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回/电锯人]不然，我们交易命运吧

　　当那根黏滑、末端锋利的触手撕裂空气，刺向货架后那对紧紧相拥、绝望凝固在脸上的母女时，杏的大脑里同时响起了两个声音。

　　一个冰冷而机械，带着实验室里反复灌输的回音。

　　“评估：目标个体生存概率对‘人类整体未来美好’贡献度未知且微弱。不符合‘绝对目的’启动标准。建议：保持静默，优先确保自身隐蔽与任务可持续性。”

　　另一个声音……更模糊，更微弱，却像一根烧红的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她层层包裹的麻木。

　　那是母亲最后将她推入安全柜时，掌心残留的温度；是父亲血流如注、却依然试图对她挤出的、破碎的微笑；甚至是几分钟前，姬野不由分说塞进购物车的那包水果糖，糖纸在灯光下反射出的、毫无意义的、却鲜艳刺眼的光。

　　救她们……要救吗？

　　为什么？

　　因为……她们会死。

　　这个念头简单、直接、毫无功利计算，却带着一种原始的、令人战栗的重量。

　　它冲垮了理智筑起的堤坝。在触手尖端即将洞穿母亲背脊的千分之一秒里，杏的嘴唇无声地嚅动了一下。

　　没有复杂的许愿词，没有精确的代价衡量，只有一个近乎本能的、强烈的、直白的意念——

　　“偏开！”

　　脑内深处传来熟悉的、被剥离的抽痛。这次被取走的，似乎是“昨天喝下牛奶时，胃部短暂感受到的那一丝暖意”——微小到近乎忽略不计，却又真实存在过的感觉。

　　随即，她的意识里泛起一片冰冷的空虚。

　　那根致命的触手，在距离目标毫厘之处，如同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扭曲现实的墙壁，轨迹发生了绝对不自然的偏折，“嗤”地一声深深扎进了旁边的地板，腐蚀的恶臭与混凝土碎裂声同时炸开。

　　母亲紧紧闭着眼，等待着并未到来的剧痛，怀里的孩子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呜咽。

　　这精准到诡异的“幸运”，在混乱的战场上并不显眼，却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引起了所有“知情人”的注意。

　　正用无形的幽灵右手死死攥住另一根袭向收银台人群的触手、额角青筋微凸的姬野，眼角的余光精准地捕捉到了这一幕。

　　不是恶魔失误，不是也不是咒术干涉，那是……更根源层面的“偏离”。

　　她的心脏猛地一沉，目光如电，穿过飞舞的碎屑和猩红的血雾，牢牢锁定了货架后杏那张惨白如纸、仿佛瞬间被抽走些许生气的脸。

　　几乎在同一时间，刚刚用「苍」将恶魔主体暂时固定在原地的五条悟，苍蓝色的六眼微微转动，视线掠过那片区域。

　　在他那能看穿咒力流动、甚至部分能量本质的视野中，几条细微的、“命运”或“因果”的丝线发生了不自然的颤抖和重新编织，源头直指那个被姬野叮嘱“躲好”的黑发少女。

　　“哦？”他嘴角勾起，意味不明。

　　夏油杰操控的咒灵撕碎了几根挥舞的触手，他也若有所感地蹙眉，那种不协调的“违和感”再次传来。离他不远的家入硝子刚用黑钉钉穿一只小型分裂体的核心，也抽空瞥向杏的方向，眼神锐利。

　　“恶魔公安的前辈！这样下去普通人伤亡会扩大！”夏油杰扬声喊道，语气急促但沉稳，“恶魔再生速度太快，需要同时击溃弱点和大量触手！暂时合作如何？”

　　姬野狠狠啐掉嘴里的血沫，战斗中一根触手擦伤了她的脸颊，幽灵的右手猛地发力，将攥住的触手连带一小块恶魔主体硬生生扯断。

　　她看了一眼混乱中依旧努力疏散人群、但显然力有未逮的公安外围人员，又瞥了一眼脸色越来越差、似乎摇摇欲坠的杏。

　　可恶…这样棘手，是吃了枪之恶魔肉片的家伙吗？

　　“……嘁！明白了！”

