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aven

　　第二天到了码头，孟悸才知道Sean要带他出海。
　　“哇！！大海！！！”看着眼前一片蔚蓝的果冻海，孟悸忍不住雀跃，“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海！！”
　　虽然，虽然他上次出机场也看见了，不过是晚上，黑黑的，不算啦。
　　孟悸跑到沙滩上，一股脑就想往水里冲，想尝尝海水是不是真咸的。
　　但又又又被Sean拽住，“里头有鲨鱼。”
　　“啊？”孟悸张大嘴，愣了一秒后反应过来Sean在吓他，但他也成功冷静下来，后退两步，挨着海浪边边，趴在沙滩上，开始和所有第一次见到海的内陆游客一样，捡贝壳，用枯树枝在沙上写自己姓名的缩写，没完没了地刨沙坑，看着坑里出现水，就把水又舀出来，继续刨坑。
　　要是可以拍张照就好了，孟悸想着，他要发个朋友圈。虽然他没有朋友，但也想留着做个纪念。
　　“hey，bro，welcome to 追海豚之旅！””一个穿着花衬衫，带着大墨镜，黑得跟当地人没什么两样的华人走过来，热情说着欢迎词。
　　“你是？”孟悸问。
　　“我是本次的船长JOJO！请上船扶好栏杆坐稳，准备出发啦！”那人将两人迎上船。
　　孟悸上了船，继续开启好奇探索模式：“哇！我第一次坐船！我们去哪儿？”
　　JOJO扶着方向盘，快艇很快冲上海面：“去追海豚。你朋友订船的时候没有跟你讲吗？这是巴厘岛特色项目，很多游客慕名而来的啦。”
　　“不过我跟你们讲吼，追海豚一般都是早上五六点追的啦，你们这个时间来吼，我不敢保证追得到啦。”
　　孟悸从他的口音中听出一丝端倪：“听您的口音，是台湾人？”
　　“对呀，我前三十年吼，都生活在台湾啦，后来我实在不想上班，就来到这边啦……”
　　一个体格胖胖的男人讲起嗲嗲的台湾普通话，孟悸觉得有趣，控制不住地笑出声。
　　“这位先森你笑什么啦。”
　　“没什么。”孟悸摆手。
　　这次逃命，倒是让他见识到了外面的新世界。从香港，到巴厘岛，一路风景不错，吃的不错，还挺精彩刺激，有点公路电影的感觉。
　　要是没人想杀他，就更好了。
　　但他也不会傻傻被牵着鼻子走，逃跑的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孟悸转头，Sean站在船尾，戴着墨镜，不知道在看什么想什么，他趁此机会将一叠钞票塞给还在滔滔不绝的船长。
　　花衬衫船长一脸震惊地看着他：“先森，我……”
　　“嘘！”孟悸比着噤声的手势，做了个调皮的wink。
　　JOJO瞟了瞟周围，闭上了嘴。
　　孟悸指着纸币上写的字，对方迟疑了一小会儿，看在钱的份儿上，还是点了头。
　　“拜托了。”孟悸拍拍对方肩膀，小声说着。
　　他接着起身，气定神闲地走到Sean身旁：“怎么想起带我来看海豚？”
　　Sean语气平静：“你不是不喜欢我关着你吗？”
　　孟悸说：“我更喜欢你放我走。”
　　Sean说：“怎么，这么亮的白天你也能做梦？”
　　孟悸无所谓地耸肩，转身看向海平面：“现在国内的情况怎么样了？”
　　Sean没回答，伸手指着不远处：“那儿有海豚。”
　　孟悸转头，看见一只蓝黑蓝黑的海豚，以圆弧线从水中跃出又跳进，接着变成五六只，并排着从水面跃出，很整齐。
　　船向着海豚行驶而去，一度靠近到只间隔一米距离。孟悸弯下身，想伸手去摸，却被Sean在后面拎着衣领：“会掉下去。”
　　海豚很快跃进水里不见，孟悸只摸到了一把温海水。
　　“都怪你，我都没摸到！”孟悸有些不爽。
　　“一条鱼有什么好摸的。”
　　孟悸歪头不解：“你不喜欢海豚，还带我来追？”
　　因为感觉你会喜欢这种智障娱乐。Sean双手抱胸：“不然我把你丢下去，兴许海豚还没游远。”
　　“……”
　　孟悸沉默了。
　　虽然他没摸上海豚，但看着蓝得发亮的果冻海，还是很高兴：“去年的今天我还在黎家，没想到，一年后我已经在印度洋上追海豚了。”
　　海风格外大，孟悸抵抗力不好，凉气入体，开始咳嗽起来。
　　Sean开口：“去坐着吧，风很大。”
　　孟悸点头，乖乖回位置坐好。
　　看完海豚，孟悸心情格外好，在晚饭时，还自告奋勇举手要做饭。
　　“你？”Sean投来怀疑的目光。
　　“我以前无聊的时候也会做饭，毕竟家里没什么让我玩儿的。”孟悸颇有信心地进了厨房。
