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竟然喜欢我?

作者:哇唔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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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高气爽,凉风吹散浓郁的血腥气。

      楚旭最后一剑直冲灵兽丹田。虽酣战已久,但剑身未染上一滴血,凌凌地冒着寒光。

      这剑是其方找人为他打的,极轻极利,舞起来灵活,又削铁如泥,此刻轻易贯穿灵兽的内府,直将它钉在地上,再挣扎也无济于事。

      待剖开丹田,取出兽晶,他才放松下来,高高兴兴往回赶。

      这是一只五阶灵兽,一般的小修士来也得跟它周旋半天,楚旭单凭自己杀了它,自是欣喜,但他更期待的还是一会儿师父会怎么说。

      这是他早就计划好的,师父待他这般好,他也要有所回报,可其方迟迟不说他想要什么,好在他知道对老师最好的报答便是学生的进步,他要向师父证明自己。

      因心中急切,他没换衣服,赶到其方房间,捧着兽晶便往他面前递,“师父,这是徒儿亲手猎的!”

      其方正在拭剑,像是被楚旭惊得手滑,剑啪地落到他腿上。他也没管,只问,“你受伤了?”

      “没,有师父给的护身玉坠我哪儿会受伤。”楚旭又把手往其方面前伸伸,“师父你看,这是五阶灵兽的晶核!”

      “胡闹,猎它做什么,受伤了怎么办。”其方呵斥道,边捡起剑继续擦拭,像是不想理他。

      “受伤又如何,我猎到了五阶灵兽!”楚旭以为他没听清楚,强调一遍。

      “五阶灵兽又怎样,下次别再冒险。”其方只是说。

      “师父!”楚旭真气了,他辛辛苦苦打斗半天是为了听这个的吗?明明平日里其方很善解人意,和他心有灵犀的,今天怎么这样!

      他说得更明白些,“师父,这头灵兽是我猎给你看的!用的是你教我的剑法。”

      出乎意料,其方只是停了两秒,接着头都没抬,说:“我不需要。”

      楚旭从没被其方这样对待过,以至于他一时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没大没小,目无尊长,回去罚抄心法。”其方像换了个人似的,冷冰冰的,还罚他!

      “师父……”楚旭都有点站不稳,气得。他大喊:“随便你!”
      喊完便跑,头也不回,到了弟子院他才猛地发现自己手里还攥着那块兽晶,是刚刚其方没接,他一气之下又忘了留下。

      他抬手就要扔了泄愤,但一想毕竟是自己辛辛苦苦打来的,踌躇片刻还是放到桌上。

      其方不要他要,他要,他喜欢得很,改天镶到剑上让其方好好看看!

      接下来几天,其方竟然都没来找他,该练剑时也不来,后几天楚旭经抄好了,兽晶镶剑上了,气也消了,走着走着就走到其方哪儿,却发现他闭关了。

      楚旭现在能冷静思考了,他觉得那天其方明显不对劲,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但现在其方闭关了,他也不能打扰,只能希望其方能平安出关。

      他回到弟子院,开始新一天的练习,练着练着,远处的山头聚起祥云来,他记得其方说过这是有人要破境出关的征兆。

      他又想起其方,怎么说闭关就闭关了,也不告诉他,真伤的这么严重吗?什么时候伤的?

      他知道操心也无用,还是敛起心思练剑,一套剑法练完,树上忽然有人鼓掌。

      楚旭一惊,一看那树上黑乎乎一团,拿剑便指,“谁,出来!”

      “楚小公子,你竟连我都不认得了!”那人假哭得很大声,“亏我一听说你在便赶来看你,终究是所托非人,所托非人!”

      “……真明,够了。”楚旭这下不用看脸都认出来了,他说是谁出关,原来是老朋友。他嘲弄道,“都过去半年了,你能不能有点长进,成熟一点。”

      “你说我?你自己呢?学了点剑法就成熟了?还看不起我了?”真明从树上跳下来,拍拍楚旭的肩揽住他带着他走,很自豪地说,
      “这半年我的修为可是大有长进,我现在是真字辈里最强的一个!

      “诶,说起来你也是真字辈。”真明突然想起来,转头看他,“其方师叔给你起了什么名字?”

      “真可。”楚旭眼见真明噗嗤一声笑了,恼道,“笑什么,再笑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剑法!”

