会发现除了《傲慢与偏见》，其余两本都落了薄薄一层灰。

　　而没有灰的那本纸页上能看出一点指印，似乎近期被翻阅多次。

　　他又想起来刚才他与李清秋在厨房的对话。

　　李清秋问他，见没见过没人的学校，他当即接了话：

　　“学校人多时野猫都不敢往里跑，但只要几个月无人光顾，就会变得鬼气森森，各种野物成群结队地搬进去。”

　　话留一半。意思已然说尽了。

　　人，或是说房主人，才是支撑着一个房子可以被称为“家”，支撑着一间屋子有人气的灵魂。

　　幕后黑手的确没必要去管客人有没有翻乱屋子，它只要管好‘房主人’就好了。

　　而作为对自己的领土掌有生杀大权的房主人，看见自己心爱的屋子被肆意糟蹋，生气是自然的事。

　　刘时丹的死，或许和此有关。

　　但这种说法也有一个漏洞，同是对屋子翻箱倒柜过的李山新为什么还好好活着？

　　他们苦思冥想半晌，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索性暂且放下。

　　此前云怀安通过名著里的书签，提出了“房主人”的可能性，但如今对着名著上落的灰却皱起了眉。这有什么寓意，云怀安百思不得其解。他转头看见了从厨房出来的李清秋。

　　“厨房有什么吗？”

　　那人摇头：

　　“我挺后悔昨天没去看厨房的，也对比不出个所以然来。”

　　“如果只说今天的话，我感觉没什么问题。嗯，这么说吧，相当像一个家。”

　　两人沉思之际，一人站到了他们身后。

　　“程式？怎么了？”

　　姑娘退后一步，她今天一直在等两人，早上事发突然，来不及问她情有可原，可这会儿还不来，就是打定主意耗着了。

　　在这件事上，被询问者必然会拥有更多进退的余地，也会更有面子一点。但她不是那种为了这些硬拖时间的人。

　　“两位帅哥，关于昨天晚上那件事，我很抱歉。”

　　程式双掌合十点了两下头道：

　　“可是我看着有些事大家都有所猜测，与其藏着掖着，不如集思广益一下？”

　　云怀安点了点头，示意她先说说看。

　　程式干脆利索：

　　“我昨晚在西边杂物间，东西比较乱比较多，全都盖着挡灰的旧床单。唯一没被布料覆盖着的，是一盏宫灯，灯面上绘蝴蝶。”

　　“然后我看见李小哥去了客厅，和云小哥你聊了一阵儿。我很好奇你们是发现了什么，于是我往隔壁书房看，一看不得了，一柜子的情情爱爱啊。”

　　“如果‘此屋作为我们任务的进行地，有一个主题’这个猜想成立，那么毫无疑问这个主题一定和爱情有关。”

　　“所以那盏奇怪的宫灯也就有了解释，那上面的故事，应该是‘梁祝化蝶’。”

　　说罢她一摊手：

　　“就这样，我知道这些东西背后肯定有些爱恨情仇的秘密，但我想不出来了。”

　　李清秋又想起昨天那个忽然冒出来的猜测，本来打算早上说的，一时兵荒马乱给他整忘了。这会儿程式倒是点醒了他。

　　这任务是个典型的PVE模式，至少到现在为止没有任何的PVP征兆，线索没必要遮遮掩掩，此时不说更待何时。

　　他稳下心神，先将李诚和刘溪梅的事说了一遍，然后接下去：

　　“我的书房，除了那两枚书签，剩下的全是那些爱情书目，这些刚刚程式已经说过了。大家想必也有隐约的感觉，这绝不是一个八十年代的住户里应当有的。”

　　“但除此外，这里的一切表现的与正常人家毫无二致。这也是最诡异的地方，一面脱离现实，一面极度真实。”

　　“今天早上，我和怀安在厨房里想到了，关于房主人意志的一个猜想。如果这个猜想成立，那么很可能这个屋子的某些地方并不是真实的世界里屋子的样式，而是——”

　　“屋主人的内心投射。”

　　云怀安替他说了出来，李清秋看他斜斜瞥着自己，还以为是不满意他把早上的猜测一股脑全说出来，但那人却又朝自己笑了一下。

　　其实云怀安只是在想他刚刚随口叫出的那声“怀安”。

　　什么时候都这么亲密了？所谓患难之下出真情，原来不只用于亲近的人，还用于陌生人啊。

　　但不感觉冒犯，还挺好的。真是奇怪。

　　云怀安内心左思右想时，程式脑中则是茅塞顿开，之前的那些疑点如果用这个逻辑的话，就都解释得通了！

　　“说到底，碰见这种事大家都是24k纯新手，我估摸着也不会太为难我们。”

