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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劣的神使
约夫在桌下摩挲着自己的手指,有些神经质地左瞧右瞧,对着四面无窗的禁闭室看来看去。
他正对着一扇阔大的玻璃,单向镜,外面走走停停全是脚步声。
约夫被关起来了。
城门检查时,约夫的行李里翻出一本宗教书籍。
一开始检查说没问题,准许放行,可手续走到一半,又把人抓了进来。
说要审查那本神谕,防止夹带私货。
听说是某位大神使的临时主意。
约夫揪了揪头发,回忆起朋友拉莫描述的情况。
拉莫说,庇特律来了位新神使,让旧派大神使很不高兴。不高兴,就爱为难人。
拉莫是庇特律的神甫,跟随一位女神使。
女神使资格老,一直负责安排教堂晨祷。是个虔诚的修女,这几年从审判所手里救了不少人。
约夫想,自己如今在监禁室,如果审查没通过,大概就会进入审判所。
审判所是个很恐怖的地方,拉莫去过一次,说里头有许多人被虐打刑讯。
约夫问:“他们为什么被抓?”
拉莫讳莫如深道:因为他们说“爱”。
说“爱”是一种情感重罪,被视为对庇特律法律的极度蔑视,是非常危险的不安定因素,将破坏庇特律几十年来的和平。
这些破坏因子拔出萝卜带出泥,被成堆地投进焚化炉里,然后化作细小的灰烬,飘散在庇特律的天空中。
拉莫说,情感罪的名目太多了。上到谈论艺术文学,下到养几只宠物,人们不知道自己的哪些举动,会引起这座钢铁城邦的摇摇欲坠。
想到这里,约夫有些胆寒,但那部神谕经书,是拉莫给自己的——庇特律宗教署修订。
千真万确,权威,正版,按理说没有问题。
他相信拉莫。
但身处压抑的灰色监牢,他总归有些喘不过气。
突然,哗啦一声,禁闭室的门一下被推开。
约夫浑身一抖。
迎面走进一个中年神使,他头顶泛光,脸色僵硬,面无表情。
“你可以回去了。”神使的眼珠蓝得发青,连皮肤好像都是冷冰冰的,“但这本书被没收了。”
约夫认出他来,在城外,这位黑衣神使没收了犯禁者的录制音乐。
看来他就是王神使。
约夫不敢多问,吓得连连点头。
拉莫说过,王神使负责审判所的工作。事无巨细,任何判罚都要得到他首肯。
王神使已经亲口判决了29437个人的罪名,是上一任审判神使的十倍。
不过拉莫也透露过,最近犯罪的庇特律人越来越多,“神”已经表态了,说王神使需要同僚的协助。
拉莫悄悄告诉他,因为这事,王神使最近很不高兴:他不喜欢被分权。
虽然他面色僵硬,看不出表情,可是人们还是可以看出他的心情:最近入狱的人越来越多了。
刚出禁闭室,约夫就惊讶地看见一堆灰色身影,里面站的正是拉莫!
灰衣神甫们扎堆,跟在一位高个中年女子身后。
她身穿黑色纱质神使长裙,微蹙眉头,正在和一位中级神甫交谈。
这应该就是玛丽大神使,拉莫的直属上级。
约夫正要走过去,却顿住了脚步,硬生生把身体扭向门口。
胆小的人往往都有直觉,直觉告诉他,此时此地不适合见面。
他还是等会再找拉莫聊吧。
约夫沿着走廊慢吞吞地往前挪,临出门的时候,他和一个高个的男人擦肩而过。
那人身穿严肃黑沉的神使长袍,神情却懒散含笑。
约夫有些害怕地退避开,隐约觉得这人自己好像见过。
他思索了一下,终于回想起来:这就是进城检查时见到的神使!
当时这神使突然开口,要给文单独检查。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约夫当时甚至以为文要命丧当场!
万幸的是,他后来把人放了。
但听说他没收了文的怀表。
房间里存在两位大神使的情况下,那人却步履不停,虽然微笑着,神色却冷淡而倨傲。
一路上的灰衣神甫见到他金绿色的眼睛,都立刻把头低下,微微致意:
“白神使。”
白神使!
原来是他!
约夫吃了一惊。
拉莫所言的新晋大神使,就是他。
约夫想到此人的名声,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顺着墙根跑了。
*
白汀在审查厅和另外两位大神使开了五个小时的长会。
最后以王神使的摔门离去结尾。
王约翰愤然离席的前五分钟,白汀敲了敲长桌,表示自己获得副审判神使的新职位,是理所当然。
“同为神的仆从,”他身体往椅背后一仰,头颅扬起,挑了挑眉,“无论是谁代行神的权力,贯彻神的旨意,都是命运和神力的安排。”
白汀还不咸不淡地补充了一句:“神的旨意如同雷声穿行于云间,百兽俯首,群鸟飞鸣,唯有人无知无觉。”
“唯有最虔诚的慧者有此殊荣……”
王约翰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够了!”