      “拭目以待,拭目以待。”真明笑得停不下来,挑衅道,“其方师叔取名贴切,真可爱。”

      “呵。”楚旭气笑了,他当然不会不自量力跟真明比剑术,但他可以不理真明。他别过头任凭真明叽叽喳喳。

      “不会吧真生气了?”真明叽喳半天得不到回应,急了,“你别气,哎……”

      楚旭不吭声,只往前走。

      一柄剑飘飘悠悠追上来,拿剑柄蹭他,身后传来真明的话,“别不理我啊楚小公子。”

      这是真明的飞剑,用意念操控,随主人,在他手里就跟条狗似的。

      楚旭来了兴趣,伸手就要握,那剑却灵活地飘开,“楚小公子这可不能摸,我的本命灵剑,摸了要出事的。”

      “怎么不能摸?能出什么事?”楚旭还是压不住心里的好奇,暂且休战。

      “嘶,这么说吧,你摸剑就是在撩拨我的心境,亵玩我的灵魂……诶你怎么又走了?我说的都是真的呀!”

      真明在后面追着,想半天想出个法子,“桃花酥,你喜欢的,我去给你买,你别气,行不行?”

      楚旭被他蠢笑了,大人大量回他,“谁在秋天卖桃花酥,一边去。”并且补充,“以后说话正经点,什么乱七八糟的。”

      “好好好我改。”真明笑笑,转而又把话题转回赔礼上,“那你家旁边那个糕铺还有什么好吃的……算了,我直接带你过去,你想吃什么买什么。”

      “哎……”楚旭回头看看他纯净的双眼,觉得他只是为了他好,不该骂,于是提醒,“拜完师一年内不能离开宗门。”

      “什么?”真明看起来很惊讶,“宗里没有这规矩啊。”

      “怎么可能,我师父亲口和我说的。”楚旭比他还惊讶,“是你忘了吧。”

      “什么怎么可能,我们宗就是没这规矩。个别门派立规也不会这么立的。”真明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你不会是太不安分,被罚了吧。”

      “不可能!”楚旭确信自己一直都很听话,其方又这么好,不可能罚他。

      “好吧好吧。”真明顺着他,继而激动起来,“不如我带你回去?”

      “这怎么行!”虽然这不是宗中规矩,但其方既然说了,那一定有他的道理,楚旭虽很想回家,但他知道不能乱来。

      可他还是没忍住,“不会被罚吧?”

      “这……”真明语气不太确定,苦恼道,“我也没见过这规定啊。”

      两人对视。

      “试试?”真明提议。

      “……也行。”楚旭没忍住诱惑,反正其方在闭关,一时半会儿管不了他。至于领罚,能回去看看,领罚算什么!

      “哈,大不了咱们两个一起浸水牢。”真明放松下来,重新露出笑容,说着就要上来揽他。

      “什么?水牢?”楚旭一下跳开,他在话本上看过水牢,恐怖得很!“宗里这么严苛吗?”

      “吓吓你而已,看你。”真明哈哈大笑,“那是犯了大错才会进去的,只是带你出去一趟不至于,顶多在思过崖跪几个时辰。”

      “这样啊,哈哈。”

      思过崖楚旭记得,是个挺开阔的地方。

      他看看真明挤眉弄眼的样子,笑着笑着一巴掌拍歪了他束起的发,因为咽不下被嘲讽的气,“净会吓唬我。”

      “你打我!我好心带你回去还陪你领罚,你好毒的心!”真明表情夸张,边谴责边拍歪了楚旭的束发。

      楚旭又打回去,见他又要打回来,一把抓住他的手,“真明师兄,该出发了。”

      “知道得靠我还打我!”真明换另一只手打,恶狠狠道,“叫几声师兄都没用!”

      两人打打闹闹出发了。

      楚旭没法修炼,得真明带着他飞,于是真明把飞剑变大让他乘,一边骂骂咧咧,说他践踏了他的灵魂。话虽怎么说,但一路飞得平稳。

      然而,行至半路,前面忽然出现个人影,喊得很急,“真可!”

      楚旭浑身一抖,他师父!

      他不是在闭关吗,怎么忽然就出来了!

      其方近前来,楚旭慢慢看清了他有些憔悴的脸,脸上是极急切的神情——

      “谁让你私自出来的,给我回去!”

