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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回路
潇云剑还是不太敢相信,沙哑着声音问道:“你真的完全变成人类了吗?不会再变回鱼吧?你——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欣喜地答道:“我不会再变成妖了,阿云。我现在就是普通的人,不过——又不是那么的普通——如果碰到这黑水湖的水,我就会变成鱼的形态。”说着说着他有些沮丧,又急切地道,“不过你放心,只是普通的鱼。真的阿云,你相信我,真的就只是普通的鱼!你别再抛弃我了好不好?”
潇云剑听到这里,看他急切委屈害怕的样子,有些心疼。不过又荒唐地想道,那倒好办了。潇云剑又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看到潇云剑似乎已经接受了他,他又高兴地说道:“我叫余鳐。”
呃——这倒是很一致。潇云剑解下葫芦拔开塞子一仰脖咕嘟咕嘟喝了几口酒,然后把剩下的一点点递给余鳐,说道:“喏,把这个喝完!”
余鳐接过来,有些不解,把鼻子凑近葫芦口闻了闻,呆呆地问道:“这是酒吗?”
潇云剑道:“对啊!怎么,你从来没喝过酒吗?”
余鳐甜甜笑道:“我只喝过阿云酿的青梅酒。”然后对着葫芦嘴儿一饮而尽。
潇云剑的心又被击了一下,刚要说“这就是我酿的青梅酒啊”,就见他说完话直接就把酒喝了。然后又听他说道:
“我又能喝到阿云酿的青梅酒了!这真是太好了!”
潇云剑苦笑。他一下就闻出这是她酿的青梅酒啊!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吗?她问道:“和一千年以前的味道一样吗?”
余鳐笑道:“一样的。”
潇云剑不禁偷笑了一下,又有些理不直气不壮地大声道:“喝了我的酒就是我的人喽!”
余鳐有些害羞,低声道:“我本来就是阿云的人呀。”
潇云剑看他那个样子也有些不好意思,拿过酒葫芦,走到湖边,蹲下来打了一葫芦湖水。然后走回来对余鳐说道:“既然找到了你,我的事也就完了,咱们回家吧!”
余鳐一听一起回家,十分高兴,像个孩子一样欢呼雀跃地跟在潇云剑身后。潇云剑竟然有些局促,开始担心余鳐脑袋里会不会还残留着鱼的“鱼头鱼脑”啊。不过她的心里还是慢慢流出了一股暖暖的甜甜的安慰。
潇云剑和余鳐一起穿过荒野山谷,走过村庄小镇。潇云剑担心余鳐刚恢复人类之躯,一下子走得太快或是走太多路会吃不消,便常常找地方停歇一阵再继续赶路。刚上路时潇云剑便问过余鳐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你现在是普通的人类,那会渴会饿需要喝水吃东西吗?”余鳐答道:“应该会吧。不过我不会像普通人类那么脆弱,我几天不吃不喝都没关系的。如果变回鱼的样子,那就更好养活了!”潇云剑“噗嗤”一声刚要大笑,马上又强行憋了回去,忽然又有些心软,变得温和了许多,对他说道:“别担心,我既然说了你是我的人了,我就一定会带你回家的,不会再抛弃你!”又加了一句,“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余鳐似乎受了巨大的感动,声音有些激动地说道:“那如果人类容不下我呢?”潇云剑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脸来面对着他,看着他的眼睛,面容严肃郑重,然后一展笑颜,真诚恳切。然后转过去继续前行,轻声温柔而又掷地有声:“那我就和你一起躲到人类找不到的地方,变成妖也好啊。既然你等了我那么久,我总是要投桃报李的。”
