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赚钱(修)
三、四月份是荠菜生长的时节,这个时间,多见城里人下乡采摘荠菜。
荠菜又叫护生草、地菜,叶呈羽状,以嫩叶供食,口感清香鲜美,微带着苦味,在饭桌上是一道让人难忘的野味。
风离打算采上一些拿到临州城去卖,于是一大早背着背篓出门,上山去了。
他提着灯在山中抹黑寻觅,一开始要一株一株仔细查看,确定根茎叶全部一致方才动手挖,将背篓装了一个底后,他的手法也开始熟练起来,只需稍摸一下,就能立刻锁定这一片的荠菜。
风离闻着荠菜的清香,已然有些迫不及待将清炒荠菜、荠菜炖鸡蛋、凉拌荠菜都给时镜上一遍。天朦朦亮时,背篓终于装满了,他又挖了几株连根带土的荠菜,打算埋到自家院子里去,那样来年就有新的荠菜了。
不过现下他可来不及回家一趟,临州城与白鹅村有五里路,稍微有点远,为了保证荠菜的新鲜,他必须马不停蹄往城里赶。
好不容易赶往临州城,天已经大亮,街上摊子都开了张,一路上看到卖包子的、首饰的、香料的,好不容易才寻了个空位。
下次看来还要早点。
他第一次卖东西,心里没什么底,把荠菜打理好整整齐齐放在背篓里,便呆呆坐在那,半天都没个人上前问。
“你这是卖的什么?”
旁边一个青年翘着二郎腿,枕着双臂,仰躺在一个折叠小椅上。那青年生得眉清目秀,人模狗样,整个人却不修边幅,一直裤腿挽起,一只裤腿拖地,脚底还有未干的泥土痕迹。
他面前零零散散摆了许多香包,花花绿绿的,不同味道混在一起,却不显得呛鼻,反而层次分明,颇有点像在旁边放了个香炉。
风离心想,一个大男人卖香包,好生古怪,却也没说出了,只答:“大哥,我卖的荠菜,今早才摘的,新鲜的很,三文一把,要来一把吗?”
那大哥瞥了一眼,随后拿了两把,道:“送我两把,我告诉你怎么卖出去。”
风离睁大了眼睛看着那青年毫无犹豫地捞了两把荠菜装到了自己的匣子里。
大哥忽略风离清澈的大眼睛,清了清嗓子,装作无事发生,直道:“你把菜从背篓里拿出来摆好,大声喊‘新鲜荠菜,三文一把’,不肖片刻,就有人来看。”
风离眼神亮了,听从了大哥的意见,开始他喊得有些不自在,后面卖出几把后,越喊越自信:
“新鲜的荠菜嘞——刚摘的野荠菜,清香脆嫩,包饺子鲜掉眉毛、炒鸡蛋香道邻居来敲门、凉拌比肉还香,吃完舔盘子啰!春天第一口鲜,错过等一年!三文一把,五文两把,便宜又好吃,快来买啊!”
青年翘着二郎腿倚在椅子上斜眼看:“学得还挺快。”
在风离的叫卖下,来摊子的人越发多了起来,风离忙的不亦乐乎,一把,两把,三文,六文......一手递荠菜,一手收钱,一来一往,生意不断。终于,荠菜在午饭前被卖得差不多了。
风离清点一下,发现一上午就赚了八十文,比起之前在茶馆里打杂足足多了一倍!
“大哥,今天多谢你了,这还有几把都送你了。”
青年欣然接受,继续闭眼躺椅子上晒太阳,对于面前的香包一个也没卖出去丝毫一不急。
风离心中疑惑,这人告诉我怎么叫卖,怎的自己摊子上的东西却是一点不在乎?
