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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路
乔雁心乱如麻,“那……那只是个意外,倘若我跟知县大人解释清楚,说不定事情还能有回圜的余地……”
兰犀静静地看着她,像是在说你怎么还不明白。
若死的是个贩夫走卒也就罢了,可那人偏偏是夏侯小公子,就算知县大人肯主持公道,都察院御史也不会放过她们,继续留在这里无非就是死路一条。
一直没出声的云娘突然开口了,“我跟你们一起走。”
“云娘?”二人吃了一惊。
云娘叹了口气,“我十三岁被人牙子卖到丹州,买我的那人新婚夜里得了急病死了,孟老头在路边贴了个告示招厨娘,我就来了慈幼院一直待到如今,一直无夫无子,也没什么念想。”
她顿了顿,接着说:“你们两个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这世道对你们这样的孩子来说,太险恶。”
“我放心不下。”
她的声音几近温柔。
兰犀默然片刻,走到云娘跟前跪下,“我从小无父无母,若是你不嫌弃,我们从此就以母女相待。”
乔雁也下了床,扑通一声跪下,叫了声娘。
“好,好,都是云娘的好孩子。”云娘抹了抹眼角,把两人扶起来,珍而重之道,“从今往后,我们母女三人相依为命。”
……
跑路这种事宜早不宜迟,三人商议一番,便匆匆收拾了一些衣物和盘缠,约定在后院汇合。
天色渐晚,北风呼哧作响,丹州城今年比往年入冬更早,沾染了几分肃杀的寒意。
一群官兵,黑压压一片,站在慈幼院门口,像来索命的无常。
大门打开,孟院长走了出来,第一眼看见最前面的韩松和张青,随后又见到躲在张青身后的邵平平,他皱了皱眉。
“不知知县大人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韩松对读书人向来尊重,客客气气道,“有人举报,说杀死夏侯公子的凶手就藏在你们院中。孟院长,可否借道让我们搜查一番。”
“大人,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是说我的门生杀了人?有何证据?”孟一白严肃道。
“这位邵姑娘亲口所言,她与那两个凶手乃是同屋,她说的话即是证据。”张青指了指身后的邵平平。
孟一白瞪了邵平平一眼:“邵平平,你对知县大人胡言乱语说了什么?”
邵平平站在张青身后不吭声。
“她说,人是乔雁和兰犀这两人合伙杀的。”张青扶着剑,顿了顿,似乎是不耐烦了,“好了,借过吧,孟院长,事关重大,不要妨碍官府拿人。”
张青说罢,直接绕过孟一白,带着手下进了慈幼院。
韩松抱歉道,“孟院长,失礼了。”也跟着进去了。
留下邵平平站在原地,踌躇片刻,也跟着进了大门。
“每一个角落都要找,给我找仔细喽。”张青吆喝了一声。
一群人立即四散,在慈幼院中大肆搜寻起来。
邵平平有些不安,道:“我已经带你们找到凶手了,说好的五十两银子,什么时候给我。”
“等抓到凶手,供出夏侯公子的尸身,给夏侯大人一个交代,衙门自然会将五十两银钱给你。”张青做了个请的手势,道,“邵姑娘,带路吧。”
邵平平带着几人穿过回廊,来到卧房,里面空无一人,邵平平打开柜子,发现二人的衣物少了一些,抽屉深处兰犀和乔雁存钱的铁盒不见了,她的还好好的放在那里。
她又从抽屉里掏出那个黑檀木盒,打开一看,里面完好无损的躺着那支鱼纹红玉簪。
旁边还有一张纸条,落款写着四个字:多谢你啦。
落尾潦草的画了一个人字,上面一横,是一只大雁。
“金银细软都带走了,看来她们是早有预料。”说罢,张青拿起桌上的茶杯,试了试水温,眼神骤然一亮。
“还有余热,没走远,传令下去,连夜封城,禁止任何人进出。”
副手领命出去了。
张青道,“邵姑娘同那两人同住一屋,看来关系甚密啊?”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同吃同睡。”
邵平平看着那张纸条,不知道在想什么。
张青鼓掌,“原来如此,邵姑娘大义灭亲,在下实在佩服。”
慈幼院外,三个人刚来到暗门附近,一阵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几人心道不好,忙躲到了树后面,借着夜色隐藏起来。
那个官兵拿着火把,四处找寻,眼看着离三人越来越近,云娘默默的捡起了一块板砖。
那人越来越近,几个人的心都悬了起来。
直到另一道声音响起,“李老四,青哥说那几人跑了,通知下去,准备封城。”
听到封城二字,兰犀心头一沉。
李老四道,“晓得了。”
三人等那官兵走远了,匆忙推开暗门出了院子。
“抓紧时间,我们必须要赶在封城之前离开丹州。”兰犀低声说道。
云娘和乔雁对视一眼,点点头。
一行人于是马不停蹄的抄近路朝城门赶去,几人小心翼翼避开官兵,从桥上下来,来到一个街角。
夜里寒意深重,乔雁大病初愈,身体还很虚弱,不时发出几声咳嗽,走久了便开始体力不支,兰犀从拿出一件厚衣裳给她披上,搀扶着她休息片刻,道,“坚持一会儿,马上就出城了。”
云娘见状,让两人在原地等她,半个时辰后,竟乘着一辆马车回来了。
乔雁张大眼睛,问:“云娘,你从哪弄来的马车?”