潇云剑正满意地回味着自己说的话,突如其来的,余鳐一下子抱住了她,嘴里不断地叫着“阿云阿云”,好像都要哭了。潇云剑吓得愣住了,然后机械地用手拍了拍他以示安慰。对于这突然而至的微妙关系,潇云剑有些不习惯,应该说是很不习惯,因为她从未想过自己这辈子会有婚姻这种关系。但这旧人旧情旧事,纯白真情旷古等待,突然的前世记忆和本人出现的时候,她有些不知所措了,她本能地想要忘记,假装从来不记得这段回忆,可是从此她都摆脱不了眼前的这个人了,他会一直提醒她这些关系和记忆。她觉得应该重新建立一个这一世的新关系,这样也许就能解决这个燃眉之急。
潇云剑轻轻把他推开,又怕他受伤害,便握起他的一只手,哄他道:“好啦,不要感动啦!走了一天了,我带你去吃东西吧!现代人吃的饭食菜肴你都没见过呢!”拉着他的手就继续往前走。余鳐这才平复下来,乖乖地被她牵着手继续赶路。潇云剑心里却刺挠起来了,她出门没带钱啊,怎么带人家去吃东西呢?正苦恼着急的时候,突然想到包袱里的那些小玩意儿,说不定可以换点钱呢!可是到哪儿换钱呢?现在又没有典当铺,也没有古董行或小街铺,刚想出来点办法的她又头疼了!她只能朝着人多的地方走,说不定会有什么办法。
潇云剑带着余鳐走进一个小村庄,随便敲开了一户人家的门。屋里出来一位大娘,潇云剑现出文静可爱的标准笑容,柔声问道:“大娘,您家里收古玩意儿吗?或者您知道哪里收吗?您看我们是从别村儿来找亲戚的,钱花光了,想用这东西换点盘缠好继续赶路。”大娘警惕地打量着这奇怪的一男一女,好在长得还算郎才女貌,不像是坏人,就是打扮得怪里怪气的,也许是哪里逃难来的吧。大娘回道:“我不收这些东西,也不懂。不过村里有一户人家,是外来户,夫妻两个人,好像是搞古董的。你去那儿看看吧。如果实在不行,你们就回来,我看你们也不容易,天也晚了,就在我家吃了饭歇一宿吧。”潇云剑十分感激,对大娘千恩万谢的,余鳐不明所以地也跟着阿云连连点头道谢。他们辞别大娘,按照大娘指点的路线转来转去终于找到了那户人家。潇云剑敲开门,一个年轻女子面色阴郁憔悴地出来,狐疑地看着门外的这两个人,想着他们大概就是敲门之人,只是这次这两个人很面生,不知道要干什么,为什么找她。潇云剑说明来意,从小包袱里拿出一个铜锈斑斑铃铛样的东西,递到她面前。女子先是眼睛一亮,疲惫的倦容似乎都为之一展,她接过铜铃,翻来覆去地仔细察看,手指灵活而轻巧地在铜铃上滑过,似乎是在鉴别着什么。最终她才开口道:“请进来坐吧。”
潇云剑心里颇喜,好像有戏,和余鳐一起进门走到屋里。女子为他们倒好茶水,把铜铃放在桌上,并没直接说什么,只是先请他们坐下歇歇喝口水。闲聊中他们得知这女子是考古鉴定的专家,到这个村子是为了一个项目,结果一住就是三年。潇云剑环顾四周,似乎有些说不出的异样。潇云剑闲聊道:“听村里人说您是和丈夫一起住在这里的,你们是一起来考察项目的?你们的工作很辛苦吧,看你好像好几天都没有休息好的样子,真不好意思打扰您了!”女子客气道:“哪里。只是我先生从工地(考古工地)回来就病倒了,已经一个多星期了,村里的大夫和从镇里请来的医生都查不出什么病,我这几天已经有些心力交瘁了。”说着她又伤感起来,低头拭泪。潇云剑轻轻把手放在她的肩头安慰了一下,问道:“您先生现在在哪里?如果方便的话可以让我看看他吗?”女子抬起脸,有些惊喜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向潇云剑道:“妹子,我看你们好像都不是普通人,你这铜铃我也不敢收,还请收回好好保存。你们的盘缠不用费心,我给你们准备。吃喝用住都没问题。其实这两天我心里也在嘀咕,但你知道,干我们这样事的,都是不太信鬼神邪物的。妹子,其实一开始我就看你的古铜铃和这剑都不是凡品,你要是真懂这些事,真能治好我先生的病,你需要什么我都一定全力而为。”女子急切恳求地说着,似乎有些激动而体力又支撑不住,身子一歪差点跌倒回椅子上。潇云剑两手扶住了她,将她慢慢扶到椅子上坐好,说道:“您不要着急,先带我去瞧瞧吧!”
