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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前厅,宾客纷纭而至,乘着明媚的朝阳,马车一波接着一波来,已经下车的彼此间面面相觑,互相有些尴尬。
全因郎君朝中做事辛苦,来的都是久在深闺的小姐夫人,往常勾结着讲究人的小话,打发时间的方式也就这样,现时当事人露面难保不心虚。
可有一人嚣张跋扈堂而皇之从太傅家府门拾级而上,一左一右尽是丫鬟侍候。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十小姐何在,余要见她。”
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谁人不知来人是大名鼎鼎的柔亲王妃,柔亲王在边疆战功赫赫,皇帝也要礼让三分,巴结她哄得妃子高兴,数不清的好处从指甲缝里漏出来。
前呼后拥者中一人表现最亮眼,谄媚的模样真让人难以置信她是体面的官眷妇人,开国县男夫人道:“姐姐好巧,十小姐还未出阁年纪小,您可别吓着她。妾为您引路至探春宴,待会儿她见了您肯定欢喜得不得了,您心善貌美,说话声略低些旁人也能听见,妾说这话别无他意,只是恐您伤了嗓子。”
漂亮话谁不会说,酸溜溜的情绪蔓延开来。自恃身份的开口了,中书舍人之妻宋馗,也就是十小姐家的正经连襟道:“这次探春宴名为赏花实为择婿,我家三郎攀上太傅府这门高枝属实三生有幸,为还恩情我自愿替三小姐把关。”
“不像某些人身份地位低下还丑人多作怪,无理硬攀亲。”
“十小姐到!”
正当人群喧闹之际,听见小厮洪亮的报名声,再看向来人空气忽地寂了寂,而后又爆发出声声惊叹。
府内檐牙高绝,亭台楼阁金碧辉煌,清晨候鸟高飞轻落于瓦楞,尖利鸟喙吐出阵阵轻啼,红砖绿瓦衬得一身绿衣的郑语富有雍容华贵之感。
“咦郑语旁边那位是谁,我瞧着美貌不逊于三小姐。”
端看两位女子中的另一位,肤如凝脂,领如蝤蛴,弯弯柳叶眉,头绾垂鬟分肖髻,挽着郑语迤逦而来。
“她是周芳,礼部尚书之女,因是家中独女所以备受宠爱,关系与郑语十分要好。”
户部尚书的夫人冉墨孤有了打算,尚不了太傅府千金,让儿子与周家联姻,两位尚书强强联合也不错。
老狐狸冉墨孤,休想压她一头。仗着在皇后宫中侍疾两年,学了皇室正统礼法就处处表现得高人一等,那副故作清高的模样真惹人厌。
耍阴谋诡计,她楚雄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走着瞧。
于是楚雄迎上前,禁步叮当作响,悦耳动听,拿出最好的礼节,道:“十小姐别来无恙,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满月宴时送琥珀黄金长宁锁。去年谷雨时节正儿丛中打猎得上好虎皮孝敬给我,我将它制成虎裘,今借花献佛赠予你,小翠?”
戴着碧玉扳指的手掌轻拍,小翠呈上锦盒,赫然是毛色油亮,针脚紧凑,用一整张虎皮制成的稀罕物。
周芳眸中闪过惊艳之色,随即胳膊肘碰了碰郑语,悄声道:“上等货色,她下了血本了,你做太傅的爹爹攒多久俸禄能攒到给你买一件虎裘。”
“她给你这个你能不回礼?”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郑语当时惊呆了,此等绣工在岛上妥妥的三等绣娘,缝制一件赏钱三两,顿时她两眼放光,起了招揽意头,“来人上茶,去私库取余珍藏的龟甲茶,楚夫人不吝赐教,余向您讨教刺绣秘法。”
她有皇后我有欣妃,楚雄不甘示弱道:“十小姐厚爱无需多言我愿倾囊相授。”
几人簇拥着一路行进到了后院百花厅,百花亭一片花团锦簇生机盎然景色,贵妇人们屁股刚沾上凳子边,柔王妃王衡率先发难,身着绿色披帛,黄色印花襦裙,耳朵坠着流苏耳饰,簪花戴翠玉头饰,保养得当的脸上流露出凌厉之色,“十小姐近来可好,不仅她楚雄有大礼相送,余亦有件珍宝请诸位观赏,来呀!”
