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今天有雪

　　04

　　林见跃身子一僵，不可置信地看向坐在身侧的男人。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原本的计划中并没有这个男人。

　　布劳恩拥有冷场的能力，除了林见跃，其余几个人也显得有些局促，原本还在聊天的众人纷纷拿起手机玩了起来。

　　卡尔在他身侧戳了戳他的手臂，疯狂眨眼。

　　“不是我”林见跃嘴唇动了动，无声地冲卡尔解释。

　　林见跃想到什么看向对面的安妮卡，果不其然安妮卡开口解释：“布劳恩先生是我邀请的。”

　　让林见跃感到意外的是，布劳恩竟然会接受安妮卡的邀请，印象里布劳恩很少会有应酬，每天到点准时回家，身边更没见过什么朋友。

　　既然是安妮卡邀请的，林见跃不好说什么，点完菜把菜单客气地递给布劳恩。

　　“布劳恩先生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

　　“不用了，”布劳恩合上菜单，“你点的我都爱吃。”

　　安妮卡见大家都有些拘谨，主动挑起话题，林见跃时不时插几句话，期间布劳恩一句话都没有说。

　　林见跃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参加这个跟他格格不入的聚会，如果不是他就坐在林见跃的身旁，可能林见跃都要忽略他的存在。

　　同居那两年，林见跃偶尔有聚会，每次跟布劳恩报备的时候，他脸色都不太好。

　　布劳恩试图告诉林见跃这是无用的社交，并不能给他的工作乃至人生有任何帮助。

　　甚至有几次他多喝了几杯酒，回家晚了一些，布劳恩因为不满，一整天都没有跟他说话。

　　连布劳恩这种杜绝社交的人，都来参加聚餐，林见跃不禁好奇，这两年里他究竟发生了什么？又或者是他新谈的男朋友喜欢这些？

　　安妮卡心情不错，开了好几瓶啤酒，一贯酒量不行的布劳恩喝了很多酒，林见跃以为他酒量提高了，没想到饭局过半，布劳恩突然一头栽在他的肩膀。

　　“天呐，布劳恩先生，”安妮卡神色紧张，“你还好吗？”

　　布劳恩先摇了摇头，又用力点了下脑袋，他嘴里说着没事，可靠在林见跃肩膀上的脑袋却没有挪动。

　　身侧的卡尔白眼都要翻到天上了，杯子里的啤酒一饮而尽。

　　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刚那杯酒给了他胆量，他将酒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开口：“林，我俩换个座位，布劳恩先生似乎醉得不轻。”

　　大概是怕他同意，卡尔话音落下的瞬间，布劳恩立马开口：“不用。”

　　卡尔起身：“没事的。”

　　布劳恩垂在下面的手扣住林见跃的手臂：
　　“我不要。”

　　“松开。”林见跃低声说道。

　　他挣了下手臂，另一只用力掰着布劳恩的手指，布劳恩也跟他较上劲了，手指即使被抓破皮，也不肯松开。

　　布劳恩提高了声音，固执地看着林见跃：“我说了，我不要。”

　　周围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纷纷朝这边看来。

　　林见跃头皮一阵发麻，举起面前的酒杯抿了一口：“没事，卡尔你坐下吧，布劳恩先生醉了。”

　　卡尔离得近，看到了布劳恩攥住林见跃手臂的动作，一时卡壳，见他不肯放人，抓了把头发，又尴尬地坐下。

　　本来就因为布劳恩的到来而冷场的饭局，提前结束。

　　“布劳恩先生，布劳恩先生。”

　　安妮卡站在餐厅门口问他：“一会我让卡尔送你回去，还记得家庭地址吗？”

　　“我？”卡尔不满，“我也喝了不少酒，我怎么送他回去。”

　　“布劳恩先生本事那么大，我相信他可以自己回去。”

　　布劳恩亦步亦趋地跟在林见跃身后，跟个甩不掉的跟屁虫一样，林见跃往左他往左，林见跃往右他往右。

　　林见跃偷偷离开的计划只能搁浅。

　　其他同事已经先后离开，还剩他们四个在餐厅门口。

　　安妮卡将目光转向林见跃：“林，你可以送一下布劳恩先生吗？”

　　布劳恩也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

　　“我好像清醒了一些，”卡尔清楚林见跃不想跟布劳恩单独待着，“布劳恩先生，我送你回去。”

　　“不行。”

　　布劳恩往林见跃身后躲开下卡尔的触碰：“不可以。”

　　安妮卡酒量不错，刚刚吃饭时喝了不少酒，却没有醉，大概是察觉到了布劳恩和林见跃之间异常的氛围，掀开眼皮打量着他们。

　　林见跃摸了摸鼻子，神色不自在：“那我送布劳恩先生回去吧。”

　　虽说在德国喝酒可以开车，布劳恩这个状况明显开不了，林见跃喝得不多，但他没有驾驶证。

　　安妮卡叫了代驾。

　　酒精腐蚀着布劳恩的大脑，上车后他靠在座椅上一言不发地看着林见跃，同时也在心里审视自己。

　　先是得知林见跃晚上会和同事聚餐，主动找到安妮卡说自己也去，现在又是耍赖装醉让林见跃送自己回去。

　　他到底在做什么？

　　布劳恩揉了下胀痛的太阳穴。

　　车子不知不觉间停在了布劳恩家门口，林见跃付过代驾费用后，打开布劳恩那边的车门用力推他的肩膀。

　　“布劳恩。”

