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光

　　林一序早上一睁眼，看见一个姜黄色的柜子戳立在眼前，懵了十几秒才想起自己昨天是睡在陈一敬家里。
　　他顶着一头鸡窝坐起，听见外面有水声，赶紧踩着拖鞋下床。
　　厕所里，陈一敬穿了一件白色背心和浅咖色短裤正在洗衣服，林一序就站在门口挠了挠后脑勺，他想起自己昨天的衣服还没洗就一阵头疼。
　　要搁以前他从来不需要考虑衣服的再利用率，不穿直接扔都没人说他，现在嘛……林少爷心里好一阵唉声叹气。
　　陈一敬看他直愣愣盯着自己，以为他想上厕所，不好意思被人看，就快速把手上泡沫冲干净，走了出来。
　　林一序以为他洗累了，让他接班呢，虽然洗别人衣服有点奇怪，但人家总归收留了自己，让他帮忙做点家务活也说得过去。
　　“我没洗过衣服，洗的不好你可别嫌弃啊。”他自顾自说着就要把手伸进脸盆，陈一敬一听不太对劲，在他手指即将触到泡沫的时候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
　　“咋了？”
　　林一序一脸迷茫。
　　陈一敬已经很久没有介意过自己不能说话这件事了，他手边没有手机，打手语对方看不懂，只能强硬的把人拉出了厕所。
　　林一序这会儿反应过来了，“啊，你不是让我洗衣服啊？”
　　陈一敬去卧室拿出手机，打字。
　　你先洗漱，然后吃早饭，其他的不用管。
　　大早上闹了个乌龙，林一序坐在饭桌上啃包子的时候脸皮都还有点烫。
　　“要是我看得懂手语就好了，每次让你打字也挺麻烦的。”
　　陈一敬在阳台拧衣服的手顿了顿，他从小到大听的都是“要是你会说话就好了，和你沟通就不用那么麻烦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抱怨自己看不懂手语的。
　　林一序吃完了，走到阳台帮他撑着衣架，看他晾衣服。
　　“手语好学吗？有没有两天速成版？”
　　饶是陈一敬这么冷的性子，也被他异想天开的发言整笑了。
　　“靠，笑屁啊，我很认真的好吗？”林一序抬脚虚虚踢向他，“不过你笑起来挺好看的，我还以为你不会笑呢。”
　　陈一敬就是那种走酷哥路线的，一头扎手的青皮，冷淡的跟冰块似的脸，看得人大夏天也凉飕飕的。
　　不过林一序知道他是被迫冷淡的，谁让他天生说不了话呢？
　　“哎，你跟人吵过架吗？”
　　“你头发是自己推的吗？”
　　“你就一直是自己一个人住吗？”
　　林一序好奇心太重，一直跟在陈一敬屁股后边提出各种问题，冷清清的家里突然这么热闹，让他有点不太适应。
　　不过林一序似乎也不是一定要他回复，他自己也能把天聊下去。
　　中午陈一敬煮了面条，两人简单吃了一点，然后睡了个午觉，他就要去秦无家打游戏了，让林一序自己呆在家里。
　　“能带我去吗？一个人呆着有点无聊啊。”
　　陈一敬正在门口换鞋，从他的角度可以看见林一序面条似的瘫在床上，小腿荡在床边一晃一晃。
　　他想了想，给秦无发了信息，问能不能带一个朋友去他家。
　　秦无秒回，来呗，男的女的？
　　陈一敬回复，是男生。
　　秦无发了个手指比OK的表情包：那我就不用收拾了。
　　陈一敬便去卧室门口敲了敲门，做了个勾手指的手势。
　　林一序火速跳下床，“妈的，终于能跟人实时交流了，可憋死我了。”
　　他话一出口才觉得不太妥，小心的观察陈一敬的脸色，发现他依旧是一副淡淡的表情，看起来并没有生气。
　　秦无家在北郊，陈一敬骑自行车过去，林一序坐在后座屁股被硌了一路，最后几分钟说什么也不肯坐了，跟着陈一敬一溜小跑到秦无家。
　　“呦，哥们怎么称呼啊？”秦无亲自来一楼开门，把两人迎进屋里。
　　“林一序。”
　　秦无咂摸着这个名字，感觉有点莫名的熟悉，好像在哪儿听过似的，不过他也没多想，中国这么大，重名有什么稀奇的，跑去厨房把阿姨刚切好的水果端到茶几上。
　　“来尝尝这个西瓜和哈密瓜，我表姐从新疆寄过来的，可甜了。”
　　陈一敬熟门熟路的从茶几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盒牙签。
　　林一序倒出一根插了块哈密瓜送进嘴里，味道确实好，清脆甘甜，唇齿留香，他吃完满足的往沙发上一靠，享受着中央空调的凉气抚平一身燥热。
　　“终于复活了，刚刚路上差点给我热死。”
　　秦无一边吃瓜一边打量着林一序，长得挺帅，性格随和，但陈一敬和他初一就认识，从没听说过他还有这么一个朋友。
　　“兄弟，你是本地人吗，怎么以前没听敬哥提起过你？”
　　林一序尴尬的挺直腰板解释，“我老家是这儿的，今年刚转学过来读高中，我和陈一敬也是刚认识，不算很熟。”
　　不算很熟，暂时同居。
