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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小利董先生染花求偶，受轻伤肖太太因祸得福
犹豫再犹豫，董先生还是推开了花店的格子门。
“欢迎光临！”女店员微微鞠躬，脸上堆起标准的八颗牙笑容。
店堂里混合的花香浓郁得直冲鼻子，董先生忍住了想打喷嚏的冲动，样子显得有些局促。
“请问先生您买花是要送人，还是自家插瓶用？我可以根据用途帮您介绍一下。”店员从柜台后走过来，深绿色围裙一摆一摆的，像裹了一片大叶子。
董先生更局促了，生怕被人看出是外行挨宰。
“我……就随便看看。”他背着手在店堂里踱起方步，故意显得悠哉游哉。
店员见多了这种踱完一圈儿就出门走人的闲客，顿时对他丧失了兴致。
没有店员跟在身后聒噪，董先生稍微自在了些，顺着陈列花卉的架子依次看去。
玫瑰？不行，小年轻们搞对象才送这个呢，自己到底年纪大了，捧一束玫瑰去求交往，样子有点儿滑稽……
康乃馨？也不行，那是看病人用的，拿去求交往多不吉利……
菊花？呸呸呸，更不行了……
转了一圈儿又一圈儿，董先生最终站在一桶百合花前。
还是买百合吧，他想，花朵大，味道香，颜色也鲜亮，粉白粉白的，像美人儿的面孔……
店员见董先生在百合花前逡巡良久，觉得有门儿，重新打起精神招呼他：“先生，这是我们店今天中午刚到货的香水百合，花期特别长，能开两周左右，寓意也好，花语是百年好合……”
“唔，”董先生点点头，打断了店员的介绍，“怎么卖的？”
“噢，”店员心里一喜，指了指桶上贴的价签，“八元一枝。”
“能再便宜点儿不？”
“不好意思，先生，我们店里的花都是明码实价的。”
“我买得多，你给打个折，二十枝，一百块，怎么样？”
“真不行，先生，有好几位老主顾经常来我们店里买这种香水百合回去插瓶，如果低价买给您，就对不住他们了。”
董先生见讲价不成，作势要走，却忽然被店员叫住。
“先生您稍等。”店员麻利地从柜台后面拖出一只纸板箱，打开给董先生看，只见里面整整齐齐码着的清一色也是百合，叶子碧绿，花苞洁白，煞是好看。
“先生，这种还没开的百合花苞便宜，四元一枝，只要用清水养两三天就能开。我看您也是诚心想买，这样吧，这一桶是三十枝，算您一百块，真不能再便宜了，包装纸和花泥我都免费送给您……”
抱着纸板箱出了花店，董先生在路边站定，仰头看天。
午后晴空蔚蓝，阳光耀眼，他凝神看了一会儿，鼻子一酸，终于痛痛快快地打出一串大喷嚏，顿觉神清气爽。
太好了！他抱着纸板箱边走边想，一百块买了三十枝百合，远超预期，真是个大吉大利的好兆头！把这些花送给肖太太求交往，唔，一定能成，百年好合嘛……
他越想越美，兴冲冲地走进小区，远远地，只见一个女人正在两棵大柳树之间晒被子，身形很像肖太太。
董先生下意识地一躲——可不能现在就让她看见这些花，那样过几天再送给她，就没有惊喜了。
他脚下一转，绕上一条稍远的路，心里敲着愉快的小鼓点儿，径自回家。
三天后的早晨，董先生被满室浓香呛醒了，下床到客厅一看，只见三个矿泉水桶剪掉瓶嘴改造成的花瓶里，三十枝百合竞相盛放，嫩黄的花蕊极尽娇艳，花瓣不带一丝杂色，纯白胜雪……
他被这种纯粹的美震撼到了，原地发呆了两秒钟，却忽然想到，怎么好拿着清一色的白花去跟人家求交往？
想到这儿，他怒从心头起，结结实实吼出一句国骂：“我xxx！到底还是被那小兔崽子给骗了！那小骚货看准了我只买这一次花，就拿这些卖不掉的破玩意儿糊弄我！还说什么打折！多损哪……”
三十朵百合洁白芬芳，静静地听着董先生在浓郁花香中一直骂到口干舌燥。
经过一通翻箱倒柜，董先生终于在一堆积年不用的旧物中找到了一瓶红墨水，这还是他儿子大宝上小学那几年，他买来批改家庭作业用的。
他累得有点儿心慌，坐下喘了一会儿，迎着窗口的晨光晃晃瓶子，发现墨水已在瓶底浓缩成了浅浅一层，很黏。
“我记得当初还剩下大半瓶呢。”他有些惋惜地说，“唉，也难怪，都放十多年了，大宝的儿子都快上小学了……”
他犹豫片刻，往瓶里灌了些自来水，拧严盖子，用力摇晃几下，很快又成了一满瓶红墨水。
他看看那些白花，叹了口气：“买都买了，肯定退不掉了，不用也可惜，不如就死马当活马医吧。”
他小心地把勾兑好的红墨水平均倒进三个花瓶里，三瓶水顷刻间都变成了红色。
“也不知道这样能不能行……”
心里终究有些忐忑，他索性穿上外衣，出门去了。
去街心公园散步，去早点铺子喝豆浆吃油条……快到中午了，董先生才拎着从超市买的几样菜往回走。
“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他边开家门边说。
在看到客厅里的百合花那一刻，他心头一宽——每一片花瓣的筋脉都被染成了红色，浓淡适宜，就像用画笔描过一样，整体感觉居然比那些八块钱一枝的百合花还要俏丽雅致，令人联想到精美的工笔花卉。
“哈，回来得不早不晚，太正点了！”
他兴奋地打个响指，把买回的菜胡乱塞进冰箱，赶忙找来花店赠送的花泥和包装纸，开始亲手扎花束。
其实不仅花瓣的筋脉被染红了，叶脉的颜色也变深了，几乎成了黑色。但好在百合的叶子本来就是深绿的，不仔细看，基本上看不出来。
