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只鬼王做夫君

　　这一觉睡得极沉，也是难得的安稳，睡醒之后，她发现自己身上盖着被子。

　　苗驰不在屋内，房门开着，洛念安走到门边往院中看去，苗驰正拿着扫把扫着满地的落花，那只小白兔还在，缩在角落里。

　　见洛念安出来，苗驰停下动作，回头过来看她，笑容明朗：“姐姐醒了？”

　　“嗯。”洛念安微笑回应。

　　苗驰问：“昨夜睡得可好？”

　　“当然，”洛念安眉眼弯弯，“铺盖铺上很舒服。”

　　苗驰将地上的落花扫成一座小丘。

　　洛念安还欲再说什么，却见到村长提着大包小包进了院子，他一见到洛念安，瞬间笑得露出牙花：“仙人，昨夜住得可还习惯？”

　　“自然。”洛念安温声笑道，“村长这是？”

　　“哦，我来送些东西给仙人。这是自己种的蔬菜，还有自家包的包子，仙人要是不嫌弃，就拿去吃。”

　　洛念安将村长引进屋：“怎会嫌弃，真是多谢了。”

　　“仙人不用客气，都是应该的。”

　　洛念安见他搓着手站在那，垂下眸，复又抬起：“村长来的正好，我有一问，想请教您。”

　　村长闻言，躬着身子凑近了些：“您说您说。”

　　“昨夜一切仓促，我没来得及细问，”洛念安道，“那蛇妖既然困扰你们已久，却并无打算，也不另寻他处，是为何？”

　　村长面上的笑容僵住，小心抬眼看向她，又别开视线：“我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舍不得离开呀。”

　　洛念安点头表示理解，又道：“可是，那巨蛇哪怕只来一次，灾后重建恐怕都不是件容易之事。你们如何承担得起暂且不论，昨日我见这村中的房屋并无任何修缮痕迹。”

　　她的语气始终轻柔，却无形中带着不容忽视的威压。

　　村长语塞半晌，抬手擦了一把额头上渗出的汗珠：“真是什么都逃不过仙人的法眼，其实那蛇妖连上昨日只来过三次。”说着，他抬起眼皮看了洛念安一眼，见她始终面带笑意，便接着道，“第一次来，我们都跑了，过了一夜壮着胆子回来，发现什么事都没有，房子什么的都好好的，牲口也没死。第二次差不多也是这样，我们又不知道离开能去哪里，就继续在这住下了，毕竟祖祖辈辈都在这里，实在是舍不得走。”

　　“什么事都没有？”洛念安有些诧异。

　　“是呀，”村长道，“哪知道昨天李家母子跑的急了被绊倒了，才差点出了事。虽然前两次都没事，但我们实在是怕呀，才想法子留仙人住下来。”

　　洛念安见他心虚紧张，轻笑一声想要缓和气氛：“原来如此，村长放心，本来我也无处可去，还要感谢诸位收留呢。有我在一日，就会保证大家不再受到蛇妖的侵害。”

　　村长闻言松了口气：“有仙人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说着他看向屋里靠墙的一张高桌，又转过来，搓着手道，“仙人，我想打听一下，您昨日说的那位神仙，真的灵吗？”

　　洛念安略一回想，点头：“自然灵的。”

　　村长憨笑道：“那我能不能请回家中供奉啊？您知道那位仙人最近的神庙在何处吗？”

　　寻常家中供奉神仙神位是要从神庙中请回的。

　　洛念安愣住，她眨了眨眼，左看右看，含糊道：“其实……供奉这位神仙不需要从神庙中请回的。”

　　村长搓了搓手：“是吗？这样真的好吗？其实我不怕麻烦的，这个主要是看诚心嘛，我要是不表现出诚心来，怕惹了那位神仙不高兴啊。”

　　洛念安抬手搔了搔面颊，有些难为情：“她好像……没有神庙。”

　　“没有神庙？”村长愣了一下，“那她真的是位神仙吗？”

　　“当然，你没听说过吗？”

　　洛念安愣了愣，转而看向出声之人。

　　村长也是一愣，跟着看了过去。

　　苗驰正倚在门边，似笑非笑地看着村长。

　　村长被这道目光灼得瞬间移开视线，又看向洛念安：“对不住，是我冒犯了。其实我也怕请回家供不好。毕竟从来没有供过，昨日经仙人指点，倒有这份心意。”他说着，又看向靠墙的那张高桌，见上面什么都没有，问道，“仙人不是供那位神仙吗？”

