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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
一大串的知识涌入脑海之中,然而这次,露娜敏锐地发现这些知识并不——至少并不完全——来自于那块外接芯片,这些是……“露娜”的记忆。
这个世界的神学绝非前世在科学逐步。大约在二十年前,人们发现,上一个能够真正意义上改变人类生活和认知的革新突破居然是数十年以前的事了。已经有太久太久,人类没有在各个科学领域出现革命性的突破。对外太空的探索停滞不前,没有外星生命不说,连新星球的发现都中止了;对人工智能的研究也在鼎盛期后走上回头路;深潜进海洋的阻力则远远超出了本来的预期。不知从哪一刻开始,一种言论甚嚣尘上:现今的星球,是一颗“罪人之星”。
所以人类注定不可能创造出自己的机械生命,也不可能收到外太空的任何回音,因为人降生在此地乃是受到众神的惩罚而赎罪,这是座与世隔绝的监狱。而深海底下的领域,乃是神们的监视之所,人的眼睛向外远眺,神的眼睛却向内凝视,星球之心即是祂们的眼眸。这座星球,被祂们囚禁在自己的躯壳之中。世界的神话或多或少都佐证了这点,种种“证据”被不断提出,一开始对于这种反智言论的嘲讽最后全都离奇消失,只剩下“神明的罪人之星”这个最终言论几乎已经快要被写进教科书里当作真理。
大大小小的宗教,大大小小的神明,再次被奉为座上宾,人们仿佛一夜回到原始时代,只能跪在地上祈求神明的宽恕。强制的朝拜已经被加进越来越多国家的法律,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声称星球上已经不止人类一种罪孽的物种了,神明为了让监狱更有趣,更多元化,把别的监狱里的怪物也放了进来。
更甚至,神明在发现人类重新又恢复了虔诚之后,也重燃了兴趣,再次愿意接受征召,降临人间。
怪物与神明,闯入只属于人类的监狱,成为转机,或者救赎。
露娜应该笑的,上辈子的她出生在神明信仰并不浓厚的国家,自认是一个科学主义者,最多算不可知论者。面对这么具有*教风格的言论和思想,她理应感到荒谬和可笑的。
……但是没有,她的脑中,某些记忆苏醒了,“她”的七岁,头戴神冠接受着崇拜,“她”的父母用狂热的目光注视着她;“她”的十岁,“她”开始独自翻阅神学典籍与读物,当她诵读那些被精心保存的书籍上的文字时,周围是教徒们虔诚地跟读;“她”的十三岁,“她”第一次召唤出的“怪物”,换回了一个陌生的死者的生命,那些人认为这一切是奇迹……
那些人是谁……?怪物是什么……?“她”是什么?
在露娜心中,自己和原本的露娜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然而此刻,也许出于某种记忆的重新上演,也许出于外置芯片的传输,或者别的什么无法言说的原因。她隐隐地竟然感觉二者开始互相靠近,甚至重合。
我是谁呢……
当导学项目结束,还未回过神的露娜坐在学术顾问的办公桌前,一起看着最终的结果。
“……看来你对需要和人进行交互的工作都不是特别感兴趣,也不太喜欢需要做出判决的工作呢。欸,哇哦,居然有这么出色的天赋吗?”
学术顾问看向露娜,露娜强迫自己从刚刚的记忆中挣脱,和她对视并给予了一个虚弱的笑容。
“你在祷告的时候,各项指标都非常的良好呢。你不仅感到了幸福感,获得了自身的正反馈,并且也给予了别人和神明们相当良好的回馈。校长跟我说你原本打算研读神学与宗教研究,为什么不?你是天生的神使。”
我是……天生的,神使?露娜因为这句话而心神晃荡了片刻。再次拥有独立的意识的时候,她开始思索神使这个词汇。过去的露娜对神职人员的了解只有非常基本的一类,比如神父,修女,道士,和尚之类。同它们对比,神使这个词汇不那么常见,并且更书面,更笼统。露娜一时间不确定这个职业具体包含哪些意味。
她再次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同学术顾问说了几段套话,在那之后,她快速带过了导学结果的分析——她反应过来导学项目分析的不是她,而是在导学项目闯入她脑海的过程中,被激活的“露娜”的记忆,这份结果对她不适用。见她对导学项目的结果似乎不是太感兴趣,学术顾问也松了一口气,这种项目通常都是学龄前儿童在做,她也是第一次协助一个已经完全有自主意识和思考的青少年来做这种事,有时实在不知从何开始。
她们开始一起试图对露娜的课表做安排。现今的中学课程安排非常自由而广泛,以威尔克比的财力,也无需担心自己选了太小众的课而开不起来。
“按理来说,所有的学生都必须要注册至少一门体育课程。不过,你的家长有说过,你现在的身体还不是很好。所以,今年你可以暂时不用注册体育课程。当然,如果你自觉身体可以尝试一些对身体影响不大的课程,你也可以自由注册,不过要注意身体情况,不舒服的时候随时休息,如果情况实在不好,就申请退出。