又想到时镜喜欢茉莉花,正巧青年摊子上有,便花了两文买了一个,然后挂在腰间哼着小曲,先去驿站拿了封信,随后背着背篓打算赶回家去。
感受钱袋子里的碰撞声,他心情愉悦极了。
风离回到家里,时镜正坐在院子碾药,旁边的兔子正嚼着菜叶子。
“阿时,早饭吃了吗?”他走前在锅里温了粥。
“嗯。”时镜深深看了他一眼,淡淡应。
风离忙着放东西做午饭,没有发现时镜身上的变化,一边淘米,一边自顾自道:“阿时,今天我上临城卖荠菜赚了不少,多亏了一个大哥,要不是他我可卖不了这么多,本来我打算留几把的自己吃的,我看大哥一上午也没卖出去是什么,就都给那大哥了。哎!你说好笑不好笑,会教徒弟,自己却是不会卖东西,对了,我还带了只香包,等会挂床头,闻着好闻......”
时镜看着桌子上的东西,一个蓝色的香包,馥郁芬芳,清淡优雅,以及香包旁边的信。
上面写着没有落款,只写了“风离亲启”四个字。
他看了一眼,随后伸手,在信的上方逡巡片刻,最终选择拿过香包,将它挂到床头。
“阿时,我们今天吃香菇蒸滑鸡怎么样?”风离翻出了前几天王婶送的一袋干香菇。
时镜自然没有意见,挂好香包后便出去帮忙,径直路过桌子上那封信。
临州城西一条深巷里,传出炒菜的声音。
冯季将炒好的荠菜端到桌子上,“尝尝。”
沈乘风夹了口菜,味蕾被一股清香包裹,荠菜鲜嫩清甜,微苦回干,让人食欲大增。
“这菜哪来的,味儿挺别致。”沈乘风又夹了一口。
“一小孩送的,荠菜,你应该没吃过。”冯季想沈乘风常年在宫里,应是没吃过这野味儿。
沈乘风:“你那盯梢怎么样?”
冯季毫不讲究:“那老狐狸挺沉得住气,半个月屁都没放个,再等下去银子都销赃了。话说你们消息靠不靠得住,会不会是他们改道了。”
沈乘风对于老友的质疑没有丝毫怨气,轻描淡写抛了三个字——再等等。
冯季看着沈乘风将最后一点菜赶到自己碗里,一扫而光后发出满足的嗟喟,嘴角一抽搐,心道,到底是等老狐狸露马脚,还是等你在外面逍遥快活够了。
然而,冯大爷到底是低估了沈大人的责任心,出外务可是他磨了那位好久才争取到的,自然不能敷衍。
不然日后可没机会出来了。
“我有一故友不出意外应该也在临州,可以借他一用。”沈乘风抢了冯季那张折叠小躺椅,打直了脚悠悠然挂在上面,一边说话一边暗自计划找机会顺走小躺椅。
冯季挑眉问:“谁?”
沈乘风一笑:“江湖第一人,惊鸿剑尊,时镜。”
冯季怀疑:“他?你怎么忽悠来的?”
沈乘风表示自己很无辜:“也是赶巧了,他那宝贝弟弟逃婚,恰巧路上遇到我们的人,别这样看着我,那会儿我还在宫里,可是一点都不知道啊,不然肯定把人给送回去不是,我离宫前他让我查他弟在哪,我勒个娘嘞,谁懂我发现白虎堂的行脚商把人拐到临州时的慌张啊!”
冯季心中腹诽,慌张个屁,我看是得了个好使唤的傻子偷着乐吧。
沈乘风暗自盘算:“说来他收到消息时离临州也不远,现下应该在临州逗留了几天了。”
冯季鄙视:“呵呵,说不准人家找到弟弟就回去了。”
沈乘风对冯季的眼神视若罔存:“你这话一听就知道没有弟弟妹妹,都离家出走了,不花点功夫是不会回的,何况这可不是普通的离家出走......”
是逃婚啊......