女子坐在椅子上歇了几口气就站起来,领潇云剑和余鳐二人到了西侧的一间屋子。进去一看,床上躺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头发凌乱胡子拉碴,面容干瘪蜡黄,比他的年龄苍老了十岁,衣服也脏乱不堪,手腕和脚腕还都绑着布条。布条抻直把四肢拉开拉直,布的另一头就绑在四根床柱上。女子轻声解释道:“他有时清醒有时昏睡,醒来的时候暴戾无常,狂躁不安胡言乱语,也辨认不出人,后来还开始伤人。村里有人知道了就传开了,大家都有些惶恐,想把我们赶出去,还有的要把我先生抓起来送到精神病院去。我求了他们半天,好不容易用这样的办法才让他们暂时不再为难我们。但时间长了也不是办法,他发起狂来我也招架不住,怕他哪天会把我打死。如果不是你们突然来,我都准备联系人真的把他送到精神病院去治疗了。”
潇云剑轻轻地察看着他的身体,从眼睛耳朵鼻子牙齿到四肢胸腹背皮肤,手指按压皮肤,闻身体散发的气味。最后对女主人说道:“我需要看看您先生的血,我会在他手臂上割一个小伤口,您不必担心,拿一块干净的布来准备就好。如果您同意我就开始。”女子方才就忧心地看着潇云剑的动作,最后又听潇云剑这样说,更是心乱如麻。不过潇云剑的语气很干脆利落,没有感情但似乎从容自信坚定,应该已经很有把握。女主人犹疑思虑片刻,虽然仍有些忧虑但还是朝潇云剑点了点头。等她把布拿来,潇云剑拔出桃木剑,准备开始。剑没有开刃,但剑身触在男子小臂内侧一划,鲜血便涌了出来。木剑沾上血,有些发黑,剑身上升起一些黑烟像是黑色雾气。潇云剑拿过准备好的布按住男子的伤口,潇云剑割的伤口极细,用布一按伤口很快就能自行凝血。潇云剑用布将那男子的血擦拭干净了,又用布擦干净剑上的血,对女主人说道:“大姐,我已经知道了。咱们到院子里说吧。”
三人走出屋子来到院中,潇云剑手里拿着擦过血的布,把它挑在木剑上,转头对余鳐道:“你别害怕。我要——”余鳐似乎看出了阿云的心思,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很浓的温暖和更深的爱。此世此时的阿云对他竟依然心细如发。他抢着回答她道:“我知道。我没事。不用担心我。”潇云剑对他一笑,转过头,盯着木剑,剑身忽然升起一道火焰,血布瞬间燃化,变得焦黑而最终化为灰粉。站在旁边的女子本来对两人刚才的对话就有些摸不着头脑,此时看到这无中生火更是惊愕得瞠目结舌。木剑上的火在布全部烧成灰烬的一刻瞬时熄灭。潇云剑这才说道:“大姐,你先生的确是受了妖物邪祟的蛊惑,是一种名为‘睢’的兽类,它会附在人身上吸取精气而让人精神失常变得暴戾残忍。只是这睢兽一般都会附在石头上比如动物形态的石刻石雕一类守护墓主人。我想您先生是因为从事考古这类工作,也许是在哪次工作中不小心唤醒了睢兽,这妖兽怒气之下便附在了你家先生身上。”女子频频点头,急切地说道:“是,是,他就是在清理一尊小型雄性坐狮的时候觉得有些头晕不适,回来以后就病倒了,然后就越来越严重。妹子呀,你能给他治好吗?”潇云剑道:“嗯,碰巧我知道怎么把它驱赶出来。只是如今石狮已经出土,睢兽也没法继续履行使命,无处可去,可能会再祸害其他人。我只能将它骗出来消灭了。明天咱们还得去一趟石狮出土的现场,不必非要原来的寄身器物,带一点儿墓葬土就行。”女子十分感激,连连点头,要收拾屋子请潇云剑他们在她家住一晚,明天一早就带他们一起去挖土。
潇云剑想先去之前指路的大娘那里打声招呼,让余鳐在这里等着,可是余鳐现在是寸步不离潇云剑的身边,潇云剑无奈只好让他跟着一起去大娘家里说明了原委。然后又回到考古夫妇家里。女主人已备好了晚饭,他们一起吃了饭,坐了一阵便准备休息了。潇云剑低声跟女主人说了几句话,女主人含笑道:“你要不嫌弃,就在我的卧室睡,和我凑合一晚上吧。”余鳐听了这话,急了:“那我睡哪里啊?”潇云剑向他瞪眼大声道:“你当然就住在大姐给咱们准备的那个小房间啊!”余鳐道:“既然是给我们俩准备的,怎么又让我一个人睡在那儿呢?”潇云剑苦笑:“难不成我还能和你一起睡啊?”余鳐疑道:“为什么不能?