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难买

　　钱宁九点给他发了短信，问陈先生睡醒没有，随时可以接他。

　　事实上陈今回接过顾乐知的电话之后就没再能睡着，收到信息用战斗速度简单收拾收拾就下了楼。

　　钱宁早在停车场等他，微笑标准，还贴心地问他要不要吃过早餐再走。

　　怎么吃得下，。
　　先不说贺闻珩就这么丢下他独自在酒店睡大觉，光是想要不要为新项目请假，怎么请假，请假了这位会不会干脆开了他就已经耗尽心力。

　　一口纠结堵在胸口，陈今回喝口水都费劲。

　　慌乱地拒绝了钱宁要为他开车门的动作，“不，不用这样客气。”
　　陈今回在进入车内时忽地捕捉到一点被注视的感觉。

　　这大概是长期在片场扛摄像机抓动线躲镜头的敏锐天赋。他顺着直觉看向远处角落，一排排昂贵精致的车子里，插一辆灰扑扑的大众就显得特别扎眼。

　　斟酌着要开口，钱宁已经握着方向盘抬头看他。

　　本着在不熟的人面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陈今回暂且压下狐疑，顿了顿坐进副驾驶。

　　心里憋着事儿，陈今回望着眼前的车流发呆。

　　“陈先生有话要说？”钱宁是人精，自然看得出这位屁股扎了钉子似的。

　　“叫我今回就行。”陈今回被一句接一句先生叫得毛骨悚然，比起有话要说先把这个称呼变正常才是要紧事。

　　“钱助理，我......我要怎么联系贺总呢？”要请假首先得有个联系方式吧！

　　“哦，贺总有私人号码的，我待会儿发您。”
　　“微信也是这个，找得到。”
　　“不过他可能不大回消息的，您有急事还是找我比较快。”

　　钱宁说得委婉，其实也是不建议陈今回频繁打扰贺闻珩，毕竟贺总万事求效率求省心，要是一天八百条消息发过去，怕就不是解心宽是找麻烦了。

　　“当然，当然。”这一点弦外之音陈今回听得懂。
　　只是好像又给他的请假计划蒙上一层注定失败的阴影。

　　车内就此沉默下来，陈今回明显有心事，钱宁便给他留下自己思索的空间。

　　按着导航开到边缘区，本市有一著名的影视基地，陈今回租房就在附近城中村。

　　“不用再往里了，停在这里就好。”陈今回说，“再往里路烂，不好开。”

　　钱宁没坚持，就按照陈今回的意思停在路边，跟着他一起下车。

　　不等陈今回提问，钱宁从驾驶台拿下一张银行卡，递给他。

　　“今回，密码是你的生日。”

　　“如果还有什么需要，下次见面你直接跟贺总讲就好。”

　　陈今回把卡攥在手里，觉得突然，又觉得这钱赚起来也太轻易。

　　他的生日。

　　想必贺闻珩也早已知道关于他的一切窘迫和焦急。

　　问“你想要什么”，这样看来竟然还是一种客气和礼貌。

　　有钱不赚王八蛋。

　　陈今回没多想，脱口而出：“钱助理，我想请假，你觉得贺总会同意吗？”

　　这下换钱宁愣住，“请假？”

　　“我好像是应当随叫随到的，不过眼下有个项目快开机，我有点想去。大概得去外地，我的工作性质又比较连轴转，所以......”

　　万事开头难，说出口之后就没那么滞涩，陈今回目光灼灼等待钱宁分享一些请假经验。

　　钱宁没有准备，眼睛瞪大了半秒，竟显得有些猝不及防，“呃......卡里是......”
　　你很缺钱吗？这么着急？
　　“如果要离开一阵子，今回你还是自己问贺总吧。”
　　开玩笑，这是他能说行不行的吗？
　　“我基本没有请过假。”
　　钱宁好心地补上一句经验，表情已经转换成自求多福。

　　陈今回深觉此事已基本不可能，只得安慰自己贺总不是小气的人，什么剧组，什么项目，暂时不赚就不赚了，性价比不高。

　　可那也是钱啊！
　　痛心！
　　*
　　周时周大导演照顾他，陈今回及时收到了上一个剧的尾款。

　　加上那张单薄却金贵的银行卡，他都要惊叹自己这么值钱，一天之内拥有将近三十万的巨款。

　　蹲在淋浴间把拖了比较久的两个朋友的钱还上，他终于觉得能喘上一口气，不至于每天睁眼就是填不满的万丈深渊。

　　顾乐知约他吃烧烤，约得随心所欲，两分钟前收到微信，现在说已经到馆子了，叫他速速，别磨蹭。

　　陈今回头发都没吹干，就拿起毛巾随便呼噜了一把，湿漉漉地出了门。

　　小电车骑出摩托车的架势，风驰电掣屁股冒烟地到了。顾乐知已经自己喝上冰啤，见面没打上招呼，先打了个嗝。

　　又豪情万丈地关怀他：“出什么事儿了？看你瘦的，给你点肉吃啊。”

　　陈今回好笑，明明没大两岁，这话说得像是长辈一样。

　　“没啥，就是我妈病了，现在没那么急了，有法子。”

