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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箭
贞娘在京城算的上举目无亲。更何况这次是她四岁被接到皇宫后第一次出宫。她唯一熟悉的路就是今天那条姑姑带她出宫的路。
这还不如一开始就在宫里待着呢。贞娘往来时的路奔去。
贞娘并不信奉任何神明,可今天她祈求天上的神明们能保佑她顺利回到皇宫。
玉皇大帝,圣母元君,无形天尊、无名天尊,哪一位都好帮帮我吧。贞娘边跑边祈求。
也许世上真的有神灵,贞娘满怀希望地看到朱红色的宫门了。
可是神灵并没有赐下第二份好运气。
大梁宫门大开,兵卒围立。空气中弥漫着肃杀的沉默。贞娘跌坐在街角,这并不是陈庸所率羽林卫的样式。
“这有一个孩子!”巡逻的士兵从背后抓住了贞娘。贞娘无力地任由他们拖拽。
天边的晚霞是那么美好,阳光落在此起彼伏的屋脊上旋转跳跃。
“军师大人。”抓住贞娘的士兵将贞娘带到宫门处段昭面前。
“送他去景明台吧。”段昭上下打量了一下贞娘,对身旁人说道。
“是!”士兵得令便押解贞娘去往景明台。
等贞娘他们走远,随侍便按捺不住向段昭询问:“大人,怎么送那孩子去景明台啊,景云台可是关押……那些人的地方啊。”
“那孩子头上双髻的配饰,你看清了吗。幸亏现在天色已晚,要不然我都不能注意它居然在发光。”
除此之外段昭没说的是,贞娘的衣服鞋子也有不凡之处。灰色衣料质地虽普通,但袖口和下摆出都尽是白色暗纹,约摸是银线所绣。脚下的黑色小靴鞋底厚实,关键还是用皮革打底的。就这身衣衫来看,绝非一般人家的孩子。何况此时此刻,敢在皇宫附近的孩子也和宫里脱不了关系。
段昭看着手中的名册,又开始指点人去皇城内外抓捕人员。
姜重明占领皇宫后,便开始清点抓捕前朝皇室子弟和宗室女眷,并将他们送进景明台,以防他们日后作乱。段昭因为出身大家,比他们更清楚皇室人员关系,便主动领命。
景明台是皇宫外朝与内廷交汇处的一座宫殿。其实它更应该叫做观星台,是某任梁帝修建用来观测星象,算卜吉凶的。但因其宫殿露台开阔,其高度又是宫内观景的绝佳场所,所以后任皇帝多用它做春夏时节的宴席之所。
适合做宴会的场所又怎么适合住人呢。贞娘被带到景云台时,晚风阵阵,凉意让她的手脚开始发冷。
“瞧!又来一个,还有多少个啊。”交接她的士兵忍不住和左右人抱怨。
“皇帝后宫三千人,能生这么多很正常。”
“皇帝老儿可真不是东西!”
贞娘被推进了景明台的大殿。轰地一声,大门关上。殿内又重新恢复黑暗。绵绵不绝的泣声又开始响起。
贞娘拽下了自己头上的发饰,试图用萤石的光芒在黑暗中寻找自己熟悉的人。
殿内有很多人。有贞娘见过的公主妃嫔,也有贞娘不曾见过的宗室子弟。那莹莹的青光每到一处便引起一处的骚乱。贞娘对那些哭泣声和谩骂声充耳不闻,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寻找什么。
“贞娘……?贞娘?贞娘!”是谁在喊她的名字,贞娘手捧珠饰,向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
“七哥?!”贞娘在路过第二根柱子,找到了声音的来源地。可面前的景象让她大吃一惊。
七王赵良的情况很是凄惨。他披头散发,衣衫褴褛,身上尽是血污。最关键的是他还在流血,那血从他的身下不断扩散。
“贞娘,你怎么在这儿。许贵妃娘娘她们没有带走你吗?”赵良扯出一个微笑,但这样的笑容在他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说服力。
“我们路上遇到了叛军,我被抓回来了。七哥,我听百姓说。你们都没了。现在你在这儿,那宋太傅和陈将军他们在什么地方?”贞娘不愿意相信流言,她希冀自己能从赵良这里得到一丝半点的好消息。
“不用担心,宋太傅没事,他只是撞着头晕过去了了。陈将军……我不清楚。他们应都是被叛军他们带走了。”
赵良没说完全,陈庸在乱军之中,拼死反抗,受伤最多。以那样的伤势如果陈庸还能活下来,那真是上天保佑菩萨显灵了。
贞娘没多问他们是如何交战的,赵良又是怎么被抓到这里的。人只要活着就好。
“七哥,你是哪里受伤了。地上好多血。”贞娘现在只关心赵良的身体了,越来越重的血腥味告诉她赵良的情况绝对是不太好。
“我只是中了箭伤。放心吧,死不了。”赵良觉得自己比陈庸的情况好太多。见识过那些断手断脚的人后,他这只是小菜一碟。
“七哥,你别闹了。你看看地上的血。你还说你没事!”贞娘只认为他在说大话。
不顾赵良的阻拦,贞娘找到了他受伤的地方。那非常明显,因为赵良的左腿上还扎着半只断箭。
“七哥……”贞娘手足无措。她没想到赵良就是这样一直待在这殿里头的。居然没有任何一个人来给他处理伤口。
“贞娘……”
“七哥,你别说话了。”贞娘不想再听赵良的絮叨了。当务之急就是给赵良拔箭,否则这位兄长就要流血而死了。
贞娘仔细检查了自己身上的物品。两个带有萤石的发饰。衣服上的金银线,衣服里的银票珠宝现在没有任何用处。先前藏的小匕首已经被坏人拿走。幸而还有先前王婆婆给的胡饼和饴糖。
贞娘打开油纸包,给赵良喂了半块胡饼和一块糖果。
“够了,贞娘。我实在是吃不下了。”贞娘听到赵良的拒绝也不再喂他,还不知道明天有没有食水送来,这点食物要省着吃。
重新包好油纸包。贞娘询问赵良:“七哥,我要帮你拔箭。如果你的伤口再不处理的话,你会流血而死的。”
赵良听到贞娘的话瞳孔一缩,“贞娘,你能行吗?”