我们不是本来就应该在一个屋子里睡觉吗?这位姐姐不是说了是给我们准备的吗?”潇云剑也急道:“哎呀,我跟你说不清楚!反正就是不行!还有,你就别叫姐姐了!人家还没有你大呢!”女主人微笑着看这两个年轻人斗嘴,笑道:“我看这小伙子很年轻啊,怎么,还比我的年纪大?小伙子,人家年轻姑娘还没嫁人呢,怎么能和你一个男子同屋而眠呐,你说是不是?”余鳐又不明白了,反驳道:“可阿云就是我的娘子呀!怎么会没嫁人呢?我就是她的夫君啊!我们早就成过亲了!”潇云剑赶忙过去用手捂住余鳐的嘴巴,吼道:“你别再瞎说了!你再胡说我就——”然后想起旁边还有人呢,得注意形象,回过头朝女主人尴尬地笑笑,急忙又推着余鳐到那个睡觉的小屋里。余鳐还在呜噜呜噜地说着“我没胡说啊”“怎么能是胡说呢”“我说的都是实话啊”。潇云剑把手放下来,接着说道:“我什么时候成你娘子了?啊?我才不是!你叫我阿云也就算了,还敢叫我娘子?你什么时候成我夫君了?你是我夫君吗?你给我听好了,我是我,是这一世的潇云剑,是个从来没喜欢过男人的除妖师!听明白了吗?!”余鳐似乎被吓到了,他对阿云的话半知半解的,但看阿云好像真的生气了,他不知所措,支吾着嗫嚅道:“阿云,你生气了吗?我不叫你娘子就是了。你别生气啊。我再也不敢了。别生气了好不好?”潇云剑一下子泄了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为什么这样对他,明明不应该、不想、不会生气的,为什么突然就变得这么冲动了呢?她自己也不太明白。有些后悔。只能柔和下来,说道:“对不起。我也许被睢兽的血侵蚀了一点,有些冲动,你别放在心上。”潇云剑想要出去清醒清醒,转身就要离开。余鳐在后面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道:“阿云,你还好吗?”潇云剑没动,背对着他回道:“我没事。别担心。”余鳐又叫住她道:“阿云,我——你真的要走吗?”潇云剑低头苦笑,无奈地微微摇了摇头,在心里问自己道:“潇云剑啊潇云剑,你一世豪迈洒脱落拓不羁,飒爽逍遥不拘小节,到头来原来也是被红尘俗世束缚的小女子啊!连和人类中的一个普通男子共处一室都不敢!山洞里面就行屋子里为什么就不行!不就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吗?不就是睡觉吗?我潇云剑是普通人吗?睡就睡!谁怕谁啊!”潇云剑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出了门。
潇云剑站在院子里,仰望着星空,大口呼吸了几次。然后走到女主人房里跟她说了一下,就走回小厢房里。可是余鳐不在。她看了一圈,都没有余鳐的影子。她有些急了,又不想惊动女主人,自己出了门走到院子里。难道是她到女主人房里的时候他出去了吗?可他能去哪儿呢?没有黑水湖的湖水他又变不回鱼!他一个普通人这么几分钟应该连这院子都还没走出去啊!再说了,再怎么耍小孩子脾气他都不会离开啊!潇云剑像是想到这儿突然开悟了一般,立马又跑回厢房。进门一转头只见余鳐坐在门后的地上,背靠着墙,抱着双腿,蜷缩着,好像睡着了。潇云剑在他面前蹲下身,抚着他散乱的长发,叫了一声:“小鱼!阿鳐!”余鳐醒过来,惊喜地看见阿云出现在他面前,叫道:“阿云,是你在叫我吗?”潇云剑刚想说,不是我还能是谁啊?你这小鱼妖,还敢跟我玩失踪?又想,说了他也不懂。便问道:“小鱼妖,你是不是骗我了?你还敢耍我啊你!我刚刚回来明明没看到你,你怎么突然又出现了?”余鳐又困惑又委屈道:“啊?我没有啊!阿云,你走了以后我很伤心还很害怕。我想坐在这里等你,可是不知怎么就睡着了。”潇云剑像质问小孩子时故意诈他们一样温柔质问道:“你一直在这里吗?是不是闹脾气故意变成透明的了?”余鳐道:“我一直在等你,怎么会离开呢?我没闹脾气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潇云剑又问道:“你真的没有一点妖力了吗?”余鳐道:“你不是都已经检查过了嘛!当然没有了!”