时镜可有的忙了。
然而,沈乘风离开皇宫多日,整日的注意力在‘老狐狸’上,没有关注时镜后续的消息,不知道他在来临州前还去了趟碧落谷,也不知道现在的时镜记忆全无,武功尽失。
否则,他此刻可没法这么云淡风轻了。
琥珀色的鸡汤微微颤动,清澈透亮,浮着几星金黄的油花。雪白的鸡肉嫩得几乎透明,轻轻一夹便骨肉分离,入口即化;深褐的香菇吸饱了汤汁,饱满柔韧,咬下去时鲜香在齿间迸发。姜片的辛香与香菇的醇厚交织,渗透进每一丝鸡肉纤维里,汤头浓而不腻,鲜得纯粹自然,喝一口便暖意从胃里蔓延至全身。炖煮的火候恰到好处,鸡肉滑嫩脱骨,香菇柔韧弹牙,汤汁醇厚回甘,每一勺都带着浓郁的鲜香,让人忍不住一碗接一碗,暖胃更暖心。
风离看着时镜将整碗汤喝尽,表情舒展,琉璃色的眼眸像是被水汽润得柔和了一些。
风离撑着脑袋紧张地望着时镜:“怎么样?”
时镜看了风离一眼,垂眸:“味道很好,我很喜欢。”
仅仅八个字却让风离如躺在棉花上一边,下一刻仿佛要飘起来了。这手厨艺,他其实用心准备了很久,但未敢给时镜尝过......
时镜那会刚当上武林盟主,越发忙碌,甚至十天半个月风离都不能见他一面。
“少阁主,时盟主还在与众派商议正事,您先请回吧。”
青年生了一张狐狸脸,颧骨略高,下巴尖细,他面上总是挂着笑,两只狭长的眼睛笑时眼尾微挑,像极了庙里笑面菩萨的泥塑。
风离问:“那哥哥什么时候议完事?”
青年笑而不语。
风离失落,本要乖乖回去,却见一童子端着几乎原封不动的吃食从里面出来,微微皱眉,心下却是暗自做下了一个决定。
此后,风离开始苦练厨艺。
又有一天,他端着一盘大小不一的糕点再次找时镜。
“少阁主,时盟主还在与众派商议正事,您先请回吧。”青年还是相同的话,相同的笑。
风离做好了自己第一盘糕点,迫不及待想让时镜尝一下:“我就去送下糕点,不会打扰什么的。”
风离心里美滋滋的,已经想到时镜吃下自己的糕点后夸奖自己的场景。
看,这是我的弟弟,我都没想到他做的糕点这么好吃,大家都尝一尝。
他陷入幻想,没看到青年狭长的眼里淬出一抹毒。
“少阁主,这糕点,您自己尝过吗?”
简单的一句话,风离却无法回答——因为他确实没尝过。
从小被宠着长大的小孩,稍微做出一点东西,不管做得怎么样,都会收到长辈的夸奖,以至于让他生出错觉——全世界都围着自己转,只要自己用了时间,用了精力,所有人都该侧目为他鼓掌。
青年的话轻轻的,却将那个被人刻意营造的美好的世界,撕开了一道口子。风离没有得到他认为应有的夸奖,而是感受到真实世界里冷冰冰的审视和质疑。
自己做的东西自己都没尝过,凭什么要别人吃?
你花时间做了,别人就一定要配合你品尝吗?
你在此刻端进去,不觉得冒昧吗?
你真是想为你兄长分忧,还是来讨夸奖的?你还是小孩吗?
十六岁的风离,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幼稚可笑。时镜在他这个年纪已然承担起照顾他的责任,而他却还是个要人哄的孩子......
青年笑意有点凉:“少阁主,您的兄长是举世闻名的惊鸿剑,若您真的想帮时盟主分忧,不若将武功练好,毕竟,您也不想每次都让时盟主为你收拾残局吧......”
风离的心思被赤裸裸摆在别人面前,他顿时觉得一阵羞愤,甩下了糕点,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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