相谈甚欢的二人闻声看去,惊了个彻底,但见盘发斜插玉簪,身着灰色襦裙,眼前覆白纱,怀抱琵琶的秀丽女子不知何时无声息藏匿花丛中,身形如同雏燕般轻盈,整个人归鞘的剑一般内敛坚忍。
“这是谁啊?”有人惊叹却又立即闭上嘴,对上王衡制止的眼神瞬间退却。
百花厅鸦雀无声。
琴声幽幽,她手腕轻轻旋转,手指灵活且快速在琵琶上舞动,小弦切切如私语。曲是好曲,就是曲高和寡不够通俗易懂,更别提贵妇人们平时被禁止读高雅书籍,大湘人尽皆知四书五经骑马射箭是男子专属。女子天生被压迫,接触的书籍仅是女则女戒等规训类,这场针对于女性的思想禁锢潜移默化进行三千年,腐朽制度亟待一天命人更改。
其余妇人面露疑惑,翘首倾听来之不易的好曲子,即使听不懂也珍惜新鲜事物,毕竟她们不像男子纵马驰骋天地,征服星辰大海,她们的世界很小很小,仅容得下丈夫家庭孩子与刺激心灵的勾心斗角。
真真可怜得很。
萧瑟的春风吹拂十里桃花,郑语满怀惆怅,此曲是她门下赢墨所作,名为《霸王弓》,意味深长,主旨是为天下默默无闻女子抱不平,描绘无数女子惨遭埋没受尽屈辱的故事,曲调哀婉,一名名空有才华无处施展拳脚的巾帼跃然心上。
秉着能帮一把是一把的心态,她创立专收女子做工的炼金岛,收养孤儿,命门下弟子致力打拐,所谓高处不胜寒,因为她是女子,数不胜数的人目露狼光盼着将她取而代之,拉下高台。
周芳也听懂些许,她的友人在一处小院藏书万卷,她沾光识了字,通晓诗书礼易春秋其中种种道理,脑子变灵光不少,可她势小力薄除感慨外做不了什么。
再听,曲风折转,忽如疾风骤雨扑面而来,铿锵有力的琵琶声声如裂帛,仿佛一位位醒悟的女子奋起反抗,声嘶力竭对抗命运的不公。
曲中的杀气令个中人的冤屈得以传达,胆小的贵妇人心惊胆寒,急着扶旁侧侍女的手臂,而王衡轻蔑一笑泰然自若站起,霸气道:“停!”
曲终。
“瞧你们吓的那样,简直毫无骨气!哪像那二位小姐一滴眼泪都没留,这才是真真正正的女子风范。”
“余可怜十小姐近来食欲不振,借着好曲又有好酒助兴,英迁,再弹一曲拿手的,若逗得她喜笑颜开你从今往后不必跟余。十小姐,这丫头任你处置,你意下如何?”
“人各有志,不如听听她的意见。”
英迁抚弄琴弦的手指一顿,身不由己之人的意见真的重要吗?
明明她并不眼盲,却因柔王一句“此女明眸皓齿”,她就要时刻遮住浑身上下最美丽的地方。
抬头“望”向将来的主人,京中传言太傅千金不爱美食不爱妆品不爱话本,唯爱搜罗会做好看衣服的绣娘在府中待命。
而她不会做衣裳,不得主人欢心,头几个月只怕日子难过。
回眸“望向”旧主,英迁唇角微微下垂,装作不舍,道:“妾舍不得您,望您垂怜。”楚楚可怜的模样仿佛离开王衡活不成了,只因没有人敢用见异思迁的奴婢,适当留恋旧主会被人高看一眼。
“方方面面都面面俱到了还是有下人不服从,这管教奴婢的办法谁能有你明白呀韩雪琴。”高云钱神色有些微妙,她着紫杉,额间戴抹额,出门前没看黄历,她是撞了什么狗屎运,倒霉听了晦气的曲子。
身为柔王妃理应以身作则,王衡不遵守戒律公然把暗卫这类腌臜物种带来显眼,丢得是贵族圈的脸,贱民们知晓了纷纷效仿,搞出个阴盛阳衰的不伦不类局面,她王衡该当何罪。
别以为她不知道,英迁看着无害实为暗卫第一人,翻山越海取人性命,无所不用其极。
韩雪琴:“秦王妃何出此言,可是有不听话的奴才以下犯上冒犯了您?不介意的话,妹妹去您府上小住定能训得下人狗一般听话。”
韩雪琴与高云钱臭味相投,虐待奴婢的一把好手,是奴婢见了生畏,贵族见了落泪。
高云钱朝素宛使了个眼色,素宛毫不客气提溜起英迁手腕,“我家主子慧眼识珠,发现了这人偷学武艺,诸位贵人瞧她掌心遍是厚茧,全然是十八般武艺无有不沾的样子。”
四下一片惊骇,女人学武是多么可怕,传出去外面的人可不会管她们有多无辜,名声臭了只有等夫君休弃。这柔王妃平时不识大体也就罢了,牵连她们她也好意思。
一时间没有人替英迁说话,最狠的甚至提议处死英迁灭口,不顾英迁是否父母健在,有亲人牵绊。
郑语出声了,“这丫头我收下了,望诸位夫人不要为难,手上有茧子并不能说明什么,也许是这丫头小时候苦活做多了留下的痕迹。王妃娘娘,还不替英迁解释下,这丫头留恋明主都忘记替自己辩解了。”
王衡眼角流露出得逞,“大差不差,这丫头上个月犯错了,我让她劈了两个月柴,仅此而已。”
“两个月能养出这么厚的茧子么?”
微弱的疑问很快被劫后余生掩盖,为了保住利益无人在意真相。
楚雄悻悻然,又抱有一丝侥幸,万一王衡被休,她又全身而退呢?看笑话的心理留存了一点,贡献给了王衡的丫鬟,她佯装发怒,“你主子生气你也不劝着点,如此磋磨英迁还以为柔王府男人死光了,要让女人干粗活,你是不是等着主人家感情不和,跻身做通房!”
王衡耷拉着眼皮,老神在在。玉蒻翩然跪下,莫名让人火大。
你方唱罢我登场,玉蒻战意熊熊,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誓要气煞楚雄。刑部尚书处处与她家老爷作对,前朝后院密切相关,挣面子的事就交给她。
郑语伸出尔康手,想要挽救一条无辜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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