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野史贯彻到底

　　萧懿安被赵陵禁足在漪兰斋中。

　　美名其曰的理由是，她闲不住，不能安心练舞。

　　但萧懿安觉得，这些都是借口。

　　真实原因么？大大小小，左左右右，哪方面都沾点。

　　譬如，一顿饭狂炫超三碗，只吃肉不吃菜营养不均衡，走路摇摇摆摆蹦蹦跳跳，与阿暮聊八卦嘻嘻哈哈，赵陵好不容易下厨她吃三碗以下并且——没有极尽赞美、大夸特夸等等。

　　当然，以上都是小打小闹，萧懿安思来想去，最要紧的祸根，当是今日赵陵来时，她脱口而出的那声"夫人"。

　　没错，不是“冷脸老太婆”、不是“教导主任的老板”、不是“恶毒后妈”，不过是最寻常的"夫人"二字。

　　萧懿安不过喊了句"夫人"，赵陵素来冷傲的面容更加冷傲了，广袖一甩就拂袖而去。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禁足的令谕就传到了漪兰斋。

　　"阿暮，"萧懿安支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你们平日都唤她什么？"

　　"夫人呀。"阿暮嘴里塞满了蜜饯，含糊不清地答道。

　　"那我唤她'夫人'，怎么就恼了？"萧懿安蹙眉。

　　"许是，从前小姐都是唤'母亲'的。"

　　萧懿安咋舌。要如今的她唤赵陵一声"母亲"，自是万万不能。哪家的母亲会让风寒未愈的女儿长跪？还派人如影随形般监视？她可不愿虚情假意，装出那母慈女孝的模样。

　　她随手将茶盏搁在案几上，信手拈开请柬。

　　周国公府的纹样跃入眼帘，她手上动作不由一顿——这不正是退了婚事的周国公府？

　　信笺言明，邀约十四至十八岁的世家子弟小姐赴宴。宴中可抚琴作画，可起舞吟诗，各展所长。每位宾客执一支海棠为筹，投予心仪者。

　　据说此贴下发后，京中闺秀无不暗下苦功，有的彻夜习琴，有的苦练丹青，都盼着在春日宴上一鸣惊人。

　　毕竟，谁不知道这春日宴明为斗艺，实则是择婿的良机。若能在此宴上技压群芳，便能在姻缘簿上添得浓墨重彩的一笔。

　　历史上的萧懿安，就是在这天一曲名动京城，水袖翻飞搅乱多少少年心湖，更引得赵云珂驻足凝望。

　　她之所以记得这么一段历史，还因为这次春日宴，为萧懿安惹来不少的麻烦。

　　俗话说，祸福相依。

　　春日宴后，各府公子的拜帖如雪片般飞入萧府。可萧懿安早已芳心暗许那日男子中折桂的玉面郎君赵云珂，对其他人的殷勤一概闭门谢绝。

　　多数世家子知礼守节，见佳人无意便识趣离开。偏偏有些纨绔子弟，平日里被金奴银婢捧着惯了，哪受得了被冷落？心想本公子屈尊降贵，你一个小女子竟敢不识好歹地拒绝？气不过，背地里编排萧懿安"目中无人""性情古怪"。

　　虽有知情人知其冤枉，奈何市井小民最爱搬弄是非。一时间京城谣言四起，更有好事者造谣说她早已与人珠胎暗结，这才羞于见人。

　　四月时，萧懿安还在众目睽睽之下翩然起舞，身姿轻盈如燕。不过短短数月，竟有人信口雌黄，说她已暗中产子。简直荒谬至极，偏有人深信不疑，甚至口口相传多年，当真令人匪夷所思。

　　直到三年后，赵云珂之父赵征率军入京，登基称帝。赵云珂以八抬凤轿迎娶萧懿安入宫，这些流言才如晨雾见日，不攻自破。

　　只是这三年间，京中贵妇茶会总要拿她当谈资，茶盏碰着青瓷盘叮当响，谁能体会她被戳脊梁骨的心情呢。也难怪萧懿安日后成为皇后之后，力倡女学，开化民智。

　　如今的萧懿安，虽然鄙夷这种给女生造黄谣的行为，但并不惧怕流言。

　　流言蜚语而已，仅能约束古代思想未开化的女子，她一个二十一世纪接受过良好教育的女青年，还能让流言吃了她？

　　【主线任务“一舞动京城。”】

　　【任务说明：帮助萧懿安一舞动京城，春日宴夺魁。】

　　【完成奖励：积分加500。】

　　【任务难度：极简单。】

　　这是主线任务，系统强制发布，只能接受，不能放弃。

　　原主似乎舞艺精湛，故而赵陵并未遣人前来指导萧懿安练舞，只道她自会勤勉练习，无需旁人督促。

　　然而，对于现在的萧懿安而言，练舞一事，实乃天方夜谭。莫说她本就不通舞艺，即便略知一二，又何苦舍弃每日悠哉游哉、吃喝玩乐的闲适日子，去费尽心力完成这所谓的任务呢？

　　为了那个不知道有什么用的积分？还是为了吸引赵云珂的注意？

　　在她看来，自己日后登上凤位，那是写进史书里板上钉钉的事实，命中注定得不能更命中注定了，既如此，她何须废其他功夫劳累自己呢？

　　她这样摆烂，还真不赖她思想懒惰，纯粹是她从小就陷入一个魔咒——越想做什么那是绝对做不成的，做到最后也是事与愿违，再努力也是浪费力气。她自小就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才放开手脚地摆烂。