      真明停下了,楚旭在他剑上也跑不了,两人眼看着其方越来越近。

      “师,师父,徒儿知错。”楚旭头一次看他发怒,又是自己有错在先,心中免不了发怵,但他还是壮着胆子问,
      “只是徒儿有一事不解,真明说宗内并没有头一年不可出宗的规矩,为何我有这规定?”

      “问这些做什么……”其方没有答,眼睛偏开,转而看向真明,“又是真明带坏的你!真明,回去领罚!”

      真明好像紧张了,应道,“是。”

      楚旭也紧张,一时关注点偏了些,觉得其方的话有问题,什么“又是”,分明他和真明入宗后就没见过。

      他回过神,觉得真明一片好心,不能连累他,

      “师父,是我让真明带我出来的,你别冲着他,要罚便罚我!”

      “不是他,是我!该罚的是我!”真明也够义气,不愿意让楚旭一个人顶罪。

      其方神情严肃得吓人,站在前面一言不发,但楚旭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继续追问:“师父,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为何我不能出宗?”

      “……结党营私,真可,我该重罚你,跟我回去!”

      “师父!你先回答我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跟我回宗!”其方一反常态,英挺的眉拧着,很凶。

      楚旭直觉不对,其方不答他的问题,还反复叫他回宗。

      为什么?他又不会一去不回来,其方为什么要这样做?

      小半年前做的噩梦骤然浮现在眼前,他本以为他早忘了的,但他还记得一清二楚,他只能强迫着自己不去乱想。

      他死盯着其方,企图从他的神色间读出些什么,

      “为什么?”

      其方跟他对视半晌,终是败下阵来,别开眼去,没答。

      “师父!”楚旭急了,他想追问,可又想到再跟其方说下去无用,便转头喊,“真明,带我回去!”

      “真可!”其方拦住他们,和楚旭对视,声音低下来,似是安抚地喊,“楚旭。”

      楚旭不想听,其方越拦他越害怕,他现在只想回去。他狠狠推他。

      其方没被推开,但像是叹了口气,只是声音太轻听不真切。

      他说:“我带你回去。”

      “我要真明!你离我远点,放我们走!”

      楚旭太慌,一时间控制不住情绪,直朝他大吼。

      其方愣住,脸上的神色都维持不住,换成一种极受伤的神情。楚旭看他往后趔趄一步,眼神变得空洞了,但还在看着他。

      他心更慌,只想快点逃离,拍着真明的肩叫:“快走!快走!”

      真明就要走,其方却更快一步,一把将楚旭拽下来,直按进怀里,说:“你想回,我便带你回去。”说着风起来了,像是他在移动。

      他的音调显得奇怪,楚旭觉得他好像在压抑着什么,那声音之下的情感好像很浓郁且猛烈,在语音空隙间显出几分狰狞的色彩。

      楚旭害怕,他想离其方远一点。他不知道其方会带他去哪儿,只直觉那地方不会好,他不能去,他要回家,他要跟着真明。他连会不会掉下去都不管了,拼命挣扎,拼命喊:“真明!”

      他听见真明也在喊:“师叔,他不愿意,你放开他!”

      接着其方侧过身,箍着他的手离开片刻,真明就没声音了。楚旭不知道怎么了,他整张脸被其方按在怀里,什么都看不见。

      他只能不住大喊:“真明!真明!”
      没有回应。

      楚旭身上冒起冷汗,他不知道其方把真明怎么了,他觉得其方像是疯了。

      他挣扎得更厉害,但挣不开,混乱间他的脚触到实地。

      深秋了,风总免不了带点刀剑般的寒意,刺得人生疼。

      这里是县外的小山,楚旭过去常和哥哥妹妹上来玩。只是不知何时山坡上多了座孤零零的坟,萧瑟得很。

      楚旭没太在意,一下挣脱其方的怀抱,怒气冲冲地质问道,“你究竟什么意思!你把真明怎么了!”

      也许是周围太过安静,他的声音格外明显,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声音慢慢就弱下来。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又落到刚刚那座坟上,心猛地抽搐一下,空荡荡地发凉,语调还是狠厉的,声音却再提不起来了,“你到底想干嘛?”

      其方没说话,只站在一旁。

      楚旭感觉到了自己心中的慌张,他从未这么慌张,他觉得自己如果再待在这儿,就会有很可怕的事情发生。
      可不知为何他挪动不了,他的嘴好像不受自己控制了,一遍遍逼问着:“你什么意思?你说话啊!”

