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蛇同身

　　兔子不仅给我敷了草药，还用三支簪子给我盘起了头发。
　　我惊讶地问道:“你还会盘头发？”
　　“没盘过，但我见过你们人类是盘！”
　　没过多久，它的两只兔抓就给我长长的头发，挽成高高的田螺形状。
　　“好漂亮的单螺髻！”
　　我真心的发出了一句感叹，感叹兔子的手艺，也感叹兔子的细心。而这句感叹也叹走了我对它的戒备心。
　　它那么心灵手巧会是想吃人的兔妖？我不信。虽然我不知道那个我不理解的难辨的眼神，暗藏怎样的玄机，但我相信眼前的兔子一定是心地善良的兔仙！
　　因为儿时没少听说妖的事迹，它们大都贪心，懒惰。哪里会有如此细腻的心思？
　　看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我开始好奇兔子的性别了。于是对着旁边的兔子发问道：
　　“你是男是女呀？”
　　噗呲，兔子忍不住笑了一声，但又有些疑惑的对我说到：“我们兔子没有男女，只有公母”
　　“那你是公是母？”
　　“母的，母的”
　　好奇兔子有没有人类的名字，它会给自己取什么名字呢？
　　“你有给自己取名字不？”
　　它好像有些如鲠在喉，一脸嫌弃的对我说到：
　　“没有，要不你给我取一个？”
　　它的语气倒是轻飘飘的，露出的四只兔牙却像是在打架，胡须连着脸蛋微微抽动，特别生气又忍住的感觉。
　　我兴致勃勃天真烂漫地说道：“你长的那么白，名字就带个白字呗！就叫白…白……”
　　对哟，兔子早上来找我时，跟我说过他叫廖白宇，那不妥妥一男名吗？瞧我这脑袋，记性真差！人们都传蛇记性好爱记仇，我怎么反而相反了呢？那个，也许是我做蛇不够久吧，可我是人的时候记性可是好的很呢！什么情况？
　　看着兔子满意的笑脸上挂着两颗澄亮澄亮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我，我满是尴尬的解释道：“不好意思哈，可能年纪大了记性就差了，呵呵，呵呵。”
　　“兴许是你变蛇受了刺激吧！”
　　我恍然大悟，觉得它说的对。
　　“食物也找的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兔子一边说着一边抱起食物就走，而我带着蛇身悠哉悠哉的跟在它旁边爬行。
　　忽然一个黄澄澄的尸干出现在了我眼前，我正要用嘴去衔，却被她阻拦：
　　“不能碰”
　　我很是疑惑，问道:
　　“是因为它是你的同类么？”
　　“不，是因为它身上有妖气，你该不会是想要吃了它吧？”
　　“嗯，不行吗？”
　　“你之前是不是吃过？”
　　“吃过”
　　“可有十个？”
　　“十个有余”
　　“那就对了，这些都是修人不成的妖物，灵山这里灵气高，哪怕尸体变成尸干也会有二三十载妖力，吃了十个你就有两百年妖力了，你变蛇之前身上可有伤口？”
　　“有的，你怎么知道？”
　　“应该是你倒进蛇壳时，伤口出血与蛇壳达成了某种契约，你的妖力蛇壳的妖力合二为一了。”
　　啊？这？真是欲哭无泪，早知道我就不吃了，但为时已晚。
　　大中午的我们各自吃了些野菜，就回自己洞中休息了。
　　兔子的新洞，在离我最近的山脚下。
　　我叫它把洞打的离我近点，它死活都不肯，说是已经很近了，再近我的洞会塌。
　　如果我有什么事找它，把头探出洞口喊它便是，它一定能听见的。
　　我睡的迷迷糊糊被兔子叫醒，黄澄澄酥脆脆的一摞胡饼映入眼帘。
　　“每年中秋吃胡饼”是历来的传统
　　我激动的结巴：“哪……哪……来的胡…饼？”
　　“村口的土地庙偷来的”
　　“啊？你不怕土地公公半夜来找你？”
　　“不怕，那老头出去了”
　　“你真能看见土地公？”
　　“好歹，我是修炼两百八十年的兔子精，这点灵力还是有的！”
　　“今天是中秋节吗？”