　　捣鼓半天，端出来一盘番茄炒蛋，一大碗蘑菇汤。
　　Sean却没动筷。
　　“怎么嘛？你怕我下毒？”孟悸用勺子舀了一勺喝进嘴里，拍拍自己的脸，“你看嘛，我没反应，没有毒。”
　　Sean这才动筷，在孟悸期待的目光中喝了一小口蘑菇汤：“不难喝。”
　　“那就好。”孟悸眉眼弯弯，“多喝点。”
　　“你以前也会给黎丘做饭？”Sean突然问了这么一茬。
　　孟悸沉思，摇头，“不会。”
　　他才不敢，黎丘吃中毒了遭罪的可是他自个儿。
　　Sean显而易见地心情好了起来，主动将话挑明：“说吧，想要什么？”很明显，这位小少爷有什么企图，所以才难得地讨好起人。
　　孟悸身子往前靠，双手趴在桌子上，以一种从下往上的仰视姿态看着Sean：“我……能不能出去玩儿会儿啊？刚回来的时候，我看见神庙那边在卖晚上表演的票，我也好想去看……”孟悸眨巴眼，话里带着明显的撒娇意味。
　　从Sean的视角看过去，简直就是一只平日张牙舞爪一点就炸毛的漂亮小野猫突然跳进主人怀里，蹭来蹭去，摇尾乞怜。
　　是个人都受不住。
　　哪怕这只坏猫存着一些坏心思。他也默许它的小野性。
　　Sean松口：“多久？”
　　孟悸竖起一根手指：“不久的，一个小时，我就看看表演就回来。你不放心可以跟我一起去。”
　　“连时间都算好了。”Sean的脸上带上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玩味。
　　孟悸开始心虚，“不行吗？”
　　但没想到Sean直接点了头：“可以，去吧。”
　　“真的？”
　　“嗯。”Sean耐心地再次点头应允。
　　孟悸笑起来，将面前的菜全推到对方面前，“快吃吧，吃完我们就去看，七点半就开始。”

　　七点半，神庙座无虚席，以白人居多，他们似乎对这种亚洲玄学文化很感兴趣。孟悸垫起脚，朝最里头望去：“好热闹。”
　　几个粉面浓妆，带着金制发冠的舞蹈演员走来，Sean下意识拉住孟悸后退，将人护在身后。
　　“注意安全。”
　　两人找了个位置坐下。
　　而此时舞台中间，一群露着上身的男人席地而坐，以人声和奏，以夜晚的神庙为背景，齐声吟唱，似在举行一场摄人心魄的祭祀。火焰被甩向地面，熊熊燃烧，满身通红的魔鬼从火光中走出，黑胡獠牙，舞蹈形似木偶牵动，而围着观众转圈。
　　孟悸好奇：“他在干嘛呢？怎么一直转圈？”
　　Sean这才认真听了场上解说，回答：“找人质。”
　　“就是找人互动的意思是吧！”孟悸马上举起手，“选我选我选我！！”
　　“……”
　　孟悸又拽了拽sean衣袖：“诶选我的英语怎么说？？”
　　那魔鬼转了一圈，正朝孟悸他们走来，孟悸加大音量，在一众白人高大男里尽力将手举得最高：“pick me！！”
　　魔鬼非常给力地成功锁定他，将他从观众里拉出。
　　旁边Sean也同时拉住他。
　　孟悸转头笑：“没事，我就上去互动一下。”
　　Sean松了手。
　　魔鬼将他拉到火堆旁。代表他是被捕获成功的猎物。
　　隔着火堆，孟悸冲着Sean笑，还比了个耶。
　　很快，公主、王子、依次上场。一番救公主的剧情后，魔鬼被消灭，民众们欢呼，穿着传统服饰的王子走向火堆，以赤脚走进，踢动柴火，将火花带往天空。所有人瞬间惊呼，沉醉其中。而公主递上孟悸一株鸡蛋花，别于他的耳朵，叽里呱啦说着什么。
　　孟悸似懂非懂，但被氛围感染，也笑得明亮，他被舞蹈演员们拉着，围着火花转着圈，跟着念什么欢乐颂词，他念不明白，眼睛跟随着一次又一次洒向天空的火花，碎星亦洒满他的眼眸和脸颊。台下，有为他鼓掌的，有笑他笨拙的，有称赞他鲜活年轻的。
　　他全然不觉，人群中，一道沉默的视线注视着他。如果是拍电影，在sean的眼里，他应该是一个漫长的慢镜头。
　　而某个瞬间，Sean突然后仰，脊背靠着木椅，笑了。
　　他的视线中，孟悸已经随着火花不见，空留一地将熄未熄的星光。

　　此时的孟悸已成功隐匿于人群，逃出了大门，他没回小院，而是悄悄拐进某个小巷，一直走到拐角处，他才停下，探头往后看，确认无人跟着。
　　他和船夫约定的时间是九点，现在还有一个小时。时间是够的。他之前来集市的时候也已经观察过地形，沿着这条小巷往外走，就是大路。只要打上车，到了码头，Sean就再也抓不到他。
　　前方走来一个很高很壮的黑人，黑夜中一双眼睛大、圆、白，像路灯在发光。孟悸低下头，往旁边侧了侧，对方却故意般撞上他。
　　“are you ok,Baby?”
