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玉喉

作者:天齐以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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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花


      很遗憾的是柳浔第二天并未如愿的上朝,托昨天下雨的福,柳大人下午去邢部时便觉得头昏脑涨,晚上回府吃饭时便开始发高热,吃什么吐什么。第二天的早朝也不必上了,直接告假三日,刑部事务暂由李侍郎代掌。
      柳浔乐得清闲,躺在床上看话本,就是奇怪,怎么被淋湿了一点便开始发高热,自己身体一向健康,极少生病。
      下朝后门口来了聚集了一群官员,官职或大或小,都是平日里和柳浔关系比较好的,称是来看望柳浔,柳浔听着小厮上报,想着自己都已经病成这样了还要招待他们,真是浪费心情,干脆让小厮把他们打发走。
      小厮站在门口为难道:“各位大人真是不好意思,我家主子至今未醒,不方便待客,还是等主子好些再来罢。”
      门口的那些人听见小厮这么说,也知道现在柳浔病的严重,把自己带的补品交给小厮,叮嘱他照顾好自家主子便走了。
      “多有得罪,等主子醒了小的定把各位大人的恩情转告给主子。”小厮道,一一谢过了各位大人。
      只有顾以楠还定定站在远处,等那些大人都走光后才叫小厮让自己进去。
      小厮知道顾以楠和主子的关系不一般,便恭迎顾以楠进去。
      柳浔的府邸不大,同样是府,却和皇族贵公所住的差许多,规格也只是比宅子大上一些。顾以楠怀疑,如果不是上面规定百姓所住之地的规格比皇室大的话,柳浔保准买一个行宫来住。
      府邸门口只栽了两棵顾以楠认不出来的树,小巧玲珑的。随着小厮的步伐,顾以楠看见在靠南的院墙边种了爬山虎,郁郁葱葱爬了满墙,往下从边角到门口这二十来米的地方摆弄了一个花园,外边有老树的枝丫伸进来,柳浔大概是看着这么粗壮的树干伸进自己院子想着不用白不用,便在里头弄上了秋千。脚底下的草地茵茵,晚春的花园没有太多花,多是绿中带点红,或是紫。柳浔在里头养了些菊花,牡丹和芍药,可惜均未开花。如今看来这花园憔悴了许多,不复三月时那般明媚。京城可以种植的种类少,下了雪基本就没有植物可以活了,除了一些从番邦引入的苗,不过可惜柳浔看不上。
      靠北的院墙里头是一个用白瓷砌成的鱼池,鱼池靠西的角落栽上了一棵玉兰树,晚春季到玉兰树的花也谢完了,只剩些许叶子在上头。下面还有一个打水的井,一只水瓢。上面有护栏防止有人意外掉下去,池子里有匠人专门研究的水泵换水,中间是一座巨大的假山,周围种植了绿植,衬得那水幽绿,或红或白的锦鲤在此间游来游去。有时从漂浮的绿叶中探头似乎问岸上人要鱼食吃,又似是被岸上的人影吓到,激起一阵水花后躲回那片绿荫中。
      柳浔喜欢江南那处的景色,便叫人在主屋背后以及后院的地方把下边的地给挖空注满水,做成了一个湖,然后在上面用泡了桐油的桂花木板铺了一条九曲十八弯的小路,这条路除了通向柳浔的卧房以外,还分叉,可以到湖中心的一处亭子,唤作“芳心亭”。这亭子柳浔也下了不少心思,先是那亭子上遮阳的帘子,不仅是可以拆卸的,那帘子的用料用的是贵人衣服的布料,样式繁华。帘子用一串以琉璃珠串好的绳子绑在四边的柱子上,有时有风吹动,好不缥缈。亭子里面有一张檀木半枝莲太师椅,面前的红木八仙桌上还有一壶酒,以及一把箫,凌乱的摆在桌面上。看来是前几日柳浔来这寻欢作乐时东西忘收了。
      偌大的一个湖面上有点空,只有几只白鹅在水里扑腾。如果可以柳浔会在上面弄满荷花荷叶,这才有一番江南的味道。岸边种着杨柳和梅花树,不多但赏心悦目。
      这九曲十八弯的小道说是小道其实可以容纳两个成年男子肩并肩走,且不拥挤,顾以楠来一次就要感慨一次,真的住太好了,看着朴实无华的府邸其实每一处都是用真金白银打造出来的。
      柳浔从拿到这座府邸时就把卧房搬出去了,就是现在住的这间,他嫌原本的卧房不透风,也没什么光亮,干脆把原先的卧房做成杂物间,在主屋后边偏西的地方盖了间屋子,主卧次卧客卧都在那处,还带了用饭沐浴和书房。反倒是主屋,柳浔拿来收藏奇宝和字画以及招呼客人。
      这条路不长,很快就到了门口,顾以楠收了思绪。
      “大人,顾大人来了。”小厮引着顾以楠来到柳浔的卧房,叩响门扉道。
      里面传出来的声音闷闷地。
      “进来罢。”
      小厮告退,顾以楠推开门便是一股药味,看着床榻上用被子把这个裹成一团看话本的柳浔,皱眉问道:“你没喝药?”
