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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鬼共处一室
旁边的那一人一鬼,不知道是没听见老板说了什么,还是过于心大,仍在津津有味地品尝着烤鸭。
郎辞珠胃里翻江倒海,有一种自己刚刚吃了人肉的感觉,几乎就要吐了出来,头顶的呆毛跟烂黄瓜一般,蔫了吧唧地耷拉在一边。
朱慈烺这位太子还不忘关心她:“郎姑娘,你不饿吗?不要多吃点吗?”
“不了。”郎辞珠尴尬地摇了摇头,“这烤鸭还是回应天再吃吧。”
郎辞珠就是应天府人氏,这顺天府的烤鸭,最初便是由永乐皇帝从他们那边带过去的,追根溯源,郎辞珠还是觉得自己家乡的美食要更正宗一些。
但现在不是考虑正不正宗的时候,郎辞珠死死地盯着老板手中那把锋利的剔骨刀,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姑娘莫要想岔了。”老板看出了郎辞珠的心事,“老祖宗行刑的刀,都被供在祠堂里,怎么可能拿到这里用呢。”
闻言郎辞珠算是放心了,但也没心情吃肉了,随便抓了几块饼子塞到嘴里,只是为了填饱肚子。
能说会道的老板却没有要停下的意思,还在滔滔不绝:“要我说这崇祯皇帝也是个昏君,那袁崇焕武艺高强,带兵打仗也是好手,好端端一个将军的怎么就给杀了呢?
有个词怎么说的来着——啊对——这就叫‘自毁长城’......”
朱慈烺听到有人非议亡父,便也坐不住了,挺身而起对着那老板怒目而视:“先帝...家父...崇祯皇帝一十七年来为大明朝宵衣旰食,当年城破之日,也在煤山上以身殉国,治国理政之中便是有不妥之处,也非尔等乡野小民所能妄议!”
郎辞珠眼看情况不对,赶忙拦在两人中间,劝解道:“太子殿下,别跟他一般见识,阿珠去给你出气好不好?”
她发现自己脸皮也是够厚的,明明才说过不准人家叫她“阿珠”,现在为了哄小孩,自己又先叫上了。
没办法,这位太子爷是连“道理”都轰不开的主,要是真动起手来,用脑袋把别人的刀磕坏了,那他这厉鬼的身份也瞒不住了。
郎辞珠这张脸还是管用的,听到那声“阿珠”,太子殿下也软了下来,作了一揖:“那就有劳郎姑娘了。”
闻言郎辞珠也算是松了口气,看来朱慈烺在土里埋了两百多年,心智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蛮好骗的。
“这位大哥,不是我想找事,你刚刚那话说得就不对。”郎辞珠转向了老板,避重就轻地道,“袁督师乃是万历四十七年的三甲进士,正儿八经的文臣出身,怎么就被你说成了武将呢!”
她一边说一边挤眉弄眼,似乎是想告诉对方:我这个弟弟脑子有毛病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老板也是个人精,瞬间就心领神会,向着几人一抱拳:“我是个大字不识的莽汉,言语间多有得罪,还望公子姑娘们海涵。这边还多了些鸭杂碎,我卤好了给诸位端上来,就权当是赔礼了。”
郎辞珠心下暗喜,想着太子殿下这么一闹,又能多吃点东西了,可是她老是想起方才老板所说的“凌迟三千刀”的血腥场面,对肉还是下不了口,多塞几块饼子便也不再吃了。
朱慈烺一脸阴沉,显然是还在为刚才之事耿耿于怀,但等到用香油卤好的鸭肠端上来,又“真香”了,就着卷饼吃了好几大碟。
毕竟是古代人,没见过世面。郎辞珠腹诽道。
吃饱喝足,两人一鬼找了间客栈歇息。按照之前的惯例,郎辞珠和李如彘男女有别,一人订一间房就行了。
这回多了个从坟里刨出来的朱慈烺,虽然和李如彘物种有差异,但性别仍然相同,自然是他们两个住一起。
郎辞珠多要了一间有两张床的,刚付完钱,就看见李如彘自顾自地走进了那个单间,头也没回,啪的一下把门关上了。
朱慈烺:“......”
郎辞珠:“......”
*
“本姑娘心善,今天就先不和你计较。”虽然很不情愿,但郎辞珠还是接受了他们孤鬼寡女共处一室的现状。
李如彘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死活就是不开门,郎辞珠只得和太子殿下暂时住在一起了。
她找好了换洗的衣物,并且警告朱慈烺如果敢在她沐浴的时候偷看,就拿“道理”崩他一脸。
事实证明这位经历了十几年皇家教育的太子殿下还是挺有素质的,郎辞珠洗完出来的时候,朱慈烺正老老实实地缩在离浴室最远的一个角落里。
郎辞珠心下过意不去,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欺负人了,尴尬地咳了一声,轻声细语道:“额...嗯...太子殿下你去洗吧...”