　　陈今回拉开红色塑料凳子坐下，也开了一瓶啤酒。

　　“什么项目啊，顾姐。”

　　“病了？现在怎么样？缺多少钱，我借给你啊，怎么闹得这么别扭，还怕还不上我啊？”
　　顾乐知凤眼一瞪，不可置信道，“要不是你拽我那一把，没准儿我还得躺医院呢，怎么这么生分。”

　　陈今回笑着摇头，“就是说不清还用多少钱，医生说希望不大，拖日子呢。”

　　很丧气的一句话，顾乐知也沉默下来。

　　陈今回仰头喝了一口酒，反过来还宽慰顾乐知，“顾姐，我知道你也要用钱，能这样记挂我，已经很感谢了。”

　　“现在没事了，我有办法。”

　　顾乐知看着他清淡地笑，全然不曾有沉重的忧愁一样，只能会意地将其他话咽下。

　　有办法，能有什么办法。

　　烧烤店的灯色调偏暖，又不算很亮，陈今回头顶的光打下来，睫毛在下眼睑留下阴影，下颌骨骼瘦得锋利，神情在嘈杂里显出沉静，好看得足够上镜。

　　她嘴快，“不然转行咯，做演员嘛。我给你推机会。”

　　陈今回好笑，“我哪有在镜头前又哭又笑的胆，到时候被导演狠狠地叼，一大块木头演戏哦？对得起谁啊！”

　　顾乐知跟着笑出来，“哎，我跟你说有项目，是真的。”
　　“急活。先前男主定了李言歌，说是要开要开，却不知道搭了什么通天梯，一夜飞升，哪还演这A级的项目，进大导的电影组培训了。”

　　“男主出这幺蛾子，紧接着投资肯定出问题啊，一拖又拖，上一周见徐总也是这事儿，终于，这能开起来了。”

　　“新男主是那个，就那个。”
　　顾乐知确实是喝了一些，一时叫不上名字，从包里掏出手机翻了几下，把屏幕怼到陈今回眼前。

　　陈今回趁着酒劲，给几个小时前刚刚通过他好友申请的那个人发了一条消息。
　　【贺总，我可以请假吗？】
　　【大概剧组出差三两个月。不会完全不在的，如果您需要，我会尽力回H市。】
　　......
　　酒精真的壮胆，陈今回连发了两条，又补。
　　【贺总，对不起。如果您说不行，我就不去了，您不要生气。】

　　您不要生气。
　　陈今回意识不到这有多像是在撒娇。

　　“你看，就是他呀。”
　　陈今回闻言抬头去看顾乐知的手机。
　　“陈子祺。”

　　他怔愣着看屏幕上那张脸。
　　平心而论，是好看的。眉眼舒展飞扬，意气风发，一身少年气。
　　合该是一路顺遂，才有这样的自信热烈。

　　“陈子祺。”
　　陈今回只是重复这个名字。

　　“对呀，第一回演男主吧。上一次是一个校园剧的男二，有点热度。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家里有点实力的，估摸着这部之后，也是要奔着流量小生去啦......”
　　“我是想给你争取个分组导演什么的，不过也不好太大包大揽，是赵导的项目，过几天，过几天我们跟制片人吃饭，你也去......”

　　陈今回酒量真不算好，一瓶半啤酒，已经有一点模糊的眩晕，顾乐知的声音在耳边时远时近。

　　陈子祺......
　　这个名字的出现实在意料之外，在他心里投下一块石子之后，又一圈一圈带出涟漪来。

　　既然不好向贺闻珩请假，就不去了吧。
　　他自欺欺人，是不能去，不方便去，绝不是有什么想要避而不见的人。

　　“我去！劲爆啊！”顾乐知突然又大惊小怪。

　　陈今回被打断，无奈的应和，“又有什么大事？顾姐。”

　　“李言歌，哎呀，之前传闻他有金主，你知不知道？”
　　“不是有人拍过他从贺二公子的车上下来嘛。”

　　“今天热搜是同一辆车，拍到别人啦！”
　　“李言歌工作室又在这关头发声明，说已经起诉了先前传他被包养的营销号。”

　　“笑死了，真热闹，现在又变成李言歌失宠被踹了。”

　　顾乐知津津有味地在微博热搜翻八卦。

　　陈今回听到贺这个姓的时候已经有所警觉，在打开顾乐知热情地分享来的链接之后，闭上了眼。

　　不敢睁开眼，希望是我的幻觉。

　　座机像素的照片里，黑色宾利遮住了下半身，他蓝白色的衬衫显得那么清新脱俗，触目惊心。

　　“哎，也不知道这又是哪一位，你看看像谁啊今回？”
　　“身段蛮好，可惜看不清脸，但光论气质，感觉不输李言歌。”
　　“算了，你别看了，我说你这娱乐圈就白混，谁你也不认识。”

　　......陈今回说不出话，真巧了，照片里被拍的这位他认识，特别认识。

　　偏偏手机微信提醒横幅在这个时候跳出来。
　　一条新消息。

　　【去吧。】

　　贺闻珩意外地宽容。

　　陈今回晕乎乎想。
　　现在又想说不去了，怕贺总觉得我是精神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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