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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天还未大亮,晨雾似一层轻柔的薄纱,悄然笼罩着整个村子。灶间的柴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那热闹的声响,仿佛连村东头的老槐树都被唤醒了。
骆幸端着蓝边粗瓷大碗,稳稳当当地一屁股坐在自家门槛上,“呼噜呼噜” 地吸溜着挂面。这面是自家麦子磨的,吃起来劲道十足。汤面上漂浮着一层油星,在微光中闪烁不定。用筷子轻轻一戳溏心蛋,金黄的蛋液 “哗” 地流淌出来,瞬间染黄了半碗面汤。他心想:就他娘这做饭手艺,在整个河西村,那绝对是独一份儿!
“慢点儿吃,别噎着!” 骆大娘一边唠唠叨叨,一边端着一碗面朝着骆潮的房间走去。
灶台后头,骆老汉用烟袋锅敲打着搪瓷缸子,嘴里嘟囔着:“叫人起来贴个对联,还得吃这么丰盛,要是在新中国成立前,能有个窝窝头啃,那都是老天爷开眼了!”
闻着香味,妞儿从屋里走了出来,乖巧地向众人问好:“姥姥、姥爷、舅舅,早上好。”
别看骆老汉平时对骆幸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对外孙女却是和蔼可亲。看到外孙女走出来,他连忙往她手里塞了两个鸡蛋,说道:“妞儿,吃鸡蛋,咱老骆家的闺女也得壮实。”
妞儿怯生生地握着鸡蛋,有些不知所措,犹豫片刻后,将鸡蛋递给了骆幸。看到这一行为,骆幸的筷子尖在碗沿划出刺耳声响,骆幸和骆老汉父子俩相互对视了一眼。
“乖哦,妞儿为啥给舅舅鸡蛋啊,这可是姥爷给你的。” 骆幸语气中带着笑意,可眼里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怒火。
“奶奶说女孩子不配吃,小叔是男人才配吃好东西。”
“哦~这样子呀,舅舅不吃啦,妞儿吃,去堂屋里,这儿冷。” 骆幸强忍着怒火,温柔地将妞儿哄进堂屋。
骆幸嘴角向下,脸色阴沉,阴阳怪气地说道:“这种家庭,你们难道老糊涂了?”
“问问你姐什么态度,新社会了,咱们家可没出过重男轻女的事,你姐要是犯糊涂,妞儿就过来,给你当女儿算了。”
骆幸蹲在院门口大缸旁,把面碗仔细清洗干净,轻声说道:“老爹,现在不是旧社会了,不能几个大男人三言两语就决定一个女人的去留。这事我得和姐姐商量商量。”
“等会记得把水缸水挑满。” 骆老汉挥了挥手示意,不知道有没有听到骆幸刚刚说的话。
骆幸走到姐姐房门口,抬手敲了敲门。
“直接进来就行了,我看你就是读书读多了,瞎讲究。” 骆大娘不用开门就知道是骆幸。
“这叫男女有别,娘,我有点事和姐姐聊聊,你让我们姐弟俩唠唠呗。” 骆幸笑嘻嘻地打岔道。
“得,你们两姐弟就是讨债鬼,你们聊。” 骆大娘也懒得计较这两姐弟的小心思,反正只要他们心里有这个家就行。
骆潮正坐在床上,面前搭着小桌子吃着面,隔壁摇篮里的宝儿正在呼呼大睡。骆幸看着气色比昨天好了许多的骆潮,深吸一口气,说道:“要不妞儿给我做女儿吧。”
这句话直接让正吃面的骆潮被呛住了,她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没好气地说:“啥玩意?你是吃菌子吃多了吧?我女儿咋可能给你当女儿,你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骆幸见姐姐这般反应,心中那高悬许久的大石头终于 “砰” 地落了地。他暗自思量,姐姐终究还是那个明事理、疼孩子的人。想到这儿,他才缓缓地、有条不紊地将妞儿让鸡蛋的事情,事无巨细地一一道来。骆潮听着听着,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被子,深吸一口气,自责地嘀咕道:“我和达子工作太忙了,一门心思着急存钱搬出去,我平时都没注意到妞妞的情况。”
看着姐姐的反应,骆幸暗自叹了口气,拖过旁边的凳子坐了下来,安慰道:“之前是我太意气用事了,直接离家出走去了研究所,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但是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骆潮柳眉瞬间倒竖,眼中闪过一道如利刃般的狠厉光芒,愤愤地说道:“我要让那两个老东西把吃进去的东西,全部给我吐出来!”
“姐夫呢,他怎么说?”
“哼,分家这事要是听我的,那自然是好事,要是不听我的,他就搂着那两个老东西过日子吧!”