　　“恩，是”
　　“那我来这里，就正好一百天了！”
　　吃着甜甜脆脆的胡饼，我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的流了出来。心里的恨巴不得一下子全倒出来:
　　“我在相公家过了两个中秋节，但中秋里都没有相公，都是姚婶和阿欢陪在我的身边……”
　　“那时我的身上没有半个铜板，望着别人吃胡饼，我对阿爹阿娘满满的思念之情……”
　　“还是姚婶阿欢，双双给我递来了胡饼。才让我在冷冷的中秋感受到了暖意！”
　　兔子问我:“这么说来，你来这里跟你相公有关？”
　　看着那轮高高挂起的明月，我把我的遭遇，统统都说了出来，也不管眼前的兔子愿不愿意听。
　　“太苦了，成亲的这三年实在太苦了！”痛苦和懊恼也化作泪水流了出来。
　　兔子安慰我:“没事的，一切都过去了。明天开始，我教你修炼成人的咒语”
　　“恩”，我心生暖意，对兔子满是敬意和依赖感。
　　此后，我每天都和兔子在灵气最集聚的地方打坐，念着吸入灵气的咒语。兔子倒是真的能像人一样盘腿而坐。而我只能把蛇尾盘起来。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我越来越困。我可能要进入冬眠了，兔子叫我多囤点食物。
　　奈何食物太难找了，我还没囤多少，就不受控制的闭上了眼睛。
　　偶被饿醒，却发现我身旁推着高高的食物，毫无疑问，一定是廖白宇这只兔子精的杰作。
　　那天，我被它剧烈的摇醒，我心不甘情不愿地睁开眼睛。
　　“廖……”
　　兔子示意我不要说话，悄悄地在我耳旁说道:
　　“不要弄出声音，外面来了狩猎人和捉妖人，你现在是蛇妖，会被抓走的，这里很快会被他们发现”
　　“我带着你走，你跟在我身后爬，尽量不要发出声音，听懂没？”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
　　它在前面像人一样，用两条腿小心翼翼地走，我在后面吃力的爬着。
　　爬着爬着又重重地闭上了眼睛。
　　兔子使劲拽着我的头
　　“啊……痛……”
　　“嘘，小点声，他们中有抓妖人，你不想死，就打起精神来”
　　听着几个急促的脚步声步步逼近，兔子立刻用它的爪子捂住我的嘴巴，然后带着我藏进一堆乱草里，嘴里也开始念动咒语。
　　三个洪亮的男声在附近传来。
　　男甲:“刚刚明明闻到这里有很浓的妖气，怎么突然就变淡了？”
　　男乙:“是啊，大哥，我也听到了声响”
　　许久，男丙才开口说话:
　　“那定是妖精用了障眼法，赵大强你该不会是看不出来吧？”
　　男甲:“我才刚入道门不久，是你非要拉我过来的！”
　　男丙:“那就踏平每一块地！”
　　接着我就听到，树木被砍伐的声音。
　　“徒儿，你怎么又在这里涂炭生灵？还不乖乖跟为师回去？”
　　这是第四个人的声音，苍老却铿锵有力。
　　男甲:“你个老妖物，我已经拜入姜恩道长门下，想我跟你回去，做梦！”
　　然后是乒乒乓乓打斗的声音。
　　男丙:“晦气，阿明我们走！”
　　见急促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老者语重心长的说道:
　　“你看你结识的，都是些什么人？你为他们卖命？他们却弃你不顾”
　　男甲:“是兄弟就该两肋插刀。今天被你逮着，我认命。但你要是敢动我分毫，我师傅姜恩道长就一定不会放过你！”
　　老者:“你背叛师门还敢理直气壮？我现在就把你带回去，罚你抄写五百遍心经！”
　　待他们走后，我本想回自己的蛇洞里，却被兔子阻拦。兔子严肃的说道:
　　“那些猎人没有找到猎物还是会回来的，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去别处找个安身之所！”
　　想到它说的也并不是没有道理，于是我跟着它翻过了几座山头，具体在哪我也不清楚。