      “对不起。”

      明明是这么三个字,却像是一记重击。楚旭安静了,站在坟前,一声不吭,脸上神色沉寂下来,荒凉一片。

      他忽然笑出声来,扭过头,眼圈分明红了,眼底闪着晶亮的碎光,“师父你别闹了,我们不说了,我们回家吧。”

      “楚旭。”其方解释,“当时场面很混乱,很多人混在一起,分不清,只能这样埋了。”

      “别闹了师父,这不好玩。”楚旭脸上的恼怒彻底不见了,只有些温驯的笑。他边说边扯他的袖子,“师父我们回去吧,我累了,我想休息。”

      其方看着他,叹气,说:“对不起。”

      楚旭仰头看着他,手渐渐滑落,光分明落在里面,却一点一点暗淡,像是被什么吞没了。

      接着场面就沉寂下来,只有风呼呼地在林间穿行,哀鸣一般。

      楚旭突然问:“为什么?”

      “是魔族。”其方接话,解释道,“你的妹妹八字全阴,对魔族来说大补。我本以为来得及,可……还是晚了。”

      “我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楚旭情绪忽然激动起来,抬头怒视,费尽全力向其方展现他的愤怒,但他的声音已在悲哀地颤抖了,
      “你什么都知道,但都瞒着我,我妹妹有危险你不告诉我,我家里出事了你不告诉我,你凭什么!”

      其方走近些,手向他的脸伸过来,他一下拍开,“别碰我!”

      风吹过,他脸上凉凉的,是泪留下的湿痕。他胡乱抹去,硬是倔强地、恶狠狠地瞪他,叫道:“走!你走!”

      其方终于不在出声。他后退,忽而又想起什么,手一翻变出一柄剑,本是要递给楚旭的,但最终放在地上了。

      他离开,或许没有离开,毕竟他是仙人,楚旭肉、体凡胎看不出他的行踪。
      但他也不想理。

      他余光看见那把剑,很普通的剑装在很朴素的剑鞘里,这是他给他妹妹的礼物。

      他站了许久,还是原来的姿势,许久后才一点一点转过来,目光越过剑,终于落在那座坟上。

      坟不高,周围已长出肆意的草,高高竖起,唰唰摇曳着。坟前有碑,碑上无字,空白一片,也是,听其方说这里埋了他一家,光名字就写不下,不如不写。

      他走到坟前,一声不吭地跪倒,一直跪着。风格外寒,吹得他脸发白,甚至透出些灰败。他沉寂着,眼前的景也沉寂下来,天色暗沉,一切都显得萧瑟。

      他的视线模糊了。

      头有些晕,他像是要昏过去,也跟着死在这墓前。他觉得也好,他们在一起不会寂寞。
      他意识也模糊了,依稀感觉倒在地上,摔得有点疼,又感觉有人抱起他,把他放到怀里暖着,拼命地喊他,让他醒醒。

      他迷迷糊糊睁眼辨认,是真明,很焦急的样子,形象都不要了,好好一张俊脸五官乱飞,搞笑得很。

      楚旭忽然能笑出来了,笑得一噎一噎,支离破碎说出一句话:“你没死啊。”

      “祖宗,你别笑了,省点力气。”真明先用灵力把他衣服烘干烘热,再拿衣服把他裹住,抱着他飞起来,“我先带你去客栈,明天回宗。”

      “不,不回宗。”楚旭在带着真明体温的衣服里倒是觉得冷了,紧缩着瑟瑟发抖,话抖得不成样,还被笑声冲得七零八落,但勇敢得很,什么都敢说,
      “其方是个王八蛋!”

      “你说得对,说得对。”真明不知是应和他还是真心的,但让楚旭很满意。

      他不说话,干笑;好像忽然笑也没什么意思,他不笑了。他的脸色重新沉寂,刚刚笑出来的那点红晕渐渐被冷风吹散。

      “你怎么了?”明明刚刚不让他笑的就是他,现在他不笑,真明却像是急了,“别睡,忍一忍,到客栈再睡。”

      “真明,你带我走干嘛呢,让我死在那里就好了。”楚旭这下语调平稳,不抖不碎,但还不如碎了。他说:“都是我的错,我为什么不缠着其方在那天晚上回去呢?如果那天回去了,就不会出事了。怎么不回去呢?”

