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无性恋可以吗？

　　林桃枝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方郁郁的脸颊：“我就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刚才在食堂里看到他的脸你眼睛里写的都是哇好美哇太美了。他出事那年我们还没考进来，你没听说过也不算太离谱，不对，还是有点离谱了，他可以算是我们学校怪谈的一种了。你怎么会完全没听说过！”
　　“有说他的画在晚上十一点五十八分会流出红色颜料，之类的。我们社团里之前有人讨论过。”蓝米花追加信息。
　　“？”
　　好，现在到底谁离谱。
　　望着方郁郁皱起脸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林桃枝继续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谣言只是周边产物，他真正的爆炸新闻是人身伤害事件。之前有人整理过完整时间线，我一会儿发你你自己看啦。从我嘴巴里说出来感觉好像在搬弄是非，我才不要讲。”
　　“卖什么关子……”方郁郁撇撇嘴，手机“叮咚”一声，是林桃枝转发来的一条论坛链接。看样子并不适合在公共场合点开，方郁郁刚想把手机收进口袋，背脊骨上忽然感受到一道视线。她疑惑地回头，阶梯教室里没剩下几个同学了，看起来自顾自在忙自己的事，她又环顾四周，到处都没发现有异常之处。
　　可能是听了蓝米花的颜料怪谈整得有点神经过敏吧。方郁郁没把那股诡异的感受放在心上。
　　阳光正当头的好天气，桃米郁三人组离开阶梯教室，在校内一家连锁咖啡馆的露台上待了一会儿。咖啡喝完后两位好朋友先行离开。蓝米花时常被林桃枝拐走打工，方郁郁早就习以为常。宿舍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正是阅读效率最高的时刻。既然今晚宿舍独属于她一人，一时半会儿她也不着急回去，懒洋洋地赖在露台的秋千椅里不愿动弹。鬼使神差地，她点开了关注列表，里面的第一位就是她最新的关注。江无月的IG名叫无相月。无相，直译过来就是没有脸的意思？他很讨厌自己的脸吗……？又鬼使神差地，她点进了无相月的主页。琳琅满目的画作铺满整张屏幕。她不懂画，只知道他用的都是鲜艳、大块的色块，和他本人淡而无色的气质似乎有所相悖。他似乎偶尔也画风景，往下滑了滑，看到几张画里沉睡着茵茵草地、绵绵月光。
　　方郁郁回头张望了一下，自己窝在秋千椅里，周围没有人留意到她。
　　她点开了林桃枝发给她的链接。
　　里头是一篇可以称得上纪实报道的仿新闻稿，立场中立，语言详实，可讲述的事件却匪夷所思。据悉，三年多前，江无月刚进校就引发全校追星热潮，凡是他在的课都挤满了慕名而来的男男女女，一度造成校风紊乱，学校三番四次提出警告都没能打压学生们造神的热情。校内曾组建过江无月后援会，之后分裂为男会、女会，两派因对江无月的期许不同导致水火不容。
　　“……”
　　方郁郁读着读着有些无法代入，实在太疯狂了，她想象不出为什么人可以那么追求另一个人。就算他很美，那也不至于要这样吧。
　　林桃枝提到的人身伤害事件还没出现，正想接着往下读，IG新消息提示框横在了屏幕正中央：无相月发了新快拍。咦，有种视奸别人时被当场戳破的惴惴不安感。方郁郁赶紧把那篇来历不明的伪新闻报道关掉，犹疑了几秒，还是斗不过好奇心点进了快拍，是一只棕色小水獭的钩针作品，它手里还抱着一条胖胖鱼。这位江无月同学的手也太巧了吧！！方郁郁不由得赞叹，她的手指在粉色小爱心处来来回回、虚晃一招，最终，还是送出一枚赞点亮了它。没想到赞刚送出，对话框就弹了出来。
　　江无月发来一张新涂鸦：花椰菜们正在排队被串在签子上。
　　【无相月：不被水煮，烧烤怎么样？保住灵魂了】
　　花椰菜们自动自觉往签子上送的模样过于栩栩如生，方郁郁忍俊不禁笑出声来，她含着笑意打字：【Mona：感谢江同学拯救灵魂，花椰菜们将拜你为花椰菜教教主】
　　【无相月：是你先听到花椰菜的心声。那三行诗是要做什么？我一开始以为是我系哪位老师布置的新型装置实验。】
　　【Mona：是Ai建议我做的小实验，据说可以缓解焦虑：P】
　　【无相月：实验效果还好吗】
　　【Mona：保密】
　　发完这两个字对面没再出现“正在打字中”，正当方郁郁以为话题已结束时，江无月又发来了一张新涂鸦：一颗花椰菜正在对着电脑默默流泪，它哭得好伤心，脑袋上的花菜团团都哭得脱水蔫吧了。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击中了方郁郁的心脏，不是传说中的那把箭，也不是人们说的有蝴蝶在心上飞，那是一种坚定的、有力的、跃动的状态。她的心怦怦跳，当然，不跳她就死了，可跳得那么大声，似乎是长这么大以来头一回。那颗花椰菜一定就是她自己，可为什么他会看到隔着手机信号触摸到她的轮廓。
　　【无相月：试试看和人类聊天，说不定比Ai管用：P】
　　干嘛学她的表情包啦。有点讨厌。方郁郁哭笑不得地拧了下眉头，又很快松开。
　　【Mona：遵命，花椰菜教教主】