　　布劳恩睁开眼睛迷茫地看向他。

　　“到了，你能走吗？”

　　布劳恩摇摇头，林见跃只好认命搀扶着他朝大门走去。

　　“密码。”

　　“你知道。”

　　“我不知道。”

　　“……”布劳恩抬手输了一串数字，是当初林见跃亲自输入的——他们俩生日加在一起的数字。

　　“滴”的一声，大门打开，林见跃抬手摸索玄关的开关将灯打开。

　　柔和的灯光洒在林见跃的身上，他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房间格局，身侧温暖熟悉的气息喷洒在耳畔，门口的柜子上还摆着他拼的一束积木花。

　　恍惚间，林见跃好像回到了两年前，他看到自己在玄关处抱着布劳恩耍赖，求他回来时给自己不顺路地带一杯奶茶。

　　清晨的阳光洒在布劳恩的脸上，记忆中布劳恩似乎是对他笑了，作为报酬，他们站在门口接了一个长长的吻。

　　“林见跃。”

　　布劳恩的声音将林见跃从回忆中抽出。

　　滚烫的手心抚在他的脸侧，打量的目光落在脸上，林见跃心脏猛得跳动，在布劳恩带着酒气的吻落下之前，撇开了脑袋。

　　“布劳恩，你这是在做什么？”

　　“或者我该问你，真的醉了吗？”

　　布劳恩抿了抿嘴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啪”的一声，林见跃将布劳恩的手拍开。

　　“这并不好玩，我都不知道你现在都会戏弄人了？”

　　“不是戏弄，”布劳恩单手撑在林见跃的耳侧，将他困在自己的怀里，“不要叫我布劳恩先生。”

　　“这不合适。”

　　林见跃说：“我们之间的关系并没有亲密到可以叫名字的程度。”

　　“时间不早了，既然你已经到家，我先走了。”

　　“不行。”

　　布劳恩另一只手撑在另一边墙上堵住林见跃的退路。

　　林见跃额角上青筋直跳，压了一晚上的火终于爆发。

　　“你到底想怎样？”

　　“你说啊，”林见跃拽着布劳恩的领口逼问，“你到底要干嘛？”

　　“我……”

　　布劳恩也在思考，他这一晚上像个小丑一样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究竟是想要得到什么。

　　“我不想分手。”布劳恩听到自己说道。

　　对，费劲把林见跃从都柏林的分公司借调回来，参加毫无意义的聚餐，装醉让林见跃送他回来，是因为他不想分手。

　　布劳恩好像陷入了一个怪圈，当初这段感情开始的时候，他并没有多重视这段感情，比起喜欢林见跃，他更多的是出于认为自己这个年龄应该谈一段恋爱而展开这段恋情。

　　谈恋爱会分手这并不奇怪，母亲在跟父亲在一起之前也谈过几次恋爱，分过几次手，最后还是遇到了父亲。

　　他曾经觉得谈恋爱会分手说明他们本身就不适合在一起，分手就像是把错误的答案修正一样。

　　可是分手后，错误的答案并没有被修正，严谨的布劳恩第一次在工作上犯了错误，老板看着他苍白的脸，建议他休息一段时间。

　　难得的他早下班驱车去了父母家。

　　吃完晚饭他在客厅跟母亲说了他跟林见跃的事情。

　　母亲没有说谁对谁错，只是对他说，让他现在不要去找林见跃。

　　“为什么？”布劳恩无法理解母亲的话。

　　布劳恩的母亲从桌子上拿出两颗糖果放在一起。

　　“听你的描述，他一定很喜欢你。”

　　“一个特别喜欢你的人，主动提了分手，并且逃避去了另一个国家，说明这份感情对他的伤害无法支撑他继续爱下去。”

　　蓝色的那颗糖果被布劳恩的母亲移到茶几的另一边。

　　“埃米尔，在你不会爱人之前不要联系他，不然你还是会伤害他。”

　　“那我要等多久？万一这中途他跟别人在一起怎么办？”

　　“那就说明你们没有缘分。”

　　布劳恩来找母亲，是因为他觉得母亲擅长经营感情，可是母亲刚刚那一番话，他无法赞同。

　　他不觉得自己不会爱人，作为恋人他认为自己是合格的。

　　同居时他会做家务，有空的时候也会做饭，帮林见跃改论文，给他买衣服，接送他上下班，至少他姐姐的男朋友做的就没有他好。

　　但是母亲的那句会伤害他，布劳恩听进去了。

　　他忍了两年没有去找林见跃。

　　事实证明，母亲也并不总是对的。

　　他听母亲的话没有去找林见跃，反而把他越推越远。

　　林见跃被一股酸涩的情绪裹挟，捂着肚子笑了起来，滚烫的水滴夺眶而出。

　　布劳恩不明白林见跃为什么要对这句话反应这么大，他从玄关的柜子上抽了一张纸巾去给林见跃擦脸上的泪水，还没靠近便被他侧头躲开。

　　“刚刚的话，我就当做没听到。”

　　林见跃抬起手臂遮挡住眼睛：“你下次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为什么？”

　　“很奇怪你知道吗？”林见跃觉得自己被丢进了真空环境，氧气一点一点被夺走，他大张着嘴急促呼吸，“我才想问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说不想分手？”

　　“因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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