　　十日后，赵陵踏入漪兰斋检视萧懿安习舞成果时，毫无准备的萧懿安无奈之下，只得硬着头皮跳了——

　　第四套全国小学生广播体操《时代在召唤》。

　　脑海中回荡着熟悉的节拍声，脸上挂着标准的、老式好学生的假笑。

　　结果可想而知。

　　赵陵当即下令将她禁足至春日宴前，更严令无关婢女侍从不得出入漪兰斋，尤其禁止闲谈，以免扰她习舞。

　　"阿暮，这个‘无关婢女’应该说的是你。"萧懿安想起前世上课时，老师总爱盯着她点“极个别学生”，想来应是异曲同工之理。

　　"啊，当然，这个禁止闲谈应该也是冲着你来的。"

　　"哦。"阿暮头也不抬，嘴里嚼着蜜饯含糊应声。

　　"你不觉得我跳得挺好的吗？"萧懿安不死心地问，这可是小学领操员的水平！

　　阿暮沉默片刻，诚恳道："小姐，奴婢觉得夫人让您禁足练舞……确实有几分道理。"

　　萧懿安扯了扯嘴角："她分明是在公报私仇。"

　　这时，雅琴走近，语重心长道："小姐，夫人也是为您着想。您先前退了国公府的亲事，如今京中无人敢来提亲。夫人是盼着您能在春日宴上一展风采，将来好寻个如意郎君。毕竟女子终归是要嫁人的，若是嫁不到好人家，日后这日子可就……"

　　话音未落，阿暮如临大敌般跳起来："雅琴姐姐！你怎么又说这些！连我的耳朵都要听出茧子来了！"

　　说罢不由分说，连拖带拽地把还想再劝的雅琴拉走了。

　　萧懿安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默默给阿暮竖了个大拇指。

　　接下来的日子里，舞娘在台上美美地教，萧懿安在台下丑丑地学。赵陵拉着脸进来，臭骂萧懿安一顿、臭骂萧从林一顿，再拉着脸离开。

　　而萧从林呢？听说去军营驻守了，连个影子都见不着。

　　系统每日都在她脑海中喋喋不休：【请宿主努力完成"一舞动京城"任务！】

　　起初只是例行公事般地提醒，萧懿安权当没听见，依旧悠闲地赏花看云。

　　后来提示音一日响三次，萧懿安只当是脑子里装了个烦人的闹钟，挥挥手叉掉系统界面后，照样心安理得地睡她的回笼觉。

　　系统大概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又摆烂的宿主，这天，工号20654的系统客服小雅终于按捺不住发来消息：【宿主大大~这个任务真的超级简单哒，求求您积极完成任务好不好嘛~（卖萌）】

　　萧懿安懒洋洋地耸肩："可我是真的不会跳舞啊，这任务对我来说太难了。"

　　【完成任务可以获得超多积分哦~还能解锁神秘商城，里面有超多精美礼品等着您呢~】

　　“不接受画饼。”

　　【呜呜呜宿主大大，任务完成度关系到我们的绩效考核啦~（可怜巴巴）（跪地求饶）】

　　萧懿安托着腮帮子："你真的找错人了亲。"

　　【……】

　　片刻的沉默后。

　　【警告："一舞动京城"任务失败惩罚：扣除800积分。】

　　萧懿安："？"

　　【温馨提示：积分清零后，宿主将立即死亡。】

　　萧懿安："？？？"

　　她猛地从躺椅上弹起来："喂喂喂！系统你玩真的啊？！不带这么拿人命开玩笑的啊！"

　　然而风水轮流转，这回轮到系统开始装死了。

　　萧懿安气得直跺脚，一把点开系统投诉界面："我要投诉工号20654小雅！朝令夕改，乱加霸王条款！"

　　【……】

　　投诉刚提交十秒，系统就弹出了回复：【工号00602冰冰为您服务，正在接入中……】

　　突然，萧懿安发现系统音量键诡异地闪烁起来，隐约传来对话声：

　　"冰冰！你怎么来了？"是小雅惊慌的萝莉音。

　　"哼，我来处理投诉。你躲什么？让我看看怎么回事……"一个冷冽的御姐声线。

　　片刻寂静后——

　　"小雅！你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搞错？！"