　　只见兔子不知从哪拿出一张羊皮地图，仔细端详过后他自顾自的点了点头。接着在杂草丛生的半山腰，徒手挖起了泥土。
　　我慌忙问它:“你是要在这里挖洞吗？”
　　“是的，如果你困就睡吧，等挖好我把你搬进去就行”
　　“可是万一有人来了怎么办？”，我赶紧问出我的顾虑。
　　“不会的，我看过地图，大冬天的不会有人来这里的！”
　　我安心的闭上了我重重的眼皮。
　　再次醒来却发现只有我自己，睡在这个满是新土的窝里。我的旁边却堆着高高的食物，想着应该又是兔子精廖白宇的杰作，于是又安心地吃了起来。
　　兔子说它想早点修炼成人，所以它要去灵山那边住。况且它不需要冬眠，又习得障眼法，随时可以防备和逃离任何的追捕。
　　而我需要冬眠，狩猎人上次倒回来也没有找到猎物，不知何时还会再来。安全起见兔子让我继续待在我的新窝里。时不时它也会来看看冬眠的我，给我准备一些食物。
　　这廖白宇的兔心可真好，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报答它。
　　就这样，我和兔子安心地渡过了十个春夏秋冬。
　　在第十一个秋天，它终于修得稳定的人形:一个二十岁的俊俏男子模样。青衣飘飘，不失几分仙气。
　　已经修得半是人身的我，握住了他的人手，激动地问道:
　　“那以后我要如何才能找到你？”
　　“找我做什么？我可不想继续被你拖累。”
　　“那我想你了怎么办？”
　　“你想我干什么？你是蛇我是兔咱两不合适！”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们这十多年的感情……”
　　没等我说完，它就不耐烦的回答道:
　　“我跟你就是道友之情，有什么好想念的，忘了我吧”
　　我没再说话，而是狠狠地拽走了他几根头发，黑色的头发刚到手中就变成白色的兔毛。
　　我将兔毛收好，藏进我的衣服里，得意的说道:
　　“我不管，以后我要是有麻烦你一定还要来帮我！”
　　他吃痛地捂着头，哎呦哎呦的说道:“你疯了，我的头发也是有法力的，被你这样拔掉不知要损多少修为呢”
　　我更得意了:“那你记住我欠你的，以后来找我还！”
　　他没再理睬我，咻的一下就没了踪影。
　　廖白宇走后的日子我也加倍努力修行。况且已修得半个人形的我，几乎不需要冬眠了。我干脆就躲在自己在灵山的老窝里，没日没夜的修炼着。
　　果然事半功倍，在廖白宇离去的第三年我成功长出了我的双腿。
　　变回人形的我，在深夜偷偷潜入相公家，虽然那里已经更换了主人，但我还是成功偷出本就属于我的银子。也顺利踏上心心念念的回家探亲之路。
　　算算时间我已离家十七年，爹娘早已是迟暮之年，应该会安心在家养老吧，再到处摆摊挣钱是不可能的了。所以我现在回去必定能见到他们。
　　我用蛇的身体在深夜里爬行，天刚亮时正好来到记忆里的大门。
　　那么多年不见，爹娘会不会像奶奶思念姑姑那样思念我呢？等会我要该怎么向他们述说我这些年的经历呢？虽然我变蛇的遭遇早就已经在我的心里盘了千万遍，但内心还是忍不住忐忑。
　　变回人形的我终于敲响了我心心念念的大门。可是没一会我就被门上的法力弹了出去。
　　对，我现在虽已修得人身，但却未积累任何阴德，严格来讲我还是妖，所以惧怕一切神力。
　　望着门上贴着的门神，我内心开始纠结:怎么会是十多年前我出嫁前的门神画？看来爹娘一定很是思念我！
　　想到这里我脸上不受控制地露出甜甜的笑容。
　　我只能默默地在门外等待，但许久都未曾听到里面爹娘的声息。
　　于是我只好来到墙院处，翻墙而入。
　　来到记忆中的院子，却发现空荡荡的没有一丝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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