“不行也得行,我不能让你就这么死了!”贞娘斩钉截铁道。
“好,你都不怕,我还怕什么。只管下手吧。”赵良也不想就这么窝窝囊囊地死在这里。
“哎,哎!不是拔箭吗,贞娘你脱我衣服干什么啊!”赵良死死抓住衣襟,他绝不能让一个小女孩脱自己衣服。
“七哥,包扎伤口总需要布吧,我想你是不会让我脱衣服的吧。”贞娘无奈看着面前抱胸严阵以待的赵良。
“这……好吧,贞娘你得转过身去。”赵良严肃地望向面前的贞娘。
“这有什么的。”贞娘气鼓鼓的望着面前瞪着她的赵良。不敌赵良的眼神威胁,贞娘还是捧着珠子转过身去,嘴上反驳道“你我都是兄妹。”
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赵良让贞娘转过身来。他脱下了一件中衣放在一旁。
“男女七岁不同席。”赵良语重心长的对贞娘说道。“就算你是我妹妹也不行。”
“可书上还说‘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你受伤了。我帮你脱衣服是可以的。”贞娘振振有词道。
赵良反驳:“可我伤的是腿,不是手。我自己的衣服可以自己脱。”
说完,赵良觉得自己说的好像不太对。“就算伤的是手,也不用你脱。……关键就不是衣服这件事啊。……你谁的衣服都不能脱!”赵良最后气急败坏总结道。
“好了,好了。七哥我们还是看看你的伤吧。”贞娘举起萤石仔细观察赵良的腿上的箭。
“有什么问题吗?”赵良不明白贞娘的动作,箭不是只要拔了就好了吗。
“我听姑姑说过,箭有不同,对箭伤的处理也不同。有的箭箭头带有倒刺。一旦中箭,箭头勾住肉。硬拔只会伤筋动骨。”贞娘凝重的看着眼前的断箭。
“七哥,这箭是怎么断的。是谁帮你处理的。”贞娘转头询问赵良。
“是陈将军砍断的箭。”赵良回想道。
当时赵良中箭,宋太傅昏迷周围守卫力有不逮,是陈庸单枪匹马突破了敌人的包围,带领他们到安全的地方,也是在哪儿陈庸帮赵良砍断了箭羽。
“是陈将军啊。”贞娘若有似悟。
“贞娘,这箭是你说的那样吗,这该怎么治。”赵良很好奇。
“七哥,你现在只能信我了。”贞娘让赵良接手捧着萤石。拿过一旁的衣服,摸了摸材质,是丝绸的啊。贞娘满意了,这比较好撕。
“呲啦呲啦。”贞娘用力将衣服撕开分成大小不同的几块,叠起来准备做裹伤布。
又拿出半块胡饼,塞到赵良的嘴里。“七哥,咬住它。以防拔箭的时候太疼咬破舌头。”
赵良含着胡饼,点了点头。
处理带有钩刺的箭最好的办法是把尾端的箭羽剪掉,继续把箭杆捅进伤口,从伤口另外一端把箭拔出来。希望七哥受得住。贞娘想。
“呜!”赵良没想到会是这么疼。
贞娘害怕自己犹豫会让赵良受更多苦头,所以动作十分迅猛,没有一点拖泥带水。狠心一按,箭头从另一侧出来了。再狠心一拔,大量的鲜血喷射而出。
贞娘赶紧拿起地上的布条,死死裹住伤口。鲜血还是不断的涌出,贞娘又拿起更多的布条,继续往赵良的伤口上包扎。
直到用光了所有的布条。贞娘才站起缓缓走到赵良身边,倚着柱子坐下。傻傻地看着已经昏迷的赵良。
望着自己满身的鲜血,贞娘喃喃自语:“七哥,你一定要活下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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