他气得额顶爆青筋,面部肌肉却丝毫不动。
在禁止情感存在的庇特律,每个人把脸皮崩得比牛皮还老,比霜花还冷,恨不得在脸上打上一百针僵化剂,成为面瘫。
这才无情,这才够“神”。
神职人员就更是如此。
可是,这么个冷若冰霜的霜花园,偏偏开了白汀这朵色泽艳丽,迎风摇摆的大奇葩。
脊梁笔直,肩膀宽阔,身高腿长,明明是副衣架子身材,但他的神使束袍从不好好系。别的神使穿简朴布鞋,他踩一双锃亮长靴,走起路来高抬阔步,目下无尘。腰间别一只乌黑新型手枪,手腕上戴着雪白银亮的复古机械表,手上套一双皮手套——听说同一个色系就有八种款式。
招摇,嚣张,不可一世。
可偏偏他一路高升,刚来庇特律没多久就做到高级神使的位置。
让人恨得牙痒痒。
白汀挑挑眉,又笑了,他终于站起来。
“焚化炉明天就关闭,是我的命令,也是神的旨意。王神使如果有什么疑问,可以去神居解惑。”
神居,是神的居所。这话的意思就是:你不信就自己滚去问,别在这碍我的眼。
他双手压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斩钉截铁地通知:“明天开始,我和你同享审判厅支配权。”
王约翰离开之后,修女玛丽不赞同地看了白汀一眼。
白汀微笑了下,他刚刚恶劣和倨傲的神情经烟消云散,此时又成了个含笑的俊美青年。
他对玛丽女士摇了摇头:“您太温和了,王神使许多僭越举动,已经惹人不满很久了。”他没说这个“人”是谁。
玛丽神使目光闪动,似有所思:“不过,您说的焚化炉关闭,是指审判所从此不再有死刑吗?”
“不是,”白汀道,“‘祂’说,让王神使另外开设文明的死刑方式。”
这个“他”,指的就是神。
玛丽修女叹了口气,显出失望的神色。
白汀进退有度,闲聊几句后说夜色已深,提醒玛丽女士早些回去休息。
玛丽神使却忧心忡忡:“今天和王神使手下的神甫交流了一下,最近扑杀队也出了些纰漏。”
“本来我想和扑杀队转圜一下,转卖一批宠物出α星……”
“结果他说扑杀队中有人犯了‘不虔诚重罪’,放跑了几只宠物,他们正忙着查人。”
白汀无言,评价道:“这座城中,最虔诚的人一定是王神使。”
说得真情实意。
而他下一句话就是:“不过我也不差。”
玛丽神使:“……”
一位身材宽胖的神使见白汀从审判厅出来,立刻不露声色地迎上去:“白神使,又去药剂所休息啊?”
白汀微笑颔首,极具风度地——绕过了他。
跟在白汀后面的小神甫瞟了一眼胖神使,看到他的脸色,吓得一溜烟走了。
白汀仗着身高腿长,几个大步一迈就出了审判厅大门。
随行神甫在后面几乎小跑起来,才勉强跟上。
白汀头也不抬,吩咐道:“明天上午之前,把药剂所申请单整理好,分门别类,把特殊单号列出来。”
白汀所说的“上午之前”,其实是“晨祷之前”,随行神甫心里叫苦,面上点头。
“把所有药剂成分标注单列,按药效归类。”
白神使头微侧,眼神淡淡地看了随行神甫一眼,“可以做到吗?”
“……”随行者道:“可以。”的人还没生出来吧!
这也太苛刻了!
白汀点了点头,笑了下。
他有一口银银白牙,笑的时候长眉微弯,显出一股明亮迫人的英俊气。
“下次早点把报纸送来。”他下了个更苛刻的命令。
随行神甫:“……”
*
和玛丽神使道别之后,白汀就转向去了药剂所。
白汀主要负责药剂所管辖,平时他不住在神使专用居室,反而经常不按规定,睡在药剂所里。
白汀却没想到,在回药剂所的路上,自己还能看到一场犯罪分子作案全程。
犯罪分子站在路边,阴影处。
正在和一只幼犬大眼瞪小眼。
大半夜不睡觉,鬼鬼祟祟在这里,是什么人?
白汀觉得他有点眼熟。
【这是你获得赏识的重要机会!】
【交给扑杀队还是自己动手?】
【杀了它!】
系统语气很兴奋。
文满星僵直了一瞬,他身前的小狗在他脖子里更加欢实地哼叫了起来。
湿漉漉的鼻头在他脖颈和耳朵处乱嗅。
文满星冷漠地把它拎起来,不让它再乱咬。
小狗不再叽叽乱叫,而是用眼睛,巴巴地看着面前的人。
系统冷笑:【这狗太诡异了吧!】
【我感觉它在装哭。】
【它以为这样就能让一个图谋深远的人心软?】
【一将功成万狗哭,就让它来祭奠你伟大的事业!!】
“……”
小狗看着眼前沉默的人,舔了舔他的手腕。
舌头上的倒刺触碰到皮肤,带来另一种淡淡的刺痛。
系统得意:【这只傻狗,刚刚还说它聪明。它现在让你痛上加痛,你可不要放过它!】
痛上加痛?
文满星眼神微微一动。
他从没说过自己手腕很痛,系统是怎么知道的?
文满星想明白了。
原来自己今天半夜痛得睡不着,完全就是系统故意磋磨他!
一时间忍不住,在心头冷笑连连。
白汀看着那人做贼一般,把狗藏进袍子里。
好像狗能听懂似的,还嘱咐了一句:“别叫唤。”
站在隐蔽处的白汀:“……”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那年轻人路过自己身边,突然耳边传来一道朦朦胧胧的机械声。
那声音道:【你确定要违抗任务吗?】
白汀愣了下,仔细听去,发现声音似乎从那年轻人身边传来。
由于距离颇远,听起来断断续续,让人怀疑是否确实存在。
这是什么?
电磁干扰还是幻听?
而文满星抬头四顾,此时确信了周围没人,尽快溜了。
他忽略了系统的那一声质问。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小狗蹭了蹭他的手,好像在向他点头。
文满星指尖蜷缩了下,走得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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