　　李清秋分析着：

　　“这个房子收拾得蛮好的，之前这里住着的老爷子人也不错，所以房主人或许没那么排斥善待这间屋子的人，只要手脚勤快点别整太乱，应该就不会出什么大岔子。”

　　“嗯嗯......等等，你说老爷子人不错？什么意思，你认识原来住这儿的人？！”

　　一时大意，忘了还没和这位姑娘讲过这事。云怀安主动把昨晚两人的所有发现讲给了她，获得了程式对房产中介职业的高度认可，具体表现为惊呼：

　　“我超！有呱！”

　　临近中午，云怀安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自早上发现了几本书的些微异样后，客厅就毫无发现了。

　　人在陌生的环境下，有事干的时候反而没精力想太多，一旦闲下来，就容易有一种恐慌感。云怀安也不例外，他的目光四下里扫过一遍，最终停留在卧室门口。

　　那里简直是成了这屋子的禁地，从早上到现在，没人愿意踏足。

　　晨起时分刘时丹安详到诡异的死状还历历在目，如果她的死真是因为弄乱了房屋惹恼了屋主而受到的惩罚，那不应该死相更惨烈些，才符合“惩罚”的意味吗？

　　那为什么最终她只是平平稳稳地躺在床上，没了呼吸，就像......

　　就像是寿终正寝一般？

　　以及早上那个未能讲出答案的问题，为什么同样是弄乱了房屋，李山新却还好好活着？

　　这些问题坐在客厅里是决计得不到答案的，于是云怀安去推开了卧室的门。

　　铁架子焊成的大床上铺着粉白的花床单，枕头上铺着翠绿枕巾，刘时丹如早上一样躺在枕头上。床边蹲坐着一个身影，是一早就进来的李山新。

　　期间李清秋来过一次，似乎是想用热血漫里鼓励颓废少年的办法鼓励一下他。

　　“你真的不想给她报仇吗？不把幕后主使找出来怎么告慰她的在天之灵！你是个男人现在就站出来，找找线索动动脑子！”

　　然后被李山新一句“对不起我只是个突逢变故的普通人让我缓缓吧。”憋了回去。

　　这话说的没错，这种情况下，的确是需要缓缓，但在这种地方一直枯坐着，也多少会让其他人有点情绪。

　　云怀安此时已经无意去管李山新的心情了，他环顾这间卧室，期盼着从这里的装潢中找出昨晚由刘时丹发现的那个致命而诱人的线索。

　　卧室，几乎是大部分家庭最私密的所在。大部分家庭会把自己的秘密以及私人物品藏进卧室而非书房，这就很好地印证了卧室对于一个家的无上地位。

　　但很不巧，云怀安的家庭就是那种少部分人，云母会把家里的各类证件发票合同分门别类收进书房里带锁的柜子。所以他完全没想过如果这些东西要藏进卧室，该放在哪。

　　床头柜？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柜子，细细翻了一遍，里面全是指甲刀或者钙片之类的生活用品，要说奇怪的只有一瓶倍氯米松喷雾剂，云怀安也不知道是做什么使的，总体上看不像是会藏东西的类型。

　　衣柜也找了一遍，所有衣服的兜都掏过了，一无所获。

　　云怀安终于选择去求助一下别人，在开口前，他忽然感觉到脑袋里隐隐约约闪过什么东西。猛然一愣，却怎么回想都是一头雾水。

　　那感觉不对，就像是已经连好的逻辑线被硬生生拆掉了一样。

　　云怀安默默记下这个感觉，低头去看靠在床边抱膝而坐的李山新。他面色呆愣，云怀安作为一个刚在他女友死后还打击了他的人，也不确定能不能和他平静的说上话。

　　正在他纠结之际，行尸走肉般的李山新倒是先抬了头：

　　“你要说什么吗？”

　　云怀安没想到这突如其来的开口，一时间没组织好语言。

　　“如果是来劝我的，那就算了，我现在真的没心思。”

　　“不不不，我只是想问，你有过往卧室收东西的习惯吗？”

　　“……”

　　李山新沉默半晌，显然是没想过这个事，不过不久他便开了口：

　　“卧室的话，床头柜，衣柜夹箱或者压在床垫底下，也就这么大点儿地，翻不出花来。”

　　床头柜和衣柜已然被细细翻找过，那么仅剩的地方只有床垫下了！

　　云怀安竟有种恍然大悟之感，他猛然发觉这个地方就是刚才那朦朦胧胧的灵感指引的方向。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刚才想不出来。

　　他心思沉沉地将目光投向那张铁架子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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