　　姬野当机立断，冲着五条悟和夏油杰的方向吼道，“白头发的，最好能一击毙命！黑头发的，配合我压制主体，找出恶魔的心脏！那个女孩！让受伤的群众都先撤出去！”

　　“了解—”五条悟应得轻快，双手结印，周身的咒力开始危险地攀升，

　　无数微缩的、带着恐怖吸引力的蓝色光球如同霰弹般泼洒向四面八方挥舞的触手，精准地将它们撕裂、扭曲、吸附成一团团恶心的肉球。

　　而夏油杰召唤出两只擅长突刺和束缚的咒灵，配合神出鬼没、力道万钧的幽灵恶魔，从两个方向狠狠撕扯、钉穿恶魔不断蠕动再生的主体，逼迫它暴露出深处一块不规则搏起肉块，大概是它的心脏。

　　杏蜷缩在角落，剧烈的头痛和灵魂深处的虚弱感让她视线模糊。但她依旧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去分清脑内不断跳跃的，微弱的“可能性”到画面。

　　她“看”到姬野的幽灵恶魔下一次抓取的绝佳时机，看到一块即将坍塌的天花板碎块可能砸中的逃生路径……

　　她不能、也不敢再直接“改变”什么。但她可以……“提示”。

　　杏颤抖着伸出手指，用尽力气，将旁边货架上滚落的一罐可乐，朝着某个方向轻轻推了一下。罐子咕噜噜滚动，停在了一个特定的位置。

　　正全神贯注操控幽灵、准备给予核心致命一击的姬野，眼角瞥见了那罐突兀停在某处的可乐。电光石火间，她福至心灵，原本手臂挥舞轨迹极其细微地调整了半度。

　　“噗嗤——！”

　　幽灵无形的手指以最刁钻、最不可能的角度，避开了恶魔躯体表面瞬间硬化的一层骨甲，从侧面猛地捅了进去，狠狠攥住了那颗搏动的肉瘤，同一时刻，夏油杰的咒灵也贯穿了正在试图反抗的主躯干，还在不断再生的肉块发出了垂死的、震耳欲聋的尖啸。

　　轰隆——

　　一阵亮光后，庞大的恶魔躯体彻底僵直，然后从内部开始崩解、蒸发，化作漫天腥臭的黑烟。超市内一片狼藉，但令人窒息的邪恶气息终于开始消散。

　　战斗结束。

　　姬野喘着粗气，手臂缓缓收回，那股无形的寒意逐渐褪去。她第一时间不是查看战果，而是猛地转身，大步冲向杏藏身的角落。

　　白波杏瘫坐在地面上，离她脚尖半米远到地面便是刚刚恶魔砸出来到坑洞，原先干净的裤腿染成红色，额头布满冷汗，嘴唇没有一丝血色，眼神略显空洞地望着前方，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细微颤抖。

　　“小杏！”姬野蹲下身，右手扶住她的肩膀，触手冰凉。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看着我！还能说话吗？”

　　她从那堆腥臭的肉块上挪开视线，晃荡着瞳孔看向姬野，点点头，又望向四周，再用力点了下，“可以……我没有关系。”

　　姬野捏捏她的手掌，这个动作让杏瑟缩了一下：她刚刚就是用这只手臂的力量折断了恶魔的触手。

　　“不要逞强，”姬野用另一只手摸摸她的脸颊，皱着眉，摸起一旁掉下来的天花板线路钢管，走到那摊肉泥附近，挑挑拣拣，像是在找什么。

　　杏终于回神：她刚刚干了什么？发动了能力救人…对。她侧目去看对面货架旁的母女，那位母亲跌跌撞撞地抱起女童，她自己都未先站稳，还是把孩子紧紧箍在怀里——杏做到了。

　　随后她开始后怕，有谁注意到了？她随意使用能力，破坏了规定，这是不应该的——

　　面前的光被挡住，杏抬眼。

　　那位高个子白发男生已经像没事人一样溜达了过来，高大的身影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他微微弯腰，墨镜滑下一点，那双苍蓝的眼睛毫不掩饰地打量着杏，仿佛在观察什么极其有趣的标本。

　　“术式？还是只是单纯的咒力？”