      真明抱得更紧了些,“闭嘴,消停会儿。”
      “好冷,真明。”楚旭没听到他的话一样,“分明没到立冬,怎么这么冷。”

      真明认命地把裹着他的衣服紧了紧,安抚道,“忍忍,到客栈就不冷了。”

      “我的剑,我的剑,我给妹妹的剑!”他忽然挣扎起来,吓得真明死死抱住他,

      “别乱动,摔下去就死了!”

      “剑还在那里!”

      “你别动了!待会儿我去拿,你别动!”

      楚旭得了允诺,安静下来,但没一会儿又说:“我想吃桃花酥。”

      真明好像真怕了他了,有求必应,“好好好,等送你到客栈,我去买。”

      “可秋天不卖桃花酥。”

      “只是不做而已。桃花酥又不用桃花,什么时候都能做,我多给些钱,店家定会卖。”

      到客栈,真明把楚旭安顿好就出去。楚旭被裹得严实,躺在被子里双眼看屋顶,眼神渐渐放空。

      真明出去了,周围骤然安静下来,却好像从安静中又迸出浪花似的响声,一波接一波,一浪盖一浪,惊天动地,震耳欲聋。

      好难受。楚旭侧过身,缩起来,把头也埋进被子,双手捂住耳朵,可惜无济于事,声音好像是从他脑袋里传出来的,细听,都是他家人的尖叫。

      他忽然放松下来,他感觉到了,他们和他同在。

      呼吸间,被子里的空气湿热起来,热气将他熏得晕乎乎,迷迷糊糊间,好像有人给他掀开被子。

      是真明?他可真快。

      楚旭抬头,眼睛还模糊着,辨认片刻才看出,是其方。

      他再吸一口微凉的空气,清醒了,“你来干什么,不是让你走吗。”

      他像是挺凶,可虚弱的声音撑不起强烈的情绪,闲聊似的。

      其方大概把这作为和好的依据,坐到床边还伸出手试图拂开他脸上落的发,温柔叫他,“楚旭。”

      “走开!”楚旭加大声音。他懒得抬手打,又不想被碰,拼命把身子往后弯,脑袋往后挪,倔强地瞪他。

      “楚旭,”其方叹气,收回手,脸上悲哀的神色更浓。他坐直了些郑重道,“对不起。”

      楚旭依旧一副警惕样,不说话,和他对峙。

      “对不起,楚旭。”其方没被打击到,“我不该不告诉你,我不该这么自信,我错了,我对不起你。”

      楚旭眼神闪了闪,移开去。

      “楚旭,”其方继续说,语气神情几乎是乞求,他问,“能原谅我吗?”

      楚旭就是不答话,头也不回,死盯着头顶,只是余光看见其方伸手过来,他没再躲。

      其方有些粗糙的指腹很温柔地擦过他的眼角,又拨开发丝,温热的手掌贴着他的脸,剑茧将他磨得有点疼。

      他骂:“你是王八蛋。”

      但声音不大,眼睛也没看他。

      “是,我是王八蛋。”其方顺他的话回道。

      楚旭觉得抻着不舒服,慢慢挪回来了,凑到其方身边,不说话。

      “楚旭,”其方声音放轻,像是怕惊扰了他,“阿旭,我想抱你。”

      楚旭没有回答,没接受也没拒绝。

      不知其方是怎么解读的,他侧身,扶起他把他抱住,让他把脸埋到他怀里,再拿被子给他裹上。

      其方的衣服没有带上外面的凉意,很温暖很柔软,大概是用灵力处理过。楚旭本想挣脱的,但没力气,又觉得也舒服,干脆靠着。只是可能太过柔软,他的泪止不住,尽沾在其方衣服上。

      “阿旭。”其方的手在他背后轻轻拍着,一边温柔叫他,像他娘哄他睡觉一样。

      楚旭忽然透不过气,鼻子塞,改为张嘴,又不经意漏出声破碎的抽泣。这一声极细微,却好像终于为悲哀凿出个泄口,情绪决堤一般,冲得他再也忍不住,狠狠抱住其方,大哭起来。

      其方好像说了很多话,但被他的哭声淹没了,他听不清,但能感受到他传达过来的感情。

      他知道其方对他很好,心疼他,他一直知道。他能理解他的行为,无非是怕他着急,怕他难过,怕他想不开。他也知道家里出事不能怪其方,只是他一时不知怪谁,又正好其方在他面前。