“她也不年轻了，眼神比我好不到哪里去；就算她万一看出来了，也绝想不到是我用红墨水染的；就算她想到了，当面问我，我就说我一个大老头子，哪明白这些花花草草的事儿，准是花店那小妖精干的，我被骗了……”
他越想越得意，不一会儿就扎好了很大一束百合花。
犹豫再犹豫，董先生还是敲响了肖太太家的门。
“哪个？”
“后楼老董。”
门开了。
董先生却愣住，只见门内立着的并不是肖太太，而是一个三十左右的少妇，穿着半旧的碎花家居服，正诧异地盯着他手捧的那一大束百合花。
董先生定定神，看那少妇眉眼间与肖太太有三分相似，笑问：“你是老肖的闺女吧？你妈在家不？”
那少妇未及答言，屋内就传来肖太太的声音：“老董来啦？甜甜，请你董叔进来。”
甜甜很乖觉，立刻从鞋柜里找出一双男式拖鞋，笑道：“董叔好，快请进。我妈受了点儿小伤。喏，您换鞋。”
事情有点儿超出董先生的预料，但来都来了，他就稳稳心神，顺势问了一句：“怎么受的伤啊？”
“没什么大事儿，就是不小心崴了脚。”甜甜说。
肖太太果然半躺在客厅的贵妃榻上，一只脚踝上敷着热毛巾。茶几上放着大半盏泡了藏红花的药汤，丝丝缕缕冒着水汽。
“哟，老董，你来就来呗，咋还带了这么大一束花？”肖太太带笑不笑地问。
有甜甜在场，董先生不好表白，只得讪讪地说：“你这不是受伤了嘛，我来看望病号，送个花应应景，祝你早日康复。”顺势就把花束放在了茶几上。
“我这算哪门子病号？”肖太太撇撇嘴，“就是抱着晒好的被子上楼，不小心在楼梯上扭了一下，单是伤了筋，肿了，骨头一点儿事儿也没有……咦，你怎么知道我嵅了脚？”
董先生紧张得一个头两个大，又不好沉默，讷讷半晌才说：“是小张警官说的。”话一出口，不知不觉戏精上了身，继续信口开河，“小张警官告诉了业委会，花也是他订的，说要来慰问你。但派出所临时有事，他急着回去，就委托我把花给你送过来……”
肖太太听得半信半疑，当着女儿的面又不好细问，但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那小张警官是怎么知道我嵅了脚的？”
董先生窘得汗都下来了，只好继续胡诌：“人家是警察嘛，侦察能力强，明察秋毫……”
肖太太听着不成话，很想奚落他几句，又怕女儿多心，赶忙笑道：“原来是小张说的呀，难怪呢。甜甜，前阵子我把你阿珍姨家的淑英妹子介绍给小张警官了，听说两个人相处得特别好，都快谈婚论嫁了。这束花就算他送我的谢媒礼吧，真挺好看的，你去找个花瓶插起来，灌点儿水养着……”
半个月后，肖太太的伤脚恢复如初，去她的闺蜜阿珍家里串门儿。
那天正值周日，淑英休息，张玉龙也在，三个人正围着餐桌包饺子。
“哟，小张警官来啦。”肖太太笑道，“前些天劳你费心，还想着送花给我，多谢你啦。”
张玉龙拿着擀面杖愣住：“肖姨，我……没送过花呀。”
阿珍和淑英都困惑地看着他俩。
肖太太心知有异，不好再往下说，转而笑道：“阿珍，你这饺子馅儿调得挺香啊，小张警官这饺子皮儿擀得也蛮圆的，人民警察就是了不起，干啥像啥……”
“还好，还好。”张玉龙腼腆一笑，低头继续擀饺子皮儿。
淑英知道肖太太来找母亲聊天，就很识相地说：“妈，你陪肖姨进屋说话去吧，我和玉龙包饺子就行。”
肖太太正中下怀，道一句辛苦，拉着阿珍进屋去倾诉。
“听你这么一说，我猜呀，那束花十有八九是老董头自己买了送给你的。”阿珍抿嘴一笑。
肖太太撇撇嘴：“呸，白眉赤眼的，一把年纪了，他送哪门子花？”
“看上你了呗。”
“别瞎说，他不是跟隔壁小区那个退休教师——姓什么来着？就是天天跟他一起打麻将的那个——处着呢嘛？”
“姓谢。他俩前些日子黄了，你不知道？听说是因为谢老师的儿子在上海买了房，她得帮着还房贷，老董头嫌她负担太重……”
“这老鸡贼！原来是到我这儿拣便宜来了，真当我是二傻子啊？他哪天要敢再跟我提这事儿，看我不捶死他！”
“哎哟哟，现在可不能这么说了！”阿珍急得差点儿去捂肖太太的嘴，“你这些天在甜甜家里将养身子，难怪不知道——我听业委会的小刘说，老董头前天胸闷，都叫120了。拉去医院一检查，有心梗前兆，已经住院了，得做心脏支架，大概就安排在最近这一两天……”
肖太太闻言，大吃一惊，张着嘴怔忡半晌，才终于长长吁了一口气，心想，妈呀，幸亏那天脚崴了，不知不觉躲过一劫！若是那天脚没崴，甜甜就不能回家来照顾我；老董头捧着花来求婚，万一当时我脑袋一抽，可能真答应了，那现在可就麻烦了，这免费保姆到底当还是不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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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贪小利董先生染花求偶，受轻伤肖太太因祸得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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