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道不孤

　　他与贪相识，但有一点，是让做了几千年的判官的他也难以“摸透”的。
　　贪做事向来没有什么章法规矩，行事也都是随心。
　　虽说不是邪魔外道，但也绝非那正派之人。要不是戚钰是贪的旧主，估摸着鹤闻璋此生也不会跟这人，不，是这龙有什么牵扯。
　　至于灵殊，他身上更是藏着很多的谜，叫人猜不透。无论是那张与戚钰，与他故人相似的脸，还是他灵识上的禁制，还是别的什么。
　　无不说明了，他似乎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这般。
　　至少鹤闻璋眼下是不能妄下断言的。
　　不过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倒是叫其从中发现了什么。
　　灵殊三魂七魄不全，是最纯粹之人，也是最浑浊之人。善与恶，在灵殊这里倒也没什么分别。
　　他与谁接触的最多，慢慢的也会变得与其相像。
　　就像是小孩子，本就无所谓善恶，好坏，所谓的“观念”更是尚未形成，宛如一张白纸，你怎么染，他就是什么色。
　　一旦受很多人影响，他便或多或少都会带着点那些人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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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贪离开后，便从那结界破损之处到了无间狱。
　　无间狱中。
　　红莲在那人指尖浮现，半合着，只是那莲心上却坐着一个浅白色的魂灵。
　　没过多久，转而又将那红莲收拢起了。
　　…
　　那人斜斜的靠在椅上，架腿而坐，听着贪的复命，似乎心情颇好，叩扶手的声音也变得轻快多了。
　　“贪，你做的很好。”
　　座上之人轻笑了一声，轻轻抚上他的发丝，以示嘉奖。
　　贪登时像讨了食的犬一般，又朝那人凑了凑，扬起脸看他。
　　正对上那人藏在面具下的红瞳。
　　银灰色的面具，泛着寒光，似刀剑与利刃。
　　“主。你说的那……个喂那人精血是……”
　　“不该问的别问。”
　　他哦了一声，似乎有些委屈，低下头，像是意识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没过一会，又贴上去，用角在他手心蹭了蹭，扮可怜，“主，别生气…贪，知道错了”
　　“主，救了我。”
　　“我是主的刀刃，是主的狗，主说什么我都会听的。”
　　他明显感到，在他说那句话时，上方投来的视线有一刹那的停顿。
　　像是在想着什么，但贪已经无暇想这些了，只觉心里的难受大过了旁的。
　　主高兴时赏自己三瓜两枣吃，不高兴了将自己弃之如敝履。为何主就不能再看看他呢？是因为他做的不够好么。
　　那人像是察觉到了他不安的情绪，指尖又一次落到了那人发间，这次动作似乎变得温柔多了，声音也是，“叫孤看看，你可有伤到哪儿。”说着便不由分说去探查，法力像细流一点点从石缝中渗进来，淌遍他的全身。
　　贪觉得身上不疼了。傀线穿骨不疼了，被秦卿之的那柄灵剑刺了也不疼了。身为以虺身化的龙，贪愈合速度本就超过寻常人，不过是这少有温情让他有些留恋而已。
　　魔的指尖怎么可能是热的，不是指尖热，而是贪的心热了，那热意隔着衣料透过来，叫贪整个人都无措起来。
　　先前还伶牙俐齿的讥刺秦卿之的人，这会儿倒是语无伦次的起来，“没…疼，不是……我，不疼。”
　　待到身上好了，贪只听得那人问道：“鹤闻璋还不知你的如今身份吧。”
　　蹭赤敛的动作顿了顿，轻轻应了一声。
　　“…嗯，主放心，我藏的可好了～”
　　把自己的仇人误以为是恩人，却将自己真正的“恩人”给忘掉了，不就跟反认作“他乡”是“故乡”一样愚蠢么。
　　“倒有些期待，他们得知真相时的样子。”
　　“反目为仇…多么有趣的一出戏码。”
　　座上之人越想越觉得好笑，手下抚摸的动作也更轻了，而那张那银灰色面具，亦如同那人冰冷的眼睛，正泛着寒光。
　　真可怜，这是赤敛对他的一句评价。
　　当然，不只是贪一人。
　　…
　　离开洗砚池后，灵殊和鹤闻璋到了回到了酆都。
　　酆都天子殿内，陈设依旧。只是那案牍正堆着的未处理完的公文，积的更高了。
　　鹤闻璋见此，倒也不急着去批。眼神在他那里略一停留，旋即别开了眼，问他可有受什么伤。见灵殊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后，这才放下心来，而后才问起别的，道：“贪可有做什么…比如…”
　　“贪么？贪他…没有做什么来着。”
　　“诶，不对，好像有一点。”灵殊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就像这样。”说着拿指尖，学着当时贪的样子，在自己唇边上点了点。
　　鹤闻璋一听这话，面上登时冷了下来，似乎连他自个儿都没有察觉，他这是怎么了。
　　“这样用血点了点。”灵殊停顿了一下。
　　“我……弄不懂他是什么意思。”灵殊乍见他如此，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惹得他不快了，还没说完的话就吞住了，做动作的手也僵在了空中。
　　鹤闻璋飞速的收敛好情绪，安抚道：“没事…方才是不是吓到你了。”
　　“没……”
　　说没吓到那是假的。
　　刚才那个样子，沉的要下雨。
　　灵殊觉得自己就像那浮萍，在雨中被打的浮浮沉沉。
　　“贪是虺，后历劫化为龙。他予你的，是精血，龙的精血，一千年方可凝成一滴。”
　　“这血对你修行有益。”
　　说完这些后，鹤闻璋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贪会平白无故将那精血随便予人么，怎么看都觉得不会是他的作风。
　　要知道，戚钰在贪还是虺时，救了贪一命。果然虺就是虺，“蛇”性难改。
　　一想到那人，后面死皮赖脸的缠着戚钰，缠着戚钰收他做灵兽，缠着结契，鹤闻璋整个人都不好了，脸上险些又黑了。
　　早知道会有今日，就该叫阿钰不管他。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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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钰陷于“危难”时，他倒好，转头断了契约，消失的无影无踪。
　　结契，有两种，即生契与死契。生契，一人死，契约断。死契不比生契，死契，是同生共死。
　　但死契也有解法。
　　要么，在一方临死前，两者都愿意断契。要么，趁那人在还没“死”之时，亲手杀了那人。
　　…
　　鹤闻璋约末记得，贪与阿钰结的是好像是那死契。
　　一提阿钰，他心中颤了颤，像是被这二字触及了心中最柔软的地方，登时便对那人的恨意愈发重了。
　　这般忘恩负义之徒，受了伤也是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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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卿之那事，其实有着他几分默许的意味。一方面，不宜打草惊蛇。另一方面，他对那人也着实没什么好感，何况还牵涉到了戚钰。
　　倘使没这天道定规，他早将贪给千刀万剐了。
　　鹤之璋转瞬又将自己从情绪中抽离了开来，像是有着什么东西控制般，不叫自己内心再有所触动，再有所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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