　　时间快进到周六，美好周末已经在方郁郁日夜颠倒的睡眠中消失了半个白天。昨晚蓝米花也没有回宿舍，又被林桃枝带走了。而她则先埋头苦做小组作业，之后为了奖励自己奋发向上，又熬夜读完了河美娜的书，关上阅读灯时窗外天空泛起青白色。在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中，方郁郁慢慢转醒，她听到蓝米花的声音，不知为何声音和平时冷静的蓝米花有些不同。
　　“方郁郁，你还好吗？门打不开！你在里面吗？”
　　方郁郁应声下床，仍带着几分困倦：“米花，我在里面。怎么啦，门怎么会打不开？”说着她发现自己手机上竟然有十多个未接来电，几乎都是蓝米花和林桃枝打来的，“哇，抱歉！我手机静音了没有听到电话。”她把手机调到普通响铃模式，走去开门，手接触到熟悉的门把手，却拧不动一丝一毫。
　　“嗯？门坏了？”
　　蓝米花焦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谢天谢地你没事。我回来发现门打不开就一直和桃宝一起打你电话，结果你又一直不接，你再晚醒一分钟我都要报警了。”
　　“对不起啦，我不是故意的。不至于报警吧，看看是不是门锁卡住了？我早就说宿舍的门太旧。”
　　“宿管阿姨现在也在这边，放在她那儿的备用钥匙插不进去，我的钥匙也插不进去。锁眼被人用东西堵住了。现在找锁匠师傅来看看，把异物取出来应该就行。”蓝米花似乎在门外叹了口气，“郁郁你别怕，很快就能打开。”
　　“……”
　　方郁郁一怔，后知后觉有些害怕的情绪爬上了心头。是有人故意破坏她和蓝米花宿舍的门锁，甚至有可能看准了时机，趁着蓝米花不在时把她一个人锁在宿舍里？虽然现在人人都有手机，被锁了也能与外界联络，但这直愣愣向她投来的一眼望不到底的漆黑恶意令她感到头昏目眩，甚至有些想吐。她佯装镇定，可一开口上下牙差点要打起架来：“米花花，我有点害怕……你千万别走开哦，留在这儿陪我。”
　　“我不走，我在这儿。我给你打个视频，这样你能看到我。”
　　方郁郁捧着手机，蓝米花的声音同时从手机扬声器和门外传来。很快她说话的声音被淹没在了嘈杂的背景声中。方郁郁看着蓝米花嘴巴一张一合，说了些什么，她无心倾听。隔着一道门，她听到锁匠师傅在说话，听到宿管阿姨在说话，还能听到隔壁几个寝室的同学凑在一起议论。可她又仿佛不在这里，她与门外的世界隔着的好像不止是这道打不开的锁。

　　半小时后，蓝米花陪着被成功解救但仍显得惊魂不定的方郁郁到校外散心。
　　林桃枝临时被甲方爸爸塞来的活绊住了手脚，打了通电话给方郁郁安慰她，千叮万嘱让她这两天最好别落单。
　　“怎么办呀米花花，我有点不想回宿舍去住。”方郁郁语气落寞，她关掉了校园论坛，里面已经有一两个八卦她被锁的帖了。常言道坏事传千里，诸如此类带点负面色彩的八卦传播得总是特别迅猛。帖子评论区有人到处散布她在食堂举着手机和打饭大叔吵架的模糊截图，还有人暴言“巫女再不闭上她的嘴，早晚有人收拾她”云云，看了徒增心烦。今天的第一百零八次叹息从她嘴里溜走，她看了看蓝米花说：“你最好也先别住回来。在桃枝那儿暂住一阵，看看情况。”
　　蓝米花摇摇头：“你操心自己就行。下周辩论队要去省外打比赛，看赛程我起码要离开五六天，我看你才应该去桃宝那儿待着，一起上下课有个照应。”
　　方郁郁似有不满：“我不太想诶，她租的那套一室户只有……一张床。我是不懂你们俩怎么能挤在一起睡觉，旁边有人我会睡不着，而且她直播要弄大半夜，好吵哦。”
　　怪怪，某人的娇气包思维/稳定运转中。除了挑剔住宿条件外，她时常还会挑剔学校的卫浴由于不是软水导致她的发质变毛糙、某天林桃枝带给她的奶茶没有达到她心目中的七分糖标准、阴干的浴巾完全没法用因为用一下人就会腐烂等。蓝米花略带无奈地看着无精打采的好友：“首先，我们没有挤在一起睡，她的床很大，我们完全可以一人睡一边，井水不犯河水。”
　　方郁郁左耳进右耳出，她挽着蓝米花走进鸢记书店，在书店正中央展示区的宣传板上，她看到了一张眼熟的海报。这张图，好像在江无月的IG主页见到过？脚步不知不觉停下，她拿出手机查看。
　　“是我画的，往下再划两格就能找到。”
　　方郁郁循声望去，侧后方江无月正在垂眸看她的手机屏幕，这个角度能将他的眉眼与睫毛一览无遗。距离实在是有些近，她甚至觉得自己的鼻尖离他的长睫毛只剩下几厘米的路程……而隐藏在口罩下的半张脸为他平添出几分神秘感。
　　“咳，江……同学。偷看别人的手机屏幕不礼貌。”不知为什么方郁郁觉得叫学长很怪异，仿佛有种流传了千百年的长幼尊卑理念浓缩蕴含于其中。说罢她赶紧息屏。
　　江无月无声地退开半步，保持着比较“礼貌”的社交距离：“视力太好，一进来就看到你杵在门口看我IG。”
　　“方郁郁，你们来参加新书首发活动？”
　　直到此人开口，方郁郁才从江无月脸上挪开目光，她刚才竟然完全没注意到陶凡同学就在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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