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涛的殡仪馆打工日常

　　那是张涛跟张哥一起出的第二个案子。
　　早晨去殡仪馆以后，他特别喜欢先去一趟殡仪馆的小花园。对于张涛而言，这个小花园有着特殊的意义。他偏爱在这里抽烟，不是因为烟瘾，而是这片被大师断言风水极佳、充满灵性的地方，仿佛能让他与另一个世界有所沟通。尽管他内心深处并不真正相信鬼神的存在，但总是试图通过各种方式去探寻、去证明些什么。
　　他长得好，人缘不错，会喝酒会撩妹，跟馆里年轻的小师傅周先生玩儿的很好。这里的“先生”并非普通的尊称，而是特指那些精通算命术数的人。
　　得周先生教导，他花高价从殡仪馆的“服装寿衣”供应商那里买了一把据说开过光的铜钱儿。有事没事就坐在小花园盘铜钱儿，给奶奶念经超度。他经常怪罪自己，怪自己没有早点回家，没有早点陪伴奶奶。
　　正当他反刍的时刻，张哥一通电话打过来，让他出发去接尸。
　　地点在公寓的25楼，死者是一个八十来岁的独居老太太。据物业说老太太卖了没有电梯的大房子，专门来买了这套高级公寓，就是觉得这个小区的配套设施好，以后生病用得着。但配套设施还没用上，人就没了。
　　老太太家里收拾的挺干净，一切显得井然有序，饭桌，茶几，空调上都罩着勾了花边的罩布，沙发上还放着勾了一半的。张哥感叹老太太手艺挺好。张哥不禁感叹老太太的手艺精湛。
　　据民警初步判断，是地板上未擦干净的菜汤导致老太太滑倒身亡，而她的离世竟长达一个月后才被发现，尸体在夏季高温下已经严重腐败。
　　老太太脸部朝向地面，牙齿、肌肉间已有蛆虫出没。张哥抱起老太太，将老太太装进入殓袋里，可谁知脸皮却粘在了地上。老太太死了一个月才被发现，尸体在夏季高温下已经融化。张涛被分配到的任务，是需要用铲子将黏在地上的脸皮「刮起来」。
　　张涛再也无法直视现场，只好打量着房间，以此来缓解尴尬。
　　房间被收拾的很有条理，甚至沙发旁边还有很多读书笔记。电视柜上还摆放着她与家人的合照，她有一个女儿。倒不是孤寡老人，张涛想。
　　周围的邻居凑上来看热闹，从邻居的只言片语间好像就拼凑出了这位老人家的全部人生。
　　老人家退休前是中学老师，相当于是高知。老伴死的早，她一个人拉扯孩子长大。但老太太心态挺好，贼乐观，广场舞，合唱团，能参加哪个就去参加哪个。还行，不算孤独，张涛说。
　　“这是驴粪蛋子表面光，光看到好看不到坏。”隔壁的全职妈妈瞥了张涛一眼。
　　老人家白天看似是过得潇洒，但一到晚上就自己在家里哭，声音大的隔壁都听得见。
　　“人啊，到老了，还是得有陪伴。”旁边一女邻居接话。
　　张涛不由得想起自己，想起奶奶。大儿子一家不亲，小儿子不知所踪，连孙子也不回家，奶奶的后半生也是这么孤独吧。
　　尸体被运回殡仪馆后，张涛在冷柜的信息单旁默默放上了一朵小白花。
　　三天后，老太太的女儿终于赶到，她催促着尽快火化，并要求一切从简，选择最便宜的服务。张涛注意到，这女儿脸上没有丝毫的悲伤与不舍，仿佛死者的离去与他们无关，好像死的不是他们的亲人一样。他对这种冷漠与无情感到鄙夷，又是一个不孝顺的，就跟他爹一样。
　　火化需要四十分钟。当时张涛正站在火化间外的家属等候区抽烟，眼瞅着这女人接了一个又一个电话。女人似乎是公司高层，一会儿冷脸对下属安排任务，一会儿对上司谄媚，安慰上司情绪。
　　火化过程需要四十分钟，张涛站在火化间外的家属等候区抽烟，目光不时瞥向那位忙碌接听电话的女人。她似乎在公司担任高层职务，一边对下属冷脸安排任务，一边又对上司谄媚讨好，情绪切换自如。
　　火化结束，女人进入捡骨室，看到火化炉上的骨灰时，她竟双腿发软，跪倒在地，眼泪夺眶而出，不敢上前。
　　这一幕深深触动了张涛。他意识到，人的情感是如此复杂而多面，有时候，表面的冷漠与内心的深情并存，让人难以捉摸。他开始反思自己对情感的理解是否过于片面，是否忽略了那些隐藏在表象之下的真挚与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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