      柳浔听见顾以楠这样问,把话本举起挡着自己的眼睛,小声说道:“喝了喝了。”
      顾以楠在他床边坐下,作势去闻柳浔身上的味。
      柳浔连连躲开。
      “你没喝。”顾以楠拿开柳浔的话本,冷道:“瞧你这心虚的样子就知道了,大夫也没请吧?”
      “没有。”
      顾以楠简直想拍死他,他就知道,柳浔没了人监督哪里会乖乖喝药,喝一口倒八口,等于没喝。
      “看你病成什么样了,还这么任性,晚点我离开时会叫乔恩给你请大夫,然后他会亲自给你煎药看着你喝下去。”
      乔恩就是那个给顾以楠带路的小厮。
      柳浔认命了,对于这件事他确实不能反驳顾以楠。他和顾以楠是总角之好,可惜总角之交也不能避免不喝药。
      “对了,许知意那里皇上怎么发落?”柳浔想起了许知意,这般问道。
      顾以楠道:“还能怎么发落,死刑呗。你难不成忘了皇上他爹娘是怎么死的吗?”
      天燕帝原先是前朝皇帝的部下,因为年幼时因为父亲在朝廷上得罪了皇帝,皇帝便下令烧了闻家的全部,还好那会皇上是个庶子养在外头,暂时逃过一劫。他爹娘就是死在火海里的,人家眼睁睁看着呢。后面弑君,自己上位,开辟了天燕。所以才立下新法,但凡纵火之人,无论是否有伤亡都要判死刑。
      到如今,也已经三十多年了。
      “那几个天天念叨着我佛慈悲的几个老东西没有求情吗?”
      “求了,皇上差点给他们也丢牢里。”
      柳浔笑了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头问道:“闻诀叫你查徐忠了?”
      “对,他是硕鼠。”
      硕鼠吗?
      顾以楠拿出了自己的牛皮包,里面装着这几天要做的资料,他在里面翻了翻,在夹层里摸出了一沓被别针别好的资料。
      柳浔从他手中接过,细细研读了一遍。
      “他也忒敢贪了,这都要赶上国库了。”柳浔看完后还给了顾以楠“三百万的银子,都差不多能堆满我一个屋了。”
      柳浔忍不住想如果自己也有这么多银子的话……
      “他还有同党呢,六皇子算一个,剩下的还没查出来。”
      “这么多银子,他不可能寄存在钱庄,找不到他藏银子的地方就扳不倒他。”柳浔说完掩面咳嗽两声,从床头的桌子上取了杯水抿了口。
      顾以楠伸手摸了摸茶壶,竟然是冷的。
      “生病了不知道怎么照顾好自己吗。需要我教吗。”顾以楠淡淡地说,声音里被柳浔察觉到了微不可见的一点怒意。
      柳浔想着反正一次半次也不会怎么样,便没理会顾以楠,道:“如果我是徐忠的话,这么多银子我会安置在庄子上。并且会叫一个心腹在那看管着,伪装成有人居住的模样。你们锦衣卫可以查到徐忠买过的宅子吗?”
