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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茧缚
沈青禾单膝蹲在田埂间,纤细的指尖刚触碰到那已然萎黄、毫无生机的桑叶。
她下意识地仰头望去,原本明亮的眼眸中,瞳孔骤然紧缩——只见西北方那澄澈的晴空,正被滚滚而来的黄云无情吞噬。
定睛细看,竟是数以亿计的蝗虫,它们疯狂地振翅,那声响,恰似万千织机同时开动,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轰鸣。
"青禾!蝗群过境了,快回镇里去!"
田间一片混乱,农户们不顾一切地朝着镇子的方向奔逃。
沈青禾逆着这奔逃的人流,冲向晒场。她脚下的粗布鞋底,碾碎了满地密密麻麻的虫卵。
"周叔!把去年改良的捕蝗器全都搬出来!"
周大勇拖着那条瘸腿,一瘸一拐地拼命撞开库房的门。
"三十架都在这儿了!可这蝗群的规模……实在是太大了,咱们能行吗?"
"把它们架在桑林东南角,"沈青禾扯下头巾,紧紧地裹住口鼻,防止被蝗虫和灰尘呛到。
"阿荇今晨发现那边有片野柿林,咱们可以用柿胶板做屏障!"
桑叶在蝗虫贪婪的啃食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失,不过片刻,便只剩下那突兀的叶脉。
粘稠的虫液混合着细碎的翅膀,糊满了青禾的襦裙。
晒场上的陶缸,在蝗群疯狂的撞击下,发出一阵又一阵叮当作响的声音,而去年封存其中的柿漆,此刻正泛起诡异的泡沫。
"你这是在找死!"只见陆砚骑着一匹矫健的白马。
他快马赶到青禾身边,伸手一把拽住她的手腕,试图将她拉上自己的马背,"赵家的人在趁乱搞鬼,方才有人往胶板上泼桐油!"
青禾用力甩开他的手,将淬毒的绣针别在领口:"泼油?正好!"
"三娘,带人把浸过柿漆的稻草堆到东南风口!"
"你疯了吗?火烧起来的话……"
"烧的就是他们的后路!"青禾抬手,指向远处影影绰绰晃动的黑影,"阿荇早就盯上那几个泼油的家伙了,周叔的捕蝗器也已经改装成了火弩——陆公子要是害怕,不妨回你的药堂去称当归!"
陆砚夺过火把,冲向草堆:"今日你要是烧死在这里,明尧的束脩我来出!"
火舌窜起的刹那,一股浓烈的焦糊虫尸味扑面而来。这味道让她瞬间想起爹爹临终前,那只紧紧攥着的一把枯桑——同样是这般焦黑蜷曲,毫无生机。
掌心被火把烙得生疼,可这份疼痛,却远远不及她心头涌起的万千思绪。
眼前这三百亩桑田,承载着五十户蚕农一年的希望与生计,此刻,全都维系在她指间那摇曳不定的火星上,摇摇欲坠。
"放!"
刹那间,三十架火弩齐发,裹着柿胶的箭矢钉入蝗群。这些箭矢遇风即燃,在天空中炸开无数火流星,焦黑的虫尸纷纷坠落。
"东南角有动静!"阿荇手持短刀,刀身上还滴着鲜血,身手敏捷地翻过土坡,"逮到两个赵家的走狗,他们正往柿林里倒硫磺粉。"
秦三娘闻言,二话不说,抡起手中的铁勺,狠狠地将那两个家伙砸跪在地:"说!是谁指使你们的?"
"是…是赵公子说…"
"赵承嗣三日前就逃往州府了。"陆砚突然插话,他手持白玉骨扇,轻轻挑起那人的下巴,"你袖口的乌头草汁,只有济世堂后山才有。"
青禾听到这话,瞳孔骤然紧缩。她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半月前,陆砚让她绣的屏风纹样——那些曲折蜿蜒的线条,此刻回想起来,分明就是济世堂后山的药材分布图!
青禾静静地跪在那片焦土之间,双手在灰烬中仔细地扒拉着,终于,扒拉出半片桑叶。
秦三娘递过水囊,却被青禾轻轻推开:"三娘,把烧焦的桑枝都收起来。"
"你要这晦气的东西做什么?"
"烧成灰混入柿胶,"青禾小心翼翼地将残叶举向月光,像是在端详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桑灰能防虫蛀,或许能改良胶板。" 说完,她缓缓转头,看向陆砚,"济世堂后山的乌头草,陆公子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明日辰时,带你去看场好戏。" 说着,他随手甩出一枚铜钥,"记得带上你最锋利的绣剪。"
在那黑暗的角落里,阿荇的刀尖正稳稳地抵着一个灰衣人的咽喉。那人腰间佩戴的玉佩,雕刻着精致的螭纹,与陆砚扇坠上的纹样,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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