潇云剑挠着头奇道:“那就奇怪了!我不可能眼花到一个大活人睡在这儿都没看见吧!”余鳐这时倒是变聪明了,兴奋地问道:“阿云,你刚刚在找我吗?你很担心很着急吗?”他这么一问,潇云剑突然对自己刚才的焦急之态感到有些羞耻,岔开话题说道:“起来吧,到床上睡去!”潇云剑拉着他,余鳐“哦”了一声,乖乖站起来,走到床边——其实是炕边——在床上躺下。然后对潇云剑说道:“阿云也睡吧?”潇云剑也在床外边并排坐下,曲起腿,倚着身后的矮柜,抱着枕头,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睡吧。我看着你睡。”余鳐一下子翻身坐起来,也和潇云剑一样的姿势坐着,说道:“不行!阿云不睡,我也不睡。”潇云剑道:“你睡吧!我不走!你不累吗?”余鳐道:“不累。”潇云剑道:“那我们说说话吧。”余鳐高兴地道:“好啊。”
潇云剑柔声道:“一直记着,不累吗?”
余鳐也回忆似的悠长柔声道:“一直记得,很幸福。”
潇云剑问道:“你原谅一千年前的阿云了吗?”
余鳐道:“本来也不怨,何来原谅呢?那时阿云的决定和选择对我来说是最好的解脱。可惜你还是留了我一息魂魄。靠着这点残存的意识我将自己封进一只鲶鱼小妖里。唯一的记忆就是你。修行提升妖力但从不滥用,克制住妖力默默地等待。在那一千年的煎熬里我倒真的有怨过。我怨你为什么要让我做那么久的妖,为什么不斩断执念,让我带着记忆死去。等我终于再次让你杀我的时候,那一丝怨恨好像也消失了。因为我后悔了。我不想就那样死去。做了妖就可以记住你,等着你,然后一次一次远远地见到你,我不想放弃执念了。这一次你依然存留了我一丝气息,正挽救了我的后悔。没想到这一次这一丝气息竟让我恢复了人身。阿云,你说我是不是太贪心了?自从不用再隔着距离看你的那一刻,我便再也不想像从前那样等一千年了。可如果非要重复,我想我还是会继续等待。”
潇云剑说不出话来。只是那段泣血悲绝痛绝死别的记忆和场景又在心里涌现。我怎么忍心呢?!因为不忍才留下一丝气息。没想到竟让你熬煎千年!可我没有办法!你被睢兽侵袭,本来很容易及时发现然后驱赶,但你太单纯善良,本来的赤诚精神克制住了睢兽的缠磨,我发现时你的妖力已入膏肓,一旦发作你就再也回不来了!你将要毁掉整座村子时,他们苦苦哀求我,威逼我,而你已经不是你,我也不得不做出抉择。
沉默了片刻,余鳐问:“阿云,我那时也是被睢兽缠上了吧?”
潇云剑点头道:“有些妖可以让人快乐,比如专门吞食忧愁的吞雾兽;有些妖专以人的快乐为食,比如乐兽;还有像睢兽这样专门使人嗜杀残暴的妖,就像你那时遭受的一样。人的七情六欲本来是平衡稳定的,而这些妖邪会让情欲网中某一种或几种情欲丝增长突显,当它们涌溢出来的时候就会慢慢缠裹人的精神,吃掉用来克制和平衡情欲的精神意识,直到它们如蜘蛛吐丝春蚕结茧一般愈长愈疯,所有的情欲和精神直至整个的身体都会被吞噬掉,只留下那些疯狂难控的情欲丝。那些对人有威胁有伤害的妖使人不再是人,而变成妖。所以我才要除妖。
“可是我们没法去评判好坏对错,只能站在人类生存和利益的角度,去找到相生相克间的一个平衡点。这也许是一件很残忍的事。也许只是因为权利握在大多数普通人的手中吧。但我们也可以确定一个和平相处的标准准则,即使偶尔不得不做出一些灵活的变通,也永远坚持原则。就像你坚守守护了一千年的记忆一样。我没有让你魂飞魄散,没有让你不得轮回,忘却一切。但我却让你继续做了你不想做的妖,你焦首煎心,但依然没有为非作歹,因为你还记得,有意识有记忆有回忆,你有信念可坚守。这一世,你可以带着记忆轮回往生,又或许会像大多数普通人一样忘却前尘重新为人,也许会变成花草虫鱼鸟兽或是其他万物中的一星一粟,不再为人。你放下执念,了却前缘,割断纠葛,再也不会想起从前、想起我遇到我,也许我们擦肩而过但对面不识;抑或你端著执念,在万千芸芸众生中苦苦寻找等待,却依然连擦肩的机会都不会有。”
余鳐认真听着阿云的话,虽然不是很明白,但她带着点点忧愁的娓娓道来让他生出一股怜惜之情。可他又不敢造次。
潇云剑对余鳐道:“这一世,我们就先从朋友开始,了解彼此照顾彼此,好不好?”