朱慈烺却不肯动,指了指身上那件脏兮兮的五爪龙袍,示意没有换的衣物了。
“得得得,我马上出去给你买。”郎辞珠之前盗窃老爸的积蓄,定做了不少男款的明制汉服,可惜她的长相属于那种甜美可爱类型的,穿上威风凛凛的官袍实在不搭。
于是那些衣服只能被放在家里吃灰,郎辞珠还白挨了老爸一顿毒打。
现在倒是能“废物利用”了,郎辞珠估摸着太子殿下比自己也高不了多少,等回家了就把衣服送给他。
小镇里的物资不算匮乏,可也没太多选择的余地。郎辞珠在不远处的一家裁缝铺买了当下流行的长衫和礼帽,贴身衣物也捎带上了。
那裁缝看她身上的蟒袍华贵精美,就知道是个不缺钱的大小姐,又是狮子大开口,中规中矩的面料都敢要两个银元。
郎辞珠砍价无果,还是咬咬牙付钱了,驱鬼挣来的血汗钱到现在已经赔了一小半。但是没办法,像太子殿下那样的大帅哥,总不能让人家穿得破破烂烂的吧!
回到客房,朱慈烺正在里面洗漱,五爪龙袍被整齐叠好,和玉带与乌纱翼善冠放在了一处。
看到这堆古董,郎辞珠又动起了歪心思:明朝太子的随身器物可是正儿八经的真货,除了有点脏之外毫发无损,比她身上这件仿制的蟒袍要值钱多了。
幸好之前“道理”打中的是比较厚实的脸皮,没伤及无辜,反正现在朱慈烺也算是被她“收养”了,要不然就把这些据为己有然后卖了?
“郎姑娘,本宫...我...我...”还没来得及下手,就听到另一边传来了求救声。
郎辞珠正在思考着赚钱的事,也没多想下意识地就走进了浴室中。蒸汽氤氲,一进去就看见朱慈烺泡在木质浴盆里,满脸通红,也不知道是被热的还是羞的。
这时候她才发觉有些不妥,但还是硬着头皮问道:“什么事?”
郎辞珠内心七上八下,只能不断安慰自己:男女授受不亲说的是人和人之间的,我们两个现在物种都不一样了,没什么好害怕的。
朱慈烺有些不好意思:“我...我不会...”
话没说全,但郎辞珠心领神会,肯定是太子殿下一直以来养尊处优,不会自己洗澡,只能找她来帮忙——没办法,封建时代的臭毛病,也不知道是谁给他惯的。
郎辞珠故作镇定,找条毛巾帮朱慈烺擦了擦身子。太子殿下不仅人长得俊,皮肤还光滑白皙,身子不算特别敦实,但也有不少精壮的腱子肉——只可惜稍微矮了点。
“别乱动,让我检查检查。”郎辞珠按住了在木盆里扑腾的朱慈烺。
作为一名科学家的女儿兼物理驱鬼师,她还是很有钻研精神的,决定趁此机会探索一下被埋了两百年的鬼太子究竟有着怎样的生理构造。
郎辞珠的心中满是对知识的渴望——绝无半点想要趁此机会乱摸的心思。
手按在鼻孔下方,既没有进的气也没有出的气——呼吸停了。
耳朵贴到胸口上,什么都听不见——有些人的心脏生在另一侧,出于严谨,郎辞珠又换了一边,还是鸦雀无声——心跳也没了。
她又学着江湖上的老中医把了把脉,还是一无所获。
看来朱慈烺除了能说话以外,其他方面和“人”都没有任何关系,完完全全变成了“鬼”。
郎辞珠还不死心,捏了捏太子殿下的“大明御赐尚方宝剑”,这玩意倒是还能用,甚至留有余温,朱慈烺却被此举吓了一跳,猛地坐起身来,差点把浴盆给掀翻了。
“瞧你这大惊小怪的样子,活两百多岁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的。”郎辞珠嘴上不肯服软,心知刚刚确实有些过火了,连忙岔开话题,“谁把你惯成这样子的,连个澡都不会自己洗......”
朱慈烺老实巴交:“是你。”
郎辞珠:“......”
活了这么大,我怎么不记得有干过这件事呢?可千万别把你那白月光干的好事赖到本姑娘头上。
为了和疑似是自己前世的那名宫女划清界限,郎辞珠在“不经意间”,核善地向太子殿下展示了腰间的“道理”,话里话外暗示他不要瞎说。
朱慈烺乖巧无比:“不是你。”
擦干身子,朱慈烺换上了新买来的当代衣物,却还惦记着那件龙袍。
“郎姑娘,几件物品还请归还。”
“我准备卖了换钱。”郎辞珠也不演了,直接说出了真实的想法,并继续展示“道理”劝(威)说(胁)。
“还请归还。”朱慈烺表现地异常强硬。想想也知道这个铜头铁皮的鬼太子根本就不会怕“道理”,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了。
“太子殿下,阿珠最近缺钱,就不能接济接济我吗?”郎辞珠又“不要脸”了一回,睁大了水汪汪的漂亮眼睛,并且用上了对老爹耍赖撒娇时的办法,没想到这次朱慈烺软硬不吃。
“这是父皇母后留给我最后的念想了。”朱慈烺情绪激动,眼眶微微有些泛红。
郎辞珠怕再弄下去把人家搞哭了,连忙物归原主,但嘴上还是不饶鬼:“活这么多年了怎么还哭哭唧唧的,也不嫌丢人,还有这龙袍你回去自己洗......”
朱慈烺不接话,只是轻抚着龙袍上精致的纹样,若有所思,或许是想起了陈年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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