　　“可不是嘛，否则怎么会碰到这么摆烂的宿主……”

　　"啪"的一声，音量键突然静音。

　　萧懿安一脸茫然：搞错什么了？

　　漫长的等待后，系统冷冰冰地弹出提示：【投诉不予受理，请宿主积极完成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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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萧懿安头一回跟打了鸡血似的认真练舞。

　　毕竟，不练就得死！

　　只是那舞姿实在惨不忍睹，用赵陵的话说便是："动作笨拙如驱蚊赶蝇，身形僵硬似老牛拉车……"

　　萧懿安只觉心口被狠狠扎了一刀，暗骂赵陵毫无审美。什么老牛拉车？见过这么标致的老牛吗？

　　就这样"老牛拉车"——啊呸，勤学苦练数日后——

　　是夜，弯月高悬，万籁俱寂。枝头小鸟轻轻用鸟喙梳理羽毛，突然一句嚎哭声传来，惊得小鸟振翅高飞，枝头随之乱颤。

　　"苍天啊！跳得这么难看！能不能找个仙女姐姐附身我啊？"萧懿安第无数次踩到裙摆摔了个狗啃泥后，终于崩溃仰天长啸。

　　说好的任务难度极简单呢？系统你逗我玩呢？就我这四肢僵硬的德行，能一舞动京城？任务若完不成，岂不是一个月后就要去见阎王？

　　“不、不难看。”

　　"谁？！"突然响起的人声吓得萧懿安一个激灵，她猛地转身，警惕地环顾四周，却不见半个人影。

　　下意识双手握拳护在胸前，摆出防御姿态。

　　"在这儿。"那声音又响起。

　　萧懿安循声抬头，目光落在院中那棵老橡树上。浓密的树冠间，一道人影几乎与枝叶融为一体，若非定睛细看，根本难以察觉。

　　那人纵身一跃，玄色衣袂在夜风中翻飞，如一片落叶般轻盈地落在她面前。萧懿安惊得连退数步。

　　居然有刺客？

　　不，不是刺客，若真是刺客，哪会出声示警？更何况此人周身不带半分杀气，真要取她性命，早该动手了。

　　来人一袭黑色长衫，身量修长挺拔，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发髻高束，仅以一支乌木簪固定，下半张脸覆着黑檀木面具，更添几分神秘。

　　"你是？"萧懿安试探着问道。

　　少年恭敬行礼："属下萧起，见过小姐。"

　　萧懿安眨眨眼。

　　历史啊历史，你误我！！！

　　系列史料诸如《奸臣传之萧起》、《贤后萧懿安》、《宁朝嘉乐帝》等，对于萧起的容貌都没有正面的描述，只说萧起相貌平平，于是大部分史迷自动将他脑补成一个猥琐有心机的尖嘴猴腮男。

　　可眼前的萧起，虽然脸上戴了半张面具，但以萧懿安阅帅哥无数的经验来看，仅看这英气逼人的眉眼，他本人绝对长得惊为天人！

　　这宽肩、这窄腰，甚至能随着他的呼吸，隐约看出他衣衫下起伏的肌肉线条！

　　"小姐，您这是？"

　　萧懿安猛然回神，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竟快要贴上萧起的胸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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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懿安急忙缩回手，轻咳两声掩饰尴尬："你……你怎么在树上？"

　　"老爷吩咐，让属下暗中保护小姐。"萧起恭敬答道。

　　他比萧懿安高出整整一个头，近距离仰视，莫名让她感到一阵压迫感。

　　史书上白纸黑字写着，萧起此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按说原主求私奔不成反咬一口，又将他逐出萧府，他合该恨毒了她才是。可眼前这人眸中澄澈，不见半分怨毒。

　　她本该对他敬而远之，心怀防备。

　　可偏偏……

　　萧懿安想起他宁可背负骂名也要保全她的清誉，被府中侍从们指指点点也不辩解，活像个任人揉捏的软柿子。若他当真心狠手辣，何至于让自己沦落至此？

　　她暗自思忖，或许在那条通往权臣的路上，还发生过什么不为人知的变故？就像……就像她自己也并非史书上那个温婉优秀的萧家大小姐一样。

　　萧懿安的目光在萧起身上停留太久，让他不自在地微微低头避开视线。

　　"你刚才说我跳得怎么样来着？"萧懿安突然问道。

　　"小姐跳得很好看。"萧起声音低沉。

　　"真的？"她挑眉。

　　"真的。"

　　萧懿安对自己的舞蹈非常有自知之明，将信将疑地道："你可别哄我开心。"

　　"属下不敢。"

　　萧起站姿笔挺如松，眼神坚定如炬。虽言语简练，却字字诚恳，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肺腑之言。

　　萧懿安甚至有一瞬间想相信了。

　　直到萧起神色无比诚恳地道："小姐跳舞时，像只小肥鸭，低着小脑袋，架着两只小翅膀，一摇一摆的，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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