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质问
酒楼的卫生间有浓烈的香薰气味,让本就不太舒适的祝珠妍胃中更是排山倒海,赌气式的饮酒行为把她害惨了,即使在别人眼中十分矫情,她也控制不了自己眼眶的湿红。
黄将钰的力道太重,把她的手腕勒得很疼。但她没有勇气对她发作,只能任由她把自己拽到卫生间的洗手台前。
“你有什么要解释的?”
“将钰,你别这样……”
她斗不过黄将钰,她的体力向来就比自己好。更何况这时黄将钰明显在气头上,想挣开她根本就是不可能的。祝珠妍本想示弱以求一点怜惜,可黄将钰似乎不再吃这一套了,把她的下颔都掐出一道刺目的红痕。
“不要摆出这副表情恶心我。”
恶语伤人六月寒,现在尚且是闷热的夏季,祝珠妍的心就掉入了万丈冰窟。她一阵战栗,血液倒流的晕眩中呕吐欲一瞬间达到了顶峰,跌跌撞撞地扑到洗手台边剧烈干呕起来。
太痛了。
黄将钰双手抱怀,冷冷地看着她。
被注视的过程像是一场凌迟,她不敢去看黄将钰的眼睛,打开水龙头一味地反复清洗发烫的脸,过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脸上有妆,迟钝地发了几秒呆,末了又神经质地在水流中搓揉起自己的双手。她害怕一转头就看见黄将钰脸上的嘲讽或冷漠,让她被卷入无休无止的狼狈。
她明白黄将钰在等她说什么,逃避不是上上策,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她缓一缓终究还是得面对她。
黄将钰还戴着自己送的手表,是不是没那么讨厌自己呢?
祝珠妍想着这件事,目光不知不觉就移到了黄将钰的手腕上。她向来是个藏不住事的人,看过去时直勾勾的,让黄将钰很快就捕捉到她试探性的目光。
“我问你话,你聋了吗?”黄将钰一把拽下手上的表摔到地上,“以前伶牙俐齿的,现在哑巴了?”
那块小小的电子表光速坠落,掷地有声,表面根本扛不住主人的暴戾,祝珠妍的心和电子屏幕在同一秒钟碎了,裂缝狰狞,宛如一道渗血的沟壑。
“你不要生气了。”她艰难地开口,藏不住哽咽,当她听到自己发出的声音,竟连自己也十分厌烦。“对不起,我真的没有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一开始我也试着阻止过,可是他们怎么会听一个孩子的话?只说我在捣乱而已。我实在没有办法……”
“你还是她的女儿吗,她在跟谁相处、每天都见了什么人,你等生米煮成熟饭了才知道?”
“我、我也要上大学的啊,我在外地上的学,你不是知道吗…将钰?”祝珠妍见她好像冷静了一些,着急地去拉她袖子,“我发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
“你已经伤害了。”
祝珠妍无言以对。
那只有力的手拽过她的衣领,她像个提线木偶被人家轻而易举地甩到地上,膝盖硬生生磕到洗手间的瓷砖地板。她似乎也自暴自弃了,一跪不起,她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她疼,所以这一点点疼痛也微不足道了。
黄将钰在加州上大学的第二年,状态本就很糟,常常与祝珠妍通话。但十六小时的时差让她们交流得越来越少,直到某一天黄将钰发信息过去时,收到了一个荒诞的红色感叹号。
然后是两个、三个、四个……她数不清反复操作了几次,甚至不死心地跑到了宿舍楼外,频繁摇晃手机无果,才迟钝地意识到这不是简单的网络问题。
她尝试拨打祝珠妍的电话,都是忙音。
祝珠妍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
“我原本相信你有你的苦衷,我想,我可以试着把你忘掉。可是你呢?”黄将钰居高临下,“你让我在这张饭桌上见到你,你不觉得荒谬吗?”
“对不起……”
一滴眼泪滴落在瓷砖地板上,把上面的一点点污渍晕开,成了一小滩半死不活的浊水。反光的瓷砖倒映出祝珠妍的脸,她看不清自己的妆面究竟是不是花了,只有她那扭曲的表情化作一个模糊的影。
“当时我也不知道怎么面对你,妈妈说要带继父来家里让我见见,那时候他们估计早就谈妥了要结婚,她戴着好大一个钻戒,铁了心要跟叔叔好。我不敢和她讲我们的关系,只是跟她说那是我好朋友的爸爸,可是妈妈说那样就更好了,以后我们做姐妹,也算好事成双……”
祝珠妍四肢发软,忏悔般低下了头。
“我没有脸见你,将钰。”
黄将钰垂眸看她。祝珠妍过去高傲得很,哪有过这么低微的时候。高中那阵子她哪怕只是打个球赛都要梳理好头发,连球衣也十分爱惜,洗干净了就整整齐齐叠好放在自己的储物柜里,柜门一打开连木板子都是香的——祝珠妍水蜜桃味洗衣凝珠的味道,她的校服亦是如此。然而现在她在自己面前跪坐着哭泣,价格不菲的衣裙触碰到洗手间的地面都来不及去在意了。
她忽然觉得好累。
祝珠妍的哭声把她压垮了。
“这些就是你的解释?”
“你…你还想听什么呢?”
“不必再说了。”黄将钰摆摆手,像是某种破罐子破摔的妥协。“脸哭花了,赶紧想办法解决一下再回去。五分钟。”
祝珠妍闻言立刻点头,起身后匆忙地瞥了眼镜子中的自己,很快露出为难的神情。
“怎么了?”
“我……我没带包出来。东西都在里面。”
黄将钰蹙眉,对上祝珠妍茫然的眼睛,眼下疲惫之感更甚。她叹了口气道:“行了,我去帮你取。就说你想要包里的东西。”
“……谢谢。”
黄将钰走后,祝珠妍一个人对着镜子发呆。妆容毁得有够彻底,仿佛怨念缠身的鬼怪。
她以为她早就做好了足够的见黄将钰的准备,到底是高估了自己,黄将钰一出现就把她的心理建设击碎,让她溃不成军了。祝珠妍一低头,一入眼帘的就是那块电子表,她不敢细想黄将钰戴得这么久的理由,反正现在也碎得面目全非了,她蹲下把表捡起来,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
“我们……也不可能有什么了吧。”喃喃自语。
早该知道的。
早就想明白了的。
怎么还是这么难过呢?
不远处传来愈发明晰的脚步声,祝珠妍猜测是黄将钰返回了,像一下子下定了什么决心,把那块表扔进了洗手台边上的垃圾桶里。
权当断舍离。
往后她们的年少心事也随风淡去,恩怨一笔勾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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