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邀约
随着时间的推移,流言渐渐平息,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散尽后只剩下更深的沉寂。
姜丽娜几乎要认定,图书馆那次不过是周子敬心血来潮的一次消遣,而她,是那个不自量力还自作多情的小丑。
她开始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回书本,试图用繁重的课业填满那份无处安放的失落和自嘲。
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时,那点被冷水浇熄的灰烬还会不甘地散发出一点余温,烫得心口发疼。
就在她要将“周子敬”这三个字从心头强行剜去时,手机屏幕再次亮起,那个被她设置成特殊备注的号码重新出现。
“明天下午三点,城西‘隐泉’画廊,有个小型当代艺术展。”
没有询问,没有寒暄,直接到粗暴。
姜丽娜握着手机,心脏不争气地加速跳动,一股混杂着屈辱、愤怒和巨大惊喜的热流冲上头顶。
他凭什么?凭什么在她将要放弃的时候,又这样随意地抛下一个饵?而她又凭什么要这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内心挣扎翻涌,像沸水般滚了几个来回,最终,那点不甘心的余烬还是死灰复燃,烧毁了理智的堤坝。
“好。”
她回复,一个字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悲哀地发现,在他面前,她所谓的骄傲和主动权不堪一击。
“隐泉”画廊隐匿在一条安静的小巷深处,白墙黛瓦,门庭低调。
姜丽娜特意选了一条剪裁优良的藏蓝色连衣裙,款式保守而不失典雅,搭配了简单的珍珠耳钉,努力营造出一种知性而沉静的气质。
周子敬已经到了,站在画廊入口处的天井里,正低头摆弄着手机。
他今天穿得休闲了些,一件质地柔软的浅灰色羊绒衫,搭配深色长裤,少了平日的冷峻,多了几分儒雅。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两秒,微微颔首:“很准时。”
没有赞美,只是一句平淡的陈述。
“刚到。”姜丽娜假装平静的回应。
画廊内部空间不大,光线经过精心设计,柔和地聚焦在一幅幅或抽象或前卫的画作上,空气里流淌着空灵的背景音乐。
周子敬似乎对这里很熟悉,他缓步走在前面,偶尔在一幅作品前驻足。
他并不急于讲解,而是会先看一会儿,然后才用低沉悦耳的嗓音点出画作的技法源流,或是背后隐喻的哲学思考。
他引述艺术评论家的观点时信手拈来,谈论色彩与构图时见解独到,那种融进骨子里的见识和品味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形成一种强大的气场。
姜丽娜跟在他身侧半步之后安静地听着,她发现自己之前试图在他面前展现才学是多么浅薄和可笑。
她就像个懵懂的学生在聆听教授指点,偶尔会提出一两个问题,谨慎而谦逊。
周子敬会解答,语气平和,但眼神里始终蕴含着评估的意味,仿佛在判断她是否能跟上他的思路,是否能理解他的精神层次。
这确实不像是一场约会,更像是一场针对女伴综合素质的考试,考她的审美,考她的悟性,考她的耐性,以及……考她是否能安于这种被主导、被审视的位置。
期间他的手机响过几次,他看一眼,有时直接按掉,有时会走到一旁简短接听,内容似乎与家族企业或投资有关。
他处理这些事务时语气会变得果断而疏离,那是另一个姜丽娜完全无法触及的世界,每一次他走开都像是在两人之间划下一条清晰的界限。
走到一幅以大片暗红和扭曲线条构成的画作前,周子敬停下脚步看了许久。
“这幅画叫《困兽》。”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几分。
姜丽娜凝视着画面上那团挣扎着仿佛要冲破枷锁的红色,感受到一种压抑和狂躁的力量,她不太确定该如何评价。
周子敬却没有等她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带着一种刻薄的嘲弄:
“有时候觉得,人跟这画里的东西也没什么分别,被欲望驱赶着,在自以为是的牢笼里冲撞,到头来,不过是别人眼里的一场戏。”
姜丽娜的心猛地一紧,他是在说画,还是在说她?亦或是在说他自己?她分辨不清,只觉得那句话像个隐喻或者暗示,没来由的让人心里发慌。
参观结束后,周子敬礼貌地送她回学校,车内气氛依旧沉默,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他专注地开着车,侧脸线条在窗外流动的光影中显得有些模糊。
到达A大校门口,他稳稳停下车。
“谢谢你的邀请,展览很有意思。”姜丽娜解开安全带,斟酌着词句道谢。
“嗯。”周子敬应了一声,目光掠过她看向校门,“到了。”
没有下次再约的暗示,没有对她今天表现的评价,甚至连一句“路上小心”之类的客套都没有,他就这样干脆利落地为这次独处画上了句号。
姜丽娜下了车,站在路边看着那辆黑色的跑车毫无留恋地汇入车流,秋风吹起她裙摆的一角。
她站在原地,心里空荡荡的。
这次约会,她似乎通过了某种测试,因为他没有表现出不耐烦或失望,但她又好像什么也没得到,他依旧遥远得像天边的寒星,她拼尽全力也感受不到一丝真实的温度。
他到底想要什么?她对他而言,究竟算什么?
问题盘旋在脑海,却没有答案,她唯一清楚的是,自己在这场迷雾般的博弈里越陷越深了。
而那点来自画廊深处关于《困兽》的嘲弄,如同一个不祥的预言,在她心头投下淡淡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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