“你之前上学的情况也比较特殊,我们不能确定你的基础知识水平,你今天可以先做一个粗略的选课意向,之后打算选的课,可能会有相关的老师简单测试一下你的水平。不用紧张,这和你能否进入这门课无关,只是我们需要决定你可以从哪一级开始学起。
“第一周你可以慢慢来,到处体验一下,交些朋友,好好适应生活,有任何不适就告诉我。你在这周五之前把你最终的课表交给我就好。”
学术顾问的声音很轻柔,话语也很温和,然而,在露娜弄明白毕威尔克比的常规教学安排后,她意识到威尔克比的学业是绝对不轻松的,就凭一点:威尔克比的学制里,一年分为四个为期十周的小学期。也就是说,每年都有四次期末,而学期与学期之间居然没有假期……全年只有一次暑假。就冲着这一点,学习压力肯定不会很小。她衷心希望至少基础学科和曾经的世界不要差得太大,她不用从生物也许不是碳基开始学。
谈话完毕,学术顾问带她来到了礼堂,开学典礼已经开始。整个礼堂一眼望过去熙熙攘攘都是人,她被学术顾问安排着坐到了最高处边缘的位置上后,学术顾问就自己先离开了,没有对她做出什么接下来的安排。
没有真正要紧的事情要做,露娜的大脑再次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刚才脑海中浮现的那些回忆,她的体验并不好,仿佛被强制扯入了漩涡中,一边挣扎一边与已破碎的过去的原身一次又一次地撞在一起。她到来这个世界是一种巧合,或是某种必然……?
差一点再次推开不属于她的记忆的门的前一刻,有人坐到了露娜旁边。他尽量放轻了动静,露娜本不应注意到。
如果他没有在放下座位时夹到露娜的头发的话。
她的头发从到来开始就是自然的微卷披发,在被囚禁的日子里发质和发量都受到严重打击,被解救后养护到现在也只能说正在恢复中,发质还是略有些毛躁。长度倒是出乎意料地一直以一个飞快的速度在增加,现在已经快齐腰了,坐下时散在她身周。这位后来者将座位下压时,显然没注意到有几缕露娜的头发在座位前垂下。
头发被快速剧烈拉扯,露娜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迫跟着低头,痛感强烈得几乎是瞬间眼泪就流了出来。
“我的天,抱歉……你还好吗?”身边人立刻发现了不对,重新站了起来,一边释放了方才被扯下去的头发们,一边压低声音道歉。
不会早秃吧?露娜捂着头发,有些无助地想。她已经看见有好几簇头发已经脱离了自己的头皮,被卷在椅子旋转的轴承上。
她抬起头,挽起自己的头发收到身后,擦了眼泪,对着面对自己有些手足无措的人说:“没关系。”
别人是无心的,不过也许是时候剪剪头发了。露娜想着,发现对方还在看着自己,于是露出个宽慰的笑容,重复道:“真的没关系。”
她注意到对方的眼神并没有移开,那眼神也不太像注视一个陌生人。
“真的抱歉。”对方再次道歉,露娜摆摆手,示意此事到此为止。
“拉斐尔.布朗,我的名字,我是十年级生,很高兴认识你。”对方说,眼神依旧炙热。
这是哪一出?
“露娜.路西菲尔,你好。”露娜回应,“暂时不确定我会被分到哪个年级。如果按年龄来,也许也是十年级?”
“转学生?”
露娜点点头。
“那么,作为道歉,一会儿要我带你熟悉一下校园吗?”布朗问。
露娜刚想要表示不需要再道歉并准备拒绝,布朗却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
“我是学生会会长,本来带你熟悉学校的职责多半也会被学校安排给我们。”他说,“不要拒绝我,拜托?”
“否则我的脑子里会一直回想着你当时因为我而流泪的样子,我会一直愧疚的。”
这话语含义轻浮,说的人却是用一种听上去非常认真的语气说出口。露娜终于认真地看了看布朗。这位学生会会长的面容用漂亮来形容都像是贬低,脸上一直带着和煦又游刃有余的微笑,眼睛透亮得如同稀世的蓝宝石,留着长发也长得偏柔和。明明是这样有些中性的长相和外貌,却偏偏带着典型的精英人群慵懒又不失游刃有余的Alpha气质。
再结合他学生会会长的身份……遇到信托基金养大的夏天打网球冬天滑雪假期前往不知名欧洲小岛支教,家里往上数三代都白得不能再白,但是支持有色人种和边缘群组还参与LGBTQ游行的非常有个性但个性全都一样的超经典款白男了?
都跨越世界了,这种生物也会像以前一样牢牢地占据自己的生态位吗?
不合时宜的无边际的联想,让露娜没忍住笑了一下。
“好,那就谢谢你了。”最后,她同意了。没坏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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