      “只能查到他登记在册的,如果是走私的宅子我们也没办法。如果要查私宅,这个要问皇上要文令。”顾以楠把资料放好“不过要是拿了文令没查到,我是要负全责的,比如杀头。”
      柳浔将喝空的茶杯拿在手中把玩,那对秀眉不经意间蹙起。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
      徐忠的私宅并不是百姓的那种私宅,百姓的私宅是私人财产。他的私宅来自于走私,地皮是偷窃的,被查到了这些房屋是要铲掉的。既然是这样,要查当然也没那么容易查到。
      这事柳浔没有头绪,也不是他该操心的。他不知为何想到了昨日朝廷上的那个少年,便和顾以楠提了起来。
      “你说萧反啊,我先前和你提过他的,他这人行事诡谲多变,昨日朝廷上的那番话不一定是他的内心的想法,你若对他感兴趣我倒可以让你们见上一面。”
      柳浔一哂,道:“不了,我没兴趣和这种蠢人交友。”
      顾以楠道:“别着急拒绝嘛,也许可以为二殿下所用呢?你们可以先见一面,你要是真的不满意就罢了。”
      柳浔想着自己也不忙,便点头应下来了。
      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乔恩再次叩响门扉,恭敬道:“主子,二殿下有访。”
      柳浔拨玩茶杯的手一顿,和顾以楠交换了一个眼神,道:“请他进来罢。”
      “他无端端来做甚?”
      “鬼知道。”
      “你要架屏风吗?”
      “当然架啊,你待会赶紧躲我被子里去。”
      “?为什么?我们又不是密谋觊觎他的太子位。而且他在周围都布置了暗卫,现在躲起来之后更加让他怀疑我俩勾结在一起。”
      柳浔搬屏风的手一顿,道:“也对,刚刚太急忘了。你赶紧坐在屏风外边,从门口到这也就几步的距离,别磨蹭。”
      不久后门口又传来叩门声“主子,二殿下来了。”
      闻诀站在门口,除了手里提着一箱金丝燕窝,他还带了个大夫来。
      门从内侧缓缓打开,闻诀刚要道这是本皇子特意给你请的大夫,便看见了恭敬的顾以楠。
      到嘴的话不着痕迹的咽下去,他垂眸问道:“柳浔呢?”
      顾以楠等他进来后边掩门边道:“屏风里头,殿下坐外头就好了。”
      柳浔透过屏风隐隐约约看见了闻诀进门的身影,先是咳嗽几声,才道:“问殿下安,怒我我病体在身,无法亲自招待殿下。”
      闻诀把东西搁在一旁的桌上,叫一旁的大夫上前为柳浔看病。
      “这是我府上的大夫,资历医术都比外面好很多,让他为你看我放心。”闻诀这般道。
      顾以楠垂首时听见这话,有些怀疑这人是来试探柳浔真病假病的。
      大夫把背上的医箱放下,拿出了出诊的东西绕过屏风,步履间满是小心翼翼。
      柳浔挑眉,道:“那便谢过殿下了。”
      那大夫先前为柳浔诊脉时还没皱眉,问了柳浔这几日的情况,两条稀疏的眉毛越拧越深。
      他快步走到闻诀面前,面如蜡黄道:“柳大人这恐怕染上的是夏河以南地区的疫病!”
      在场三人面色一寒。
      夏河以南的地区,就是贺州和登州两块地。尤其是贺州,那里有整个天燕最大的乱葬岗。
      如果真的是疫病,谁又会不辞万里把疫病通过柳浔传到整个京城?
      闻诀差点捉着老大夫的手臂摇晃,厉声道:“你当真诊断清楚了?要是误诊你可担得起杀头之罪!”
