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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
“嗐,老兄,没想到咱两这么快就要分开了,真是舍不得你啊。”威廉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吞云吐雾,伸了个懒腰,手臂随意地搭在脑后,嘴角噙着笑意,油腔滑调地说道。
“快别提了,真是倒了大霉,”亨利附和着威廉低声咒骂了一句,可心里却早已有了隐隐的猜测——多半是伦纳德·巴斯特那个家伙察觉安妮不见了,如今正发疯似地到处搜查。但是底下的人不知深浅,毫无章法地乱窜乱撞,搅了自己的局,这也不是个办法......
“呵呵,听说你要搬去和盖伊一起住了,”威廉突然换了个话题,语气中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这惩罚,也就校长那老头子想的出来了,哈哈哈。诶,说真的,我宁可像汤姆他们那样被罚两周禁闭。这搬去和盖伊一起住,你不得被好好学生每天耳提面命、痛改前非、洗心革面啊。哈哈哈哈,我都开始期待下次再见到你会变成什么模样了!”
亨利微微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威廉:“哦?我才不信。盖伊惜字如金,每天和我说的话超不过五句。”而且每次都是在我想溜出去的时候,才会和我说话,暗示我巡查时间——亨利在心里默默补上后半句的吐槽。
“嗯?这不能吧...”威廉怔愣了一下,手垂到床边磕了磕烟灰,仰头望着天花板边回想着,边喃喃自语,“九、十...就我这学期就已经被他抓住十次了,每次都在我耳朵旁边唠叨最起码一个小时...那帮小子们也没一个逃过他训话的,尤其是低年级的小兔崽子们,见了盖伊简直就像老鼠见了猫...”
“诶?这么一想,你这学期还真是,天天往外跑,几乎都没被抓住过,运气也太好了吧!”威廉突然腾地坐起身,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偶尔抓住的那一两回也是被盖伊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威廉来了精神,抻着脖子绕着亨利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仿佛想要从他脸上找出点什么端倪。
亨利耸耸肩,嘴角挂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怎么着,该不会是小爷我太好看了,他迷上我了吧?”他说着,还故意朝威廉抛了个夸张的媚眼,带着几分戏谑的味道。
没想到,一句简简单单的玩笑,威廉的反应却很奇怪。在亨利的预想里,威廉要不然直接骂句“滚蛋”,要不然就着这个话题开开黄腔——但是很奇怪的,威廉的表情却是一瞬间的僵硬,眼神有不自然的闪躲——虽然转瞬即逝,但亨利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
“放屁,”威廉重新躺回了床上,找补似的又嬉皮笑脸地说道,“啊哈,我想起来了,你不是他表亲嘛,怪不得,还是一家人好啊。”
“嗯?”亨利又一次惊讶到了,“你消息还挺灵通的。”
威廉得意地吹了个口哨,摆出一副“这还用说”的表情,手枕在脑后,悠哉地说道:“开玩笑吧你,全校都知道。你转学来的前一周,盖伊和好多人说过自己表亲要来,还嘱托过我好几次,让我好好照顾你呢。”
“这我倒还真不知道,”亨利轻笑了一下,语气带着几分自嘲,“嗐,也不怕你笑话,说是表亲,但是其实也不太熟。我反倒还羡慕盖伊能几个小时地唠叨你们呢。”
“欸,我跟你说,你别看盖伊总是正襟危坐、不苟言笑的样子,其实是个面冷心热的孩子,善良着呢。”威廉把烟熄了,一骨碌坐起来,又来了精神,凑近亨利故作神秘道,“你知道盖伊为什么要到处说你是他表亲吗?”
亨利挑了挑眉,看着威廉神神叨叨的样子,心里觉得有些好笑。怎么,这老哥真把他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天真公子哥了吗?不过既然威廉兴致这么高,他也就顺着对方的话往下接:“哦?这里面还有什么缘故吗?”