　　孟悸摆摆手，既表达自己听不懂，也表示自己没事。
　　对方却没有消停的意思，像是故意找茬，抓着他的肩膀，一个劲儿地叽里咕噜说着什么。孟悸重复说着“哎懂昂得死淡”，对方也没反应，甚至一步步将他逼进墙角，猛地抽出一把小刀抵住他的脖子。
　　孟悸瞪大眼睛：“干干干干干什么！”
　　那人低语：“Give me the money！”
　　Money？！抢抢抢抢抢劫！！这度假天堂也有人抢劫吗！这不是原始淳朴友爱的地方吗！！
　　孟悸愣住了。
　　对方龇牙咧嘴起来：“money！”
　　“OKOK，别激动！”孟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右手摸裤兜，将一叠美金递了过去。
　　那人将钱揣进口袋，刀却没离开，再次重复：“all money。”
　　孟悸很想装作听不懂，可他人生唯几几个会的单词里就有这俩，但他也不想再交了，剩下的钱可是他答应船夫的租金。
　　刀再次逼近，孟悸明显感到自己喉咙处开始流下了温热液体。
　　“OKOK。”孟悸无奈点头。
　　算了，他的小命还是比钱重要。毕竟他这么年轻貌美，到哪儿挣不着钱哇。
　　对方揣了孟悸全部的钱，却还是没走，与他大眼瞪小眼。
　　“我踏马真没钱了！”孟悸急得开始冒中文。
　　对方又指着他的衣服，示意他脱掉。
　　“我去，衣服你也要啊！”他这虽然是香港买的，但只是个地摊货啊！现在抢劫衣服也要抢的吗！
　　眼看刀快切到他喉管了，孟悸疼得直抽气，开始拖拖拉拉地脱衣服。
　　小巷尽头，一个高大身影缓缓走来。
　　孟悸看清人脸后，瞬间浑身发冷。完了完了。跑不掉了。一茬比一茬难搞。
　　“Sean，救我！”孟悸开始卖惨。
　　Sean悄无声息地在那黑人背后站定，眉眼冷漠，嘴角却弯起：“求我。”
　　死保镖，这个时候还要面子！孟悸心里吐槽，但嘴还是很快示弱：“求你。”
　　Sean轻哼，干脆利落地从腰间抽出小刀，捂住那人嘴，一刀割了喉。
　　鲜血喷射出，溅了孟悸一脸，他尖叫一声，后退靠住墙，在对方恐惧扭曲的面容里，失了神。
　　“他……他……死了……”
　　“一时半会死不了。在这里下死手没好处。”
　　Sean拿出手帕，仔细擦拭着刀上血迹，语气平静得像只是切了个西红柿。
　　“跑啊，怎么不跑了？”
　　孟悸打了个冷颤：“我我我我不跑了，我不敢了！！！”
　　“不敢？我看你胆子很大嘛，孟悸，”sean掐住他下巴，逼他抬头看着自己，“嘴巴上答应得乖乖的，背地里却敢盘算着偷偷跑路，你是不是嫌自己日子过得太好命太长了？”
　　“我没有……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那是不是该有惩罚？那我要怎么罚你才好呢？”
　　简直是恶魔的低语！孟悸一瞬间幻视黎丘，浑身颤抖起来。他控制不住地把对黎丘那份恐惧转移到Sean上：“我错了，别罚我……”
　　他直起身，搂住Sean脖子，将自己的脸蹭上去，以最乖巧的表情讨好：“别生气好不好？”
　　他眨巴着眼，认真观察着Sean的反应，想看到对方消气，却只看到Sean眼眸一瞬间亮了起来。
　　“这是黎丘教给你的？”
　　“不……对吗？我又做错了吗？”孟悸有些懵。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Sean打开手机，来源依然是未知联系人，只看了一眼，他迅速起身，拽住孟悸往门口走。
　　“怎怎么了？”孟悸被拽得有些踉跄。
　　“有人追来了。”
　　Sean将孟悸抱上一辆黑色摩托，将头盔套上他的脑袋，系好。
　　“你约的船几点？”
　　“你怎么知道？”孟悸睁大眼。
　　“几点？”
　　“九点。”
　　“来得及。”
　　Sean不知从哪儿搞来一截纱布，给孟悸缠上脖子伤口。
　　“你哪儿来的纱布啊？”
　　Sean随意回了一句“捡的”，随后用纱布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看着他，笑容充满恶趣味。
　　“怎么啦？”孟悸被看得心慌慌。
　　“没什么。”Sean脱下外套给他披上，转身跨坐上摩托车，启动钥匙，“抓紧我。”
　　孟悸迅速紧抓住前面的衣角。
　　摩托从小巷窜出，驶入大道。孟悸回头，几乎是只间隔半分钟，一辆黑色的车在他们原来的地方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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