      老人两条腿都已经控制不住颤栗,几乎是要哭着说:“千真万确啊,殿下还是尽快去隔离吧!”说着还从医箱里面拿出了三个口罩,递给众人。
      闻诀和顾以楠的脸色跟吃了屎一样难看,倒是柳浔面上没有太多表情,他在想这疫病到底是在哪沾上的。
      是许知意吗?她知道贺州起疫病了吗?不对,如果是在贺州带来的,那么她边纵火边来的这一路上已经发生了大规模的传染,不可能毫无音讯。但是这几日太医院都没有这些病例,只能说明这疫病来源于别的地方。
      “劳烦大夫再仔细诊一诊。”闻诀急切道。
      “殿下这也没什么好诊的!柳大人此次染上的瘟疫是天花,趁现在症状不明显快点隔离,我会为柳大人开药的,柳大人能不能活要看自己造化了,此事还要尽快报给皇上。”
      天燕已经不那么害怕天花了,对于天花不似百年前一般束手无策,至少有了可以治好天花的药,不过不是对谁都有用的,还需看个人的体格。哪怕是有了可以治疗天花的药物,他们也不敢掉以轻心,天花天花传染最严重时直接灭了一个国,几十代的恐惧积累着。
      “先隔离,晚点再想这病。”柳浔已经开始赶人走了,尤其是闻诀,要是闻诀在自己这里出了什么问题,皇上不扒自己一层皮也要让自己不好过。
      至于扳倒徐忠,眼下这个情况根本不可能,离百官察检只剩五天了,柳浔目送两人出门,反正现在谁也动不了谁,就让徐忠先苟活着,便宜徐忠这多活的几天了。
      至于许知意,柳浔想到她就要头疼,如果许知意不选择这么偏激的方法,自己尚且有能力保她,毕竟身手不差,也有一番才学,若是能纳为己用便也对得起老天给了她的这个机缘。
      可恨的就是自己如今有天花,不能随意和人接触,只能眼睁睁看着闻帆一手遮天,看着许知意的生命在两日后流逝,她的存在如同昙花一现。

      沈斜冷计算着回京城的日子,如今南蛮不敢轻易进犯,他们能稍微喘口气,他可以暂时在战事里抽身。从边疆到京城要半个月之久的路程,沈斜冷要尽快动身,回到去休息几日便是百花宴,他可以见到父亲了,可惜母亲不能一同前来。
      他与沈酣已经三年未见了。
      沈酣被封镇北将军,无诏不得入京,除了皇帝的诏令入京外,只能通过过年和百花宴入京看望儿子。可惜这三年沈斜冷因为战事吃紧,无法脱身回京见父亲。
      百花宴原是由太后操办的,三年一次,天燕帝没有太后,只能交给皇后操办。此宴的作用是借百花去赏赐或处罚官员,届时无论官员大小都需到场,沈酣自然也会到。
      将军中事务交给洛峦,他便带着许玟梁柏等人御马启程。一路上快马加鞭,生怕自己错过了百花宴。
      别人倒还好,就是苦了梁柏和许玟这两个老人,一路上奔波劳碌,到入夜才找客栈休息,躺下时两把老骨头都要散了。为此江厌刘还特意去数落了一顿沈斜冷,两个老人知道后连道不碍事,他们都知道沈斜冷见父心切,表示很理解,再者早点去早点回也挺好。
      “小沈这次帅位拿定在手了啊。”梁柏边策马边冲许玟道。
      许玟听见爽朗一笑,望着面前离自己二十来米的少年背影,道:“你也不看看他老子是谁,他老子是沈章犹啊!”
      虎父无犬子。
      听见许玟喊沈酣的字,梁柏问道:“你和镇北将军的关系很好吗?”
      许玟用鼻音哼了声,道:“那不,当年还是我带那臭小子吃饭的,一把屎一把尿给他扯大。”
      许玟没比沈酣大多少,称得上是沈酣兄长,当年北域暴乱,积雪封城,百姓弃城迁移,沈酣和许玟的血亲都死在暴乱里,许玟遇上沈酣后带着沈酣找饭吃,后面两人相互扶持。
      他犹记得沈酣那双在风雪肆虐里的眼睛,在灰扑扑的脸颊上成了最亮的一个点,如同九天夜空里最明亮的那颗星,里面流淌着岁月冲刷不掉的坚决。
      稚嫩的童音允下厚重的承诺。
      “我要平定北域。要北域太平,要嘎顿不敢举兵犯我北域。百姓不会再流离失所。”
      最后一句他未曾说出口,他想,我和你都有饭吃。许哥哥可以不必为了替我争那两口粥而被丢半条命。
      透过岁月的帘子,沈酣都做到了,少年时镌刻的字最终变成篇章。北域如今很好,百姓安居乐业,大雪封城也有粮食吃,他镇守着北域,嘎顿不敢轻易过山,一片太平。
      许玟盯着沈斜冷的背影,有些出神,他越来越像他父亲了。
      少年策马,背影里是落拓不羁,他不应该被家国困住。许玟自私的想,他想把这个小孩送回北域,边疆的仗让他打就好了,雪山的雄鹰总有一日要回雪山,游子也要回乡。
      他要把沈斜冷送回他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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