“少废话,上车!”云娘一挥马鞭,十分潇洒,像是个征战沙场的女将军。
两人上了车后,马车朝着城门驶去。
夜色如墨。
城南门口站着两个官兵,在火堆旁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夜里出城的人不多,高个子官兵见驶来一辆马车,例行公事问道:“车上何人,这么晚了出城做什么?”
云娘堆着笑意道:“二位官爷,车中是我两个女儿,小女儿得了病,这段时日看遍了郎中,吃了多少药都不见好,这不,一个亲戚说打盛京来了位名医,就在丹州附近,我打算带着女儿前去求医。”
矮个子官兵掀开了帘子一角,只见火光映衬下,确实是有两个十来岁的少女坐在里面。
矮个子多看了两眼,放下帘子。
“你家男人呢?怎么就你一个女的?”高个子问道。
“我家那个短命鬼前几年喝酒喝死了,抛下我们孤儿寡母相依为命……”
云娘说着说着,挤出两滴眼泪,掏出手帕一边擦一边偷偷观察两人的反应。
二人耳语了几句,高个子摆了摆手,道:“行了行了,过去吧。”
云娘笑道:“多谢官爷。”
“慢着!”一道声音从后面传来。
来人是张青。
高个子笑道,“哟,青哥,什么风把您给刮来了?”
张青下了马,朝两人略点了点头,正色道,“杀害夏侯公子的人找到了,此时正在城中流窜,很可能要出城,我已经下令封了东西北三侧城门,只剩这南门了,没抓到凶手之前,谁都不能出去。”
他视线在马车上停留了一会儿,问那高个子,“这是什么人?”
“嗐,就是一寡妇带着俩女儿出城看病。”
“哦?”张青闻言眼眸闪过一丝精光,径直朝着马车走来。
兰犀屏住呼吸,出了一身冷汗,手指紧紧的攥住胸口的木牌。
“这么晚还要去看病,恐怕郎中都睡了吧,夜深赶路太危险,何不先暂住一日。”
“那郎中此次回乡探亲,明日便要走了,小女儿病得越来越重,我也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连夜出城求医。”云娘满脸堆笑,拿出一吊铜钱塞进张青怀里,放低声音道:“官爷,行行好,通融通融吧。”
张青没接,云娘讪讪地又揣回怀里。
“我在盛京待过两年,也算是见过一些世面,不知你说的那神医叫什么名字?”
“姓王……叫王……王什么来着?”云娘一拍脑袋,笑道:“嗐,瞧我这记性,年纪大了,记不住了。”
“连夜带女儿去求医,却连那位神医的名字都叫不出口……”
张青皮笑肉不笑,道:“我从未听说过盛京有一位王姓的神医。”
两位官兵对视一眼,收敛了神色,手悄悄按上了腰间的兵器。
云娘还在酝酿对策,张青直接上前一步,掀开了帘子。
只见车内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里面坐着两个少女,其中一个少女脸色苍白,面容憔悴,确实是病了的模样,虚虚的依靠在另一个少女的肩膀上。
另一个则是无言的看着他,目光锐利,流露出一丝警惕和防备。
张青视线扫过虚弱的乔雁,直接跟兰犀对上了视线。
他眯了眯眼,轻声道:“你是兰犀?还是乔雁?”
兰犀冷漠的注视着他,语气生硬,“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张青正欲开口,突然一声闷响,后脑一阵钝痛,天旋地转,整个人从马车上摔了下去,生死不明。
身后的云娘手持板砖,啐了一声,“妈的,一个大男人话那么多,有完没完?!”
旋即坐回到座驾上,大喝一声:“坐稳了!驾!”然后勒紧缰绳,扬鞭策马,朝着城门冲去,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两个官兵见此场景都傻了眼,看着趴在泥地里不省人事的张青,那矮个子终于反应过来,连忙冲着城墙大喊“关门,别让她们跑了。”
城门被缓缓闭合,云娘见状加大力度,狠狠地抽了几鞭子,“驾!”
马儿吃痛,发出痛苦的嘶鸣,加速朝城门外拼命狂奔而去。
终于,赶在城门闭合前,千钧一发之际,冲出了丹州城,冲进了一望无际的夜色里。
城门在后面重重的合上了。
夜色浓郁,零星的雪花飘落了下来。
丹州城在今夜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也将是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雪。
这是一场天灾的开端,无数人即将因此流离失所,冻死街头,流民纷纷南下,战乱四起。
然而此刻,丹州城内的人们,还在为这场初雪而欢呼,赞叹,沉浸在如梦似幻的琉璃世界里,对于即将到来的灾难浑然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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