　　“真是不得了。”

　　他的语调依旧轻浮，但眼神深处却没什么笑意，“不仅仅是‘看到’了什么，还能‘做到’什么……对吧？这位……？”

　　“请你和她保持距离。”

　　姬野走了过来，左手指尖沾上血污，捏着什么东西，她将杏拦在身后。

　　“感谢高专的协助，”姬野的眼睛又扫过后面二人，“现场后续由我们公安接管。这孩子是重要保护对象，受了严重惊吓，需要立刻就医和静养。”

　　她特意强调了“保护对象”和“就医”。

　　杏看着姬野的手，弯下腰，捡起他们今日采购好的商品购物袋，瞳孔快速转向五条悟，一瞬，重新挪回地面，随后将自己尽可能地缩在姬野身后。

　　五条悟直起身，摸了摸下巴，笑容玩味：“保护对象啊……难怪需要这么紧张。不过，刚才那种‘恰到好处’的运气，还有那些微妙的‘提示’，可不像是普通惊吓能做到的哦。对吧，杰？”

　　不远处的警笛已经迫近，姬野瞥向身后的杏，面色已经红润许多，她低着头，紧紧捏住购物袋。注意到姬野的视线，怯懦地瞅着，咬着下唇。

　　得赶快带她回去。

　　这样想着，但是她手里还有枪之恶魔的肉块面前又是高专的学生——为什么他们会对小杏感兴趣，这孩子身上有咒力吗？

　　“前辈，我们并无恶意。但刚才战斗中出现的异常‘因果扰动’，以及这位少女身上……非常特别的气息，可能涉及到一些我们需要关注的情况。能否告知她的具体身份？或者，至少让我们确认她的安全状况？”

　　夏油杰走过来，已经有公安在超市外拉起警戒线。

　　“她的身份是公安机密。”姬野沉声道，选择部分坦诚，“她与近期一些涉及跨国组织“统合观测局”的敏感事件有关，是目前的关键证人和保护对象。她身上可能残留一些……实验造成的影响，但具体细节无可奉告。至于刚才的事情，”

　　她顿了顿，“可能是应激反应下的某种未登记特异现象，我们会详细评估。现在，她需要离开这里。”

　　“嘛，既然是公安的前辈负责，我们当然不会越界。不过，”

　　五条悟的态度在姬野结束后莫名一百八十度转弯，双手无奈似的摊开，转向被姬野半扶着的、意识有些恍惚的杏。

　　“如果以后遇到什么‘麻烦’，或者想换个环境‘看看’，可以来咒术高专找我们哦？那里说不定有更适合你的‘课程’。”

　　三人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姬野松了口气，但心情丝毫未轻松。她半抱半扶地将几乎无法自己走路的杏带出废墟般的超市，将她先安置在警车的后座，交代几句后，先将肉片转交给公安的同事，才回到车上，送杏回家。

　　———————

　　车厢内一片沉闷的寂静，只有引擎规律的嗡鸣和窗外飞速倒退的模糊街景。杏紧紧挨着车门坐着，膝盖上放着那个皱巴巴的购物袋，里面装着那包未开封的水果糖和其他零碎的物品。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塑料袋的边缘，发出细微的窣窣声。

　　目光落在窗外，却什么也没看进去。脑海里反复倒带的，是银发少年那双苍蓝色眼睛透过墨镜投来的、仿佛能穿透一切的审视目光，是黑发少年温和却不容回避的追问，还有那个短发少女锐利的一瞥。

　　他们看出来了。

　　这个认知像冰锥一样反复凿击着她的心脏。就算不是全部，也一定察觉到了“异常”。那种对因果线扰动的感知，对“不自然幸运”的敏锐捕捉，都绝非普通人的范畴。

　　咒术高专……专门处理“异常”的地方吗？自己在他们眼中，恐怕就像黑夜里的萤火虫一样扎眼吧。

　　怎么办？

　　组织的铁律在耳边轰鸣：隐蔽第一。在任何情况下，不得引起本土超常势力不必要的关注。她今天不仅引起了关注，而且是最不该引起的那一类关注。这已经不仅是“失误”，可能是严重的“任务隐患”。