“行,你心里有数就行,你们分家等到四月后再说,咱们争取利益最大化。”
骆幸那暗戳戳的语气惹得骆潮笑出声来,她轻快地说道:“你小子还是和以前一样‘黑心肝’。”
骆幸听闻此言,佯装委屈地瞪大了眼睛,那无辜的眼神仿佛在诉说着天大的冤枉。他嘴角微微下撇,带着一丝俏皮的腔调说道:“嘿,我这不是一门心思为了咱家人好嘛,怎么就落了个‘黑心肝’的名声?” 说着,还故意眨了眨眼睛,那模样惹得骆潮忍不住又笑出了声 。
“哇 ——”
“你别说,你儿子嗓门还挺大的。”
“去你的,麻溜滚出去!” 两人的对话最终在宝儿的哭闹声中结束。
干活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贴完对联、挑满水缸的骆幸好不容易坐在堂屋歇口气,正和自家侄女一起围在火炉边烤火吃红薯。
“妞儿,你几岁啦?”
“五岁啦!”
骆幸一看她这么矮,居然说五岁,一下子乐了起来,逗弄道:“呦,我看你这个子可没五岁,我姐生了一个矮冬瓜。”
妞儿听到骆幸贱兮兮的语气,“哼” 的一声,装作没听见,扭过头去。
这时候骆老汉走了进来,听到他俩聊天,顿时就无语了。“狗子,你二十几岁人都不知道成熟点嘛?有客人来了。”
“谁呀?” 骆幸伸长了脖子想看看是谁。只见这人年纪三十不到,身材高挑,身姿挺拔,皮肤略黑,一头精神的板寸显得格外利落。骆幸的目光瞬间被他吸引,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人可真帅气!
“您好,我是陈达同事,我叫侯青云。” 侯青云微微颔首,对骆幸点了点头,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传入骆幸耳中。
骆幸琢磨这好听声音咋这么耳熟,突然想到前两天在饭店遇到过,“我知道,你是侯队长,是吧?”
“咦,你小子咋认识侯队长?” 骆老汉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儿子离开五年,侯青云是五年前退伍回来,理论上这两人不应该认识。
“前两天在国营饭店吃饭两人拼过桌子。” 侯青云解释道。
骆幸支楞起一小板凳示意侯青云坐下来,“侯队长,坐下烤火吧,外面天冷。”
“谢谢!” 侯青云也没和骆幸客气,坐下后才娓娓道来自己过来的目的,“今儿多有打扰了,我过来主要是两件事,第一件就是达子的事,今早我收到他的电报,因为大雪封路,他今天应该回不来,他专门让我和骆潮同志说一声,预计元宵前后才能到家。”
“爸爸,今天不回来啊。”
“得亏我姐没等他老公回家啊。”
“多大点事,女人月子期间也不能老是走动,潮潮留家里过年就行了。” 骆老汉大手一挥直接安排好了。
骆幸直接给骆老汉竖起一个大拇指说道:“老爷子够男人!新社会就应该多点你这种开明的人。”
骆老汉听到自家儿子赞叹,顿时想到了赶他出家门的事,觉得气上胸口,一口气没喘上来,又碍于外人在场,不好发作。
侯青云左右看了一眼两人,觉得气氛有点儿古怪,不过以为是陈达不回来的消息导致,所以连忙道歉,“达子出差这事是我们对不住了,刚好有同事住院了,所以在骆潮同志临产前让达子出去送货了。不过你们放心,我们运输队不会对不起每一个辛勤付出的同志,等他回来后,我就打报告申请达子转正的事。”
听着侯青云一板一眼的语气,骆幸也正襟危坐,问道:“那请问同志来我们家第二件事是什么呢?”
“第二件事是想邀请您特聘为我们拖拉机检查员,特聘时间 3 月整月,想问下你这边有没有意向?”
骆幸微微眯起眼睛,眼神中警惕地审视,一只手不自觉地托住下巴,认真地说道:“侯哥,怕是知道点什么呢?”
看到骆幸像炸毛的猫儿一样,浑身的 “刺” 都竖起来了,侯青云笑了笑,故作无害地举起了手,“同志,别紧张,我是前两天去看完老战友得知这个消息,刚好遇到我们修理员有事耽搁了,但是我们机器不能耽搁,所以想麻烦你一下,毕竟以后都是同僚。”
听到侯青云那带着笑意,却莫名让人心底发毛的声音,骆幸觉得嗓子突然发紧,手中烤红薯 “啪嗒” 掉在火盆边,溅起的火星子惊得妞儿 “呀” 地跳开,骆幸心里暗骂一句,笑面虎可真带劲!
骆幸故作镇定问道:“你们那个修理员还回来工作不?”
“回不回来,我说不准,但是能不能留下来,我觉得悬了一点。”
“好处任我开?”
“双向选择,双方满意自然是最好。”
骆幸突然笑出声了,这男人可真是滴水不漏呀,什么承诺都不给。“行啦,我考虑一下。要是做的话,我让姐夫给你递个信?”
侯青云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温和的笑容,轻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他微微欠身,对着众人点头,语气谦逊又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客气:“那便静候佳音了,感谢今日的招待,改日再登门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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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说骆老汉开明,因为某些地方年三十嫁出去的女儿是不能回来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