“那当然啦,先不说这能让你享受到不少特殊优待,喏,就比如说这个宿舍。再者,就你转学过来的这个时间点,也少不得被人天天嚼舌根子。更严重的,要是你啥也没有地进来,这半年还能这么安稳地度过、每天滋滋润润地想干嘛干嘛?那不是开玩笑嘛。”威廉又是挤眉又是弄眼,摇头晃脑地说完,给了亨利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这么严重呢,”亨利若有所思地开口,“这诺顿公学不是以秩序严明著称吗?怎么还有这种事。”
“嗐,你来的时间短,又总是找到机会就溜出去,哪能知道,”威廉摆了摆手,语气中带着点无奈,“越是秩序严密的地方,才越会出这种事。更何况诺顿公学主要培养的是神学和政治学,这种地方,规矩再严,也是挡不住人心的。”
“也是,”亨利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那盖伊怎么也不管管?”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威廉猛地瞪了他一眼,语气里竟然带着一丝愤愤不平,“现在这还是在盖伊的整改之下好多了呢,之前约翰那混小子当级长的时候,才叫一个乌烟瘴气。”
亨利看着威廉义愤填膺的样子,突然有点忍俊不禁。这家伙一提到盖伊,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简直比盖伊的亲信还要亲信。真是没想到,威廉这个经常被盖伊训话的人,竟然对他这么护短,真是有趣。不过也是,盖伊怎么可能让自己随随便便地接触个舍友呢?可不是得精挑细选出来的。
“欸,你别不信,”威廉被亨利那半笑不笑、懒洋洋的表情激得急了,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来,誓要说服盖伊,“你知道托米·贾德吗?算了,你肯定不知道,他就是被盖伊救下来的,要是没有盖伊,这孩子就毁了。我跟你说当时的情况,那时候,盖伊还不是级长呢,我记得是前年的冬天......”
亨利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威廉聊天——主要是威廉在说。威廉比盖伊大两级。从他第一次见盖伊讲起,讲到现在,滔滔不绝地讲了好多盖伊的事情——全是在说盖伊的好话。威廉讲得极为认真,论点清晰,论据详实,甚至连叙述的节奏和语调都拿捏得恰到好处,若是把他说的话整理成文,大概能成为一篇修辞优美、逻辑严密的“人物赞颂”佳作。
在威廉的描述中,盖伊是一个品学兼优、善解人意、待人公正、作风严谨的完美青年,几乎全世界所有的美好形容词用在他身上都不过分。威廉就像是某种宣传机器,丝毫不带停顿地为盖伊歌功颂德,仿佛要让亨利彻底相信:盖伊不仅是这个学校里最优秀的学生,甚至是这个时代难得一见的卓越人才。
然而,亨利听着这些话,心中却忍不住冷笑。他倒是真心希望,盖伊像威廉说的那样,是一个单纯美好、品学兼优的优秀青年。但是他自己的眼睛、头脑和心都在告诉他,事实恐怕并非如此。盖伊恐怕不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而是一朵根深盘错的曼陀罗——那种花越是美丽,越是危险,越是吸引人靠近,越是让人难以脱身。更何况,亨利自小到大接触最多的人——那些政客,表面道貌岸然,内心却如迷宫一般复杂,每一分笑意、每一句话、每一个微小的动作,背后都隐藏着精心计算。盖伊的一举一动,有些这样的风格。
亨利眯起眼睛,观察着威廉。他看似大大咧咧,毫无城府,可亨利几次试探性地把话题引向某些敏感的方向,威廉却总能不着痕迹地绕开,甚至用一种轻松随意的方式,让人完全察觉不到他的回避。这个人,像蛇一样敏锐,像狐狸一样狡黠。那么,他说的这些话,有几分真情,又有几分假意?这些赞美,是他自己乐于表达的,还是盖伊授意的?
第一天的下马威、对先生们的虚与委蛇、对学生们的恩威并施、对自己的灵活变通、伯爵子爵两府的通信、如今威廉热心肠的聊天......桩桩件件都在告诉自己,盖伊不是那么简单。不过,是聪明人。聪明人最好打交道了。正合我意。亨利微微笑。他又想起伯爵之前的交待:拉拢盖伊。想在政界站稳脚跟,离不开神学界的支持。自己借着“背黑锅”的罪名离开雷克斯来到诺顿,为的也是这个。盖伊,作为圣心大教堂接班人的热门人选,未来极有可能成为神学界举足轻重的人物,果然名不虚传、值得一会。
这半年来,自己与盖伊已经成为了朋友——政客式的朋友——面上亲热无比,但总透露着虚假——就像热锅里放凉的油一样,表面滚烫,内里冰凉油腻,让人直犯恶心。
“我不想和你成为这样的关系,只有价值交换和利益合作的关系。”亨利轻声喃喃自语,目光落在楼下的那道身影上。
听到消息下楼迎接的威廉已经和盖伊会和了。两个人亲亲热热地并排往宿舍的方向走着,交谈间时不时传来笑声。
亨利盯着盖伊的身影,又想起自己养的那只波斯猫——那只猫漂亮、聪敏、高傲,但在驯服之后,也会变得温顺、娇俏、黏人……
情感,我需要情感的连接...亨利心中涌起一股冲动的热流,转身大踏步地往楼下走去,嘴角扬起一个明朗的笑容,嗓音清亮地喊道——
“嗨,盖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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