　　胃部一阵冰冷地痉挛。也许……也许她不应该继续留在这里了。玛奇玛小姐的公寓虽然安全，但这份安全是建立在“不引起波澜”的前提下的。

　　而现在，波澜已经兴起。继续留下，会不会给玛奇玛小姐带来麻烦？甚至……会不会让组织认为她已经失控，从而采取更直接的“回收”或“处理”措施？

　　——回实验室去。

　　这个念头忽然清晰起来，带着一种自毁般的冰冷诱惑。

　　那个纯白的隔离室，没有窗户，没有多余的声音，只有规律的检查和灌输。

　　在那里，她是“01号观测体”，是受控的资产，所有的行为都有明确的框架和预期。没有选择，也就没有错误。没有接触，也就不会引起多余的关注。虽然不自由，但……安全。

　　至少，不会因为自己不受控的“冲动”，而把更多人卷入不可测的危险。

　　可是……真的安全吗？

　　脑海中又闪过母亲将她推入安全柜的最后一眼，闪过父亲染血的笑容，闪过那对母女劫后余生紧紧相拥的画面……

　　实验室的“安全”，是建立在对所有这些“意外”和“情感”的彻底剥离之上的。

　　她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矛盾，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还在害怕？” 姬野的声音从驾驶座传来，打破了令人难熬的沉默。她的语气比平时柔和，但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杏轻微地哆嗦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

　　“害怕是正常的。” 姬野看着前方路况，叹了口气，“第一次近距离面对那种东西，没吓晕过去你已经很厉害了。”

　　这不是杏害怕的重点，但姬野的误解让她稍微松了口气，又感到一丝苦涩。

　　“不过，”姬野话锋一转，从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小杏，有件事我要跟你说清楚。”

　　杏的心提了起来。

　　“你今天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姬野的声音很认真，“在那种情况下，你救了那对母女。这没有任何错。甚至……我很佩服你。”

　　杏惊讶地抬起眼，看向后视镜里姬野的侧脸。姬野的表情很严肃，不像在说客套话。

　　“但是，”姬野的语气加重了，“你的那种‘反应’……或者说，你身上可能有的那种‘特别’，以后绝对不能再像今天这样，轻易在不明底细的人面前显露，尤其是像高专那帮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家伙。”

　　“我……我没有……”杏下意识地想否认，声音细弱。

　　“我知道你可能自己都不太清楚那是什么，”姬野打断她，眉头微蹙，“也许是应激反应，也许是别的什么。但高专的人对‘异常’敏感得像猎犬。今天那个白毛小子，五条悟。”

　　白眼，蓝颜。她不太了解咒术界的事情，但是能对的上的人大概也就这一个。

　　“他家的‘六眼’传闻能看穿很多东西。他肯定盯上你了。”

　　这正是杏最恐惧的。她低下头，肩膀微微垮了下去。

　　“别这副样子。”姬野抿着唇，“玛奇玛小姐既然把你带回来，就会负责到底。不过你自己必须更小心。这个世界……对‘特别’又不完全受控的东西，并不总是友好的。”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我猜喔，你以前待的那个什么‘观测局’，大概也是因为发现了你某种……潜质？比如，对危险或‘异常’有超越常人的感知？甚至可能是未觉醒的咒术师天赋？所以他们才把你带走‘研究’。”

　　她自行推导出一个解释，将杏的能力模糊地归因于“可能存在的咒术师潜质”和“实验激发或残留影响”。

　　面对姬野到话，杏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沉默。

　　没说话——大概是这样了，

　　姬野默默在心中将这个可能性提升到65%到概率。

　　观测局的实验体吗…这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啊？

　　车子驶入公寓楼下。姬野停好车，却没有立刻下去。她转过身，看着后座依旧苍白着脸的杏。

　　“听着，小杏。害怕和想躲起来都很正常。但既然玛奇玛小姐给了你这个机会，试着在这里站稳脚跟。至少在这里，你救人是会被肯定的，而不是被当成需要分析的‘现象’。”

　　姬野说完，自己似乎也觉得这话说得有点别扭，摸了摸鼻子，“总之，先上去吧。玛奇玛小姐应该快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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