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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流初现
林浅推开阶梯教室的门时,夏雨正坐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冲她挥手。九月的阳光斜斜地洒在她栗色的发梢上,将原本就明亮的笑容镀上一层淡金色的光晕。林浅的脚步顿了顿——这是她们第一次相约选修同一门《比较文学概论》,她们之间交集已经随着时间越来越密切。
"给你占座了!"夏雨拍了拍身旁的座位,桌面摆着两瓶茉莉花茶,瓶子上凝结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着微光,"教授说今天要讲博尔赫斯,我记得你书单里有他的《小径分岔的花园》。"
林浅的指尖在帆布包带子上收紧又松开。她分明记得上周随口提过正在重读博尔尔赫斯,没想到夏雨连这种细节都记得清楚。这种被全然关注的熨帖感像温水漫过心口,却在触及某个隐秘角落时骤然发烫。
"谢谢。"她坐下时,夏雨身上若有若无的茉莉花香混着夏日热浪的气息扑面而来。前排几个女生回头打量她们,窃窃私语里夹杂着轻笑声。林浅垂下眼帘翻开笔记本,钢笔尖在纸面洇开一小团墨迹。
"你知道吗?"夏雨突然凑近,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畔,"博尔赫斯说过,玫瑰即玫瑰,花香无意义——但我总觉得不对。"她翻开课本,在《阿莱夫》的段落旁画了朵盛开的玫瑰,"就像我们每次讨论文学,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共鸣......"
教授走进教室的脚步声打断了未尽的话语。林浅盯着书页上潦草的玫瑰,突然发现夏雨的笔迹不知何时爬满了自己笔记本的边角。上周读书会的日程、昨天食堂新出的甜品、甚至今早偶遇的橘猫——所有细碎的光斑都被夏雨用彩色荧光笔标注成星辰。
课间铃响时,林浅的太阳穴突突跳动着。夏雨正和前桌的男生讨论《追风筝的人》,她笑得前仰后合,发梢扫过对方摊开的课本。林浅的钢笔尖"咔"地戳破稿纸,蓝黑色墨汁在"为你,千千万万遍"的诗句上晕染成乌云。
"浅姐要不要加入文学社?"男生突然转头,"夏雨说你文笔特别好,我们正缺......"
"要吗,还是挺有意思的,我感觉你的文风真的很适合这种活动。"夏雨看向林浅,眼睛亮亮的,想某种大型犬类,手指无意识卷着发尾。
林浅看着那只缠着发丝的手。三天前的奶茶店里,这双手曾小心翼翼捧着她写的《雨巷》随笔,说"你的文字像浸在雾里的青石板"。此刻同样的手指正焦躁地扯断一根打结的发丝,在课桌上蜷成小小的问号。
“哦,对,你最近在写论文哈,那就算了”夏雨一拍脑袋。
"抱歉,我去下洗手间。"林浅抓起手机冲出教室。
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紧抿着唇。她打开水龙头,冷水扑在脸上时听到隔间里传来对话:
"......中文系那个夏雨?听说她跟谁都能聊得来。"
"可不是嘛,上周还看见她和美院的学长在画室......"
林浅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突然想起昨天在图书馆,夏雨的书包上多出个陌生的柴犬挂件。当时对方笑着说"社团同学送的纪念品",而现在那个笑容在记忆里扭曲成锋利的锯齿。
回到教室时,夏雨正低头在便签纸上涂画。林浅瞥见纸上并排的两个Q版小人:戴眼镜的捧书女孩和扎马尾的举着奶茶,头顶飘着"文学即宇宙"的对话框。夏雨察觉她的视线,献宝似的举起便签:"像不像我们?"
林浅的喉咙突然哽住。她想起上周书展买的《心是孤独的猎手》,此刻那些关于孤独与理解的句子在胃里翻涌成酸涩的气泡。当夏雨哼着歌把便签贴在她课本扉页时,林浅突然按住对方的手腕:"下午陪我去趟古籍馆?"
"可是我和摄影社约好......"夏雨的话音在林渐收紧的指节里消散。她歪头打量好友紧绷的侧脸,突然轻笑:"好啦,我和他们说改期。"
古籍馆的樟木香里,林浅看着夏雨踮脚取《文心雕龙》的身影。斜阳穿过雕花窗棂,在她白衬衫上投下细密的光栅。当夏雨转身时,衣摆掀起的微风带落一张泛黄的书签,正面是工整小楷抄录的《凤求凰》,背面却用圆珠笔画满歪歪扭扭的小太阳。
"上次你说喜欢司马相如的赋......"夏雨耳尖泛红,伸手要抢书签,"随便画的,别看了!"
林浅将书签夹进《诗经》里,指尖抚过"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的句子。古籍馆的暮钟恰在此时响起,惊起窗外一群白鸽。在扑簌簌的羽翼声里,她突然希望时间永远停驻在这个被书香与夕照浸泡的黄昏。
然而当她们走出图书馆,撞见抱着相机的美院学长时,林浅精心构筑的静谧瞬间龟裂。夏雨惊喜的呼声像把冰锥刺入耳膜:"陈学长!不是说好明天......"
"正巧来拍晚霞。"学长举起镜头对准夏雨,"要不要当我的模特?逆光剪影肯定绝美。"
林浅看着夏雨跃跃欲试的神情,突然拽住她的手腕:"不是说好今天咱们一起看《文心雕龙》的注释?"
"很快的!十分钟就好!"夏雨反手握住她,眼睛亮得灼人,"浅姐也一起入镜吧?我们还没......"
"不用了。"林浅甩开手,古籍馆的檀香突然变得令人窒息。她转身走向暮色中的银杏道,身后传来快门声与夏雨焦急的呼唤。一片金黄的银杏叶飘落在肩头,她想起《霍乱时期的爱情》里的话:任何年龄的爱情都是合情合理的。
可是费尔明娜,如果我的爱情是座孤岛,你要如何跨过那些名为嫉妒的海啸?
当晚的微信对话框里,夏雨发来十七张晚霞照片。最后一张是抓拍的背影:林浅独自走在银杏道上,落叶在周身纷飞如金色的雨。配文是:"你走进画里的样子,比任何文学描写都动人。"
林浅盯着手机直到屏幕暗去。她在黑暗中摸索到那枚书展纪念章,冰凉的金属边缘硌得掌心发疼。
凌晨三点,她终于打开台灯,在随笔的笔记本写下:"情往似赠,兴来如答——而我早已透支所有修辞。"
窗外,初秋的雨悄然而至。雨滴打在玻璃上的声响,像极了某个午后图书馆里,书页翻动的沙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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