      他才是该说对不起的,可其方替他说了。

      他哭累了,靠在其方怀里,用哭哑的嗓子叫他,“师父。”

      他感觉其方好像倒吸一口气,大概是极惊喜,声音都在颤抖,“阿……真可。”

      楚旭虽然对这称谓变换有些疑惑,但没多想,脸埋在他衣服里,神情终于不再死寂,说:“我想报仇,我要杀魔族。”

      其方却不知怎的把他推开,从床上起来了,楚旭抬头看他,他只低头看一边,像是不同意。

      “不行吗?师父,这是我能为我家人做的唯一一件事了,你连这都不让我做吗?”楚旭觉得真委屈,情绪激动起来。

      其方依旧没看他,半张脸隐在阴影里,让人看不透他的想法。但他好像被打动了,松口,“好,我助你。”

      楚旭终于放松下来,刚想说几句感谢的话,门口却正好传来喊声,“楚旭,剑我拿回来了,桃花酥也买来了。”

      循声看去,真明站在门口,像是摸不清情况,来回看看两人,终是道,“师叔也在,一起吃点?”

      “不必,我该回去了。”其方只是看了一眼楚旭,接着便离开,看背影好像有些仓促,不知为何,大概是有急事。

      真明阖上门,坐到楚旭床边,把剑放到床头的小柜上,再把桃花酥递给他,“这次我可没偷吃,都是你的,吃吧。”

      “想吃就吃,我又没拦你。”楚旭迫不及待告诉真明,“我要报仇。”

      “好啊,有志向。”真明激动起来,信誓旦旦道,“我定助你一臂之力!”

      他说着就要付诸实践,“你想要什么?剑术之类我比不过其方,其他想要什么,你跟我说。”

      楚旭也不客气,“我想要你的飞剑。”

      “你可真会挑。”真明被他逗笑了,接着说,“这不行,但我有个更好的,我知道个术法,可以平摊致命伤,怎么样?”

      “好是好,”楚旭拒绝,“但报仇是我自己的事,我死就死了,不该连累你。”

      “胡说什么,我命比你硬多了,轻易死不了,哪儿来的连累。”真明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为兄弟两肋插刀,多好,给我个机会?”

      “只是轻易死不了,我多受几次致命伤,你不就死了吗?”

      “你是真盼着我死。”真明笑了,上手打他脑袋,“你真当天下有这么好的事,我会把整条命给你?这咒顶多用三次,三次你还没逃出去,那活该被收尸。”

      “呵。”又被打又被嘲讽的,楚旭倒是放松下来,情绪也没这么沉重了,顺着他的话道,“好,我就给你个机会。”

      真明被这么说,反而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乐癫癫准备材料去了。

      过程对于楚旭来说很简单,只需真明取走他一滴血。但在真明那里繁琐得很,楚旭看他又是扎针又是念咒又是画符,那胳膊上爬出来的符文一道又一道,一层又一层,密密麻麻看得人眼晕。

      楚旭生怕惊扰他,等他结束后才道,“这咒这么复杂?”

      “那是,上古咒语,我家族流传下来的。”真明忽然想起什么,提醒道,“你可千万别说出去。”

      “我保证守口如瓶。”楚旭看多了话本,知道上古咒语的价值,好多灭门惨案都由此而来。但是他有个疑问,“这上古咒语只能抵三次,这么弱?”

      “你还想怎么样?真想要我的命?”真明再打他脑袋。

      “哎。”楚旭抱头,但还是坚持问,“你真没骗我,这咒只有三次?”

      “废话!”真明看看他,再看看他,叹了口气,“好吧,五次。”

      “好啊,前面还信誓旦旦的,说的跟真的一样。我再问你不会再加吧?”

      “这回真是真的了。”真明看看他,干脆起身,“你爱信不信,我要修炼,刚刚太费劲了,我得补补。”

      楚旭也怕他有什么闪失,没再打扰,看他盘腿坐到一旁的榻上入定,看上去真有点仙人的架势。

      他这时才开始拿桃花酥吃。时间太久,桃花酥已经凉了,又蒙在油纸里,皮被泡得又软又腻,分明不好吃的,但楚旭全吃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大概是太久没吃,馋了吧。

      说起来真明可真有能耐,在秋天都能买来桃花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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