　　陈一敬安静的坐在单人沙发上玩手机上的五子棋，没参与他们聊天。
　　“你转到哪个学校了，没准我们还是同学呢。”
　　林一序支着下巴回忆了一下，“好像叫远溪中学，这学校怎么样，住宿环境好吗？”
　　他既希望环境好一点，能住的舒服一些，又希望环境不要太好，不然他怕住宿费太贵，住不起。
　　秦无听了很激动，西瓜也不吃了，一屁股挪到林一序旁边，“缘分不浅啊，咱仨高中都是远溪，要是能分到一个班就好了。”
　　林一序也高兴，他冷不丁的被流放到这个小城市，举目无亲无依无靠，现在一下有了两个热乎乎的小伙伴，心里盘踞了几天的阴霾终于被驱散了一些。
　　又闲聊了十几分钟，水果都吃完了，秦无便招呼他们上楼打游戏去。
　　“加个好友吧，等会儿一起来一局。”
　　秦无报出自己的ID，然后就见林一序身子僵了僵，呼吸都停滞了几秒。
　　“那个……我突然想起来我号被封了……你们打吧，我观战就行……”
　　林一序慌慌张张的把陈一敬往电竞椅上按。
　　陈一敬抬眼，盯了几秒他紧绷的下巴，才把注意力集中到游戏里。
　　秦无不疑有他，转头和陈一敬开了双排。
　　林一序心虚的抹了把额上的汗，幸好他反应够快，不然要是被秦无知道自己就是那个杀了他两次的“小爷我一无所有”，只怕又要被扫地出门了。
　　林一序等了一会儿，看他们都沉浸到游戏里，赶紧偷偷摸摸的拿出手机把自己ID改了，然后把游戏里秦无的好友给删了。
　　晚上阿姨给他们做了小龙虾，麻辣和蒜香两个口味，装了整整两大盆，秦无和林一序还喝了几罐啤酒，陈一敬要去兼职，不能喝酒。
　　酒足饭饱后出门被和煦的晚风一吹，滋味别提多美。
　　林一序在酒精的作用下，脸颊微微泛红，手脚并用的爬上了自行车后座。
　　“今天是我这个星期以来过得最开心的一天，”林一序奖励似的拍了拍眼前人的背，“回家咯！”
　　说完他身子一晃，脑袋歪在了陈一敬背上，少年皮肤的温度隔着一层布料传递到他脸上。
　　“现在，也就你还要我了，妈的，老子都社会性死亡了，哎你看过那热搜了没，他可真舍得花钱，热一挂了20多个小时，操！”
　　林一序口齿不清的絮絮叨叨，借着酒劲把憋了几天的话都吐出来。
　　“没人记得我了，我妈疯了，林潮信这个王八蛋巴不得我死了，你说我是不是上辈子毁灭世界了啊，居然落得这么个下场？”
　　他说的情绪激动就忘了自己还坐在自行车上呢，直接用手去拽陈一敬的胳膊，自行车被他的动作牵扯成S形运行轨迹，陈一敬费了大劲才稳住车把没把两人摔进灌木丛。
　　陈一敬重重的叹了口气，把林一序的两只手拉起来圈住自己的腰，然后拉出运动裤的腰带绑住了他的手腕。
　　“疼啊。”
　　林一序嘟囔了一句，想把手抽回来，被陈一敬不轻不重的打了一下才老实。
　　好不容易到家楼下，陈一敬把人半拖半抱的弄上楼，已经出了满身大汗。
　　林一序一进门就晃晃悠悠的去厕所放水，大概是酒精也顺着出去了，上完厕所还记得洗手。
　　然后睁着一双迷蒙的大眼睛看陈一敬走进来脱了衣服冲澡。
　　他其实也没看出个名堂，只记得皮肤挺白，腹肌六块，手长腿长……一分钟不到陈一敬就关水出来了。
　　林一序赶紧给他让开路，然后躺到床上去安静醒酒。
　　陈一敬换好衣服，又给他倒了一杯温水放在床头，一路上紧赶慢赶，到店里的时候刚好卡点。
　　“小陈，难得你也有快迟到的一天啊。”领班萍姐笑着打趣。
　　陈一敬很快打了手语，不好意思。
　　一个暑假相处下来，店里的人基本能看懂一些简单的手语，类似于你好，谢谢，再见，对不起之类的，不过平时交流基本还是靠手机打字。
　　工作日十点过后店里的客人就不多了，萍姐让陈一敬和另一个男同事去冷库做盘点，弄完就快到下班的点了，萍姐把考勤打印出来给他签字，说这个月的工资下个月会打进他银行卡。
　　“哎呀明天开始就见不到小帅哥了，真伤心，”萍姐像个大姐姐一样摸了摸他的头，“对了，你下次放寒假还过来吗？”
　　陈一敬想了想，拿出手机打字。
　　【应该不来了，高中比较忙，假期也很短。】
　　“你爸妈……算了，提起这个就来气，有什么困难就跟姐说啊，我能帮的一定帮。”萍姐知道他不爱谈父母，赶紧转移了话题，“学校是后天开学了吧，军训的东西你准备了吗，我有瓶去年买的防晒霜，不是很适合我的肤质，送给你好了，今年太阳毒，不要晒伤了。”
　　萍姐从更衣室储物柜里拿出一个小袋子递给他，里面除了防晒霜还有冰凉贴和驱蚊水，装得满满当当的。
　　“不许还给我，不许说不要，不许给我钱！”
　　萍姐严肃的警告他。
　　陈一敬只得老实接过，跟她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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