余鳐似乎对阿云的话都坚信不疑绝对听从,阿云说的一定是对的,阿云做的一定是好的。他笃定地道:“阿云说做朋友,那我就和阿云做朋友。”
潇云剑笑道:“等回家我要慢慢教你适应现代人的生活。带你去买现代人穿的衣服,把你的衣裳换了,试着穿穿现代人的衣服。然后还要把你的头发束起来。等我头发留长了就用我的发丝来束你的头发。”潇云剑眯着眼很满意地想象着,睡意渐浓,说着说着晕晕乎乎地垂下头,竟歪歪倒倒地靠在了余鳐的肩头。
余鳐笑了:“这个阿云,说看着我睡觉,倒自己先睡着了。”他小心翼翼地用手轻轻拨动着她杂乱的短发,悄声说道:“以前都是我给你束发挽发盘髻的,记得吗?现在你还没有留长发,我倒是可以给你沐发。”潇云剑朦胧地似睡非睡,哼哼地答应着,嘴角笑眯眯的,好像对他说的话挺高兴。
第二天潇云剑跟着考古专家去挖掘现场,让余鳐在家里帮忙照看一下专家的先生。似乎是因为昨天晚上的谈心,余鳐竟然答应了,他可以做到暂时不和阿云形影不离了。潇云剑用一个小玻璃瓶带了点墓葬土回来。之后便施法将睢兽骗到了装着墓葬土的小瓶里,塞好塞子。过了半晌,男主人缓缓醒来,一动弹才发现自己竟然被绑到了床上。他愕然不解,左右看看,除了妻子还看到两个打扮得奇形怪状的人。他眼神迷离,干裂肿痛的嗓子连声音也发不出来,好不容易发出了几个“啊啊”的沙哑之声,朝他妻子急切地叫着。女主人一直坐在旁边看着丈夫,一看丈夫醒来,又惊又忧,又看他似乎已经清醒能认出她来,她才转忧为喜,喜极而泣,温柔激动地呼唤着丈夫的名字。而后又安抚着向他解释了这几天的事情。潇云剑向女主人嘱咐了一些照顾病人的事项,随后就向她告辞。女主人跟着他们到了院子,非要拿些东西和钱给潇云剑,潇云剑推辞道:“我是看您和先生感情笃厚,不忍你遭受生离死别之痛。我是为民除妖,也是为了自己除妖,不收金钱。您已经收留我们一晚,我们还受了您一饭,已经算酬谢了。先生伤了元气,需要很久才能复原。您好好照顾先生,也保重自己的身体。我们这就告辞了,有缘自会再见!”说着和余鳐一起头也不回地走出大门,杳然而去。女子感激地久久伫立远望,觉得是遇到了神仙。
潇云剑把睢兽带在身上,到了郊野找了个合适的空旷宽敞的地方,用杀妖剑将睢兽连带容器和墓葬土一起焚烧在斩妖火里。等到睢兽灰飞烟灭之后,她对余鳐笑道:“好了,这下我们可以放心上路回家了!不过又要风餐露宿喽!”余鳐回道:“食风饮露,共眠洞穴,我求之不得。”潇云剑用剑柄戳了一下他,朝他皱皱鼻子,娇嗔地哼了他一声,气他又口无遮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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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路偶遇考古夫妻两个人,以此回忆潇云剑前世与余鳐的情怨,颇为类似。只是这次考古夫妻遇到潇云剑,便更加幸运,可以弥补一个happy ending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