　　洛念安微微一愣，点头：“对啊。”

　　村长憨憨笑着：“我们还特地给仙人弄了张供桌，不如仙人把牌位摆出来，这样我们也好来跟着拜一拜，求个福。也省得自己去请，又供不好，惹了上头不高兴。”

　　洛念安彻底愣住，看向那张高桌，沉默片刻，她吞吐道：“这……不好吧，好像不是很方便，哈哈……”

　　村长愣了一下，立马道：“也是也是，这里条件不好，确实不应该供神位，是我想的太简单了。”

　　洛念安连忙摆手：“不是，不是这个意思，您误会了……珈洛公主她供在哪里都可以的，可以的。”

　　村长再次面露喜色：“那就是可以了？太好了，想不到我们玉兰村也能请来神仙了，太好了。”

　　“……”

　　见村长这样兴奋，洛念安也不知该怎样婉言相拒，索性就随他去了。

　　村长走了，然后带了几个人来，看那架势是要布置供桌，摆放烛台前还特地都净了手。

　　洛念安神色复杂地倚着门框观望着，苗驰立在另一侧咧嘴笑。

　　洛念安看向他，有些好奇：“何事如此开心？”

　　“哦，”苗驰稍微收敛了些，“从未供过神仙，觉得新奇有趣。”

　　洛念安的神色更复杂了，顿了顿，她问道：“你听说过珈洛公主？”

　　苗驰道：“是啊。神界中天紫微大帝的女儿，古籍有载。”

　　洛念安抿了抿唇，点头：“也许是吧。”

　　“姐姐不是供这位神仙？”苗驰继续道，“据我所知，这位神仙目前尚无神庙，姐姐又是从何得知？”

　　洛念安将他面上的笑意尽收眼底，却是怔住，抬手搔了搔面颊，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须臾，她道：“我也是偶然翻到一本古籍得知，觉得……有缘。这种事情嘛，全看缘分。”

　　苗驰笑着点头：“姐姐说的有理。”

　　洛念安搔着面颊，心中仍觉惊奇，小声道：“确实不常听说哈，你竟然知道。”

　　苗驰笑了笑，扭头看过来：“说明我与这位神仙，也有缘。”

　　洛念安迎上他的视线，须臾，轻笑一声：“确实很有缘了。”

　　话音落下，洛念安看向那边忙碌的几人，双眸轻眨，又垂下。

　　“姐姐在想什么？”

　　洛念安回神，看向他：“觉得奇怪。”

　　苗驰歪头倚着门框：“哪里怪？”

　　“那蛇妖进村，人都跑了，它又不吃牲口，不毁房屋，难道只是闲来无事路过？”

　　“那姐姐怎么想？”

　　“或许，”洛念安抬手捏上下巴，“有什么人在它作乱前就将其赶走了。”

　　“有可能，”苗驰弯起唇角，“说不定每次都有像姐姐这样的高人及时出现。”

　　洛念安抿唇深思：“会是谁呢？”

　　苗驰双手一摊：“这我就不知道了。”

　　“也是，”洛念安抬手摆了摆，“平白无故纠结这做什么？我能碰上，自然也会有其他人碰上。”

　　话音将落，村长煞有其事地双手捧着用木头打磨好牌位走了过来：“仙人，我们几个不识字儿，你看这牌位上的字……？”

　　洛念安猛地记起这档子事，无奈认命，她刚要接过牌位准备自己写字，苗驰便挤了过来：“我会写，我来写。”

　　“太好了。”村长双眼亮晶晶，跟苗驰一起往供桌那边去了。

　　洛念安好奇，跟过去看。笔墨都准备好了，故而苗驰写得很快。她往前凑了一点，看过去，随即微微一愣。

　　木牌上写着“珈洛神位”。

　　这几个字写得很好，仔细看去，那笔锋走势，还有几分自己所写之字的味道。

　　洛念安的字是小时由神界文职上神启灵真君教授的。大家之字好总是好的，但看来看去总是大同小异。洛念安学时也是那般，大体字形是一样的，只是融入自己的所念所想，便会稍有不同。

　　苗驰偏头看她，口中道：“写的不好，姐姐见谅。”

　　“没有没有，”洛念安摆摆手，“写的很好，方便问一下是何人教导吗？”

　　苗驰双手将排位摆好：“幼时遇到一位大师，她教的。”

　　洛念安喃喃道：“这样啊，教你之人想必也是一位厉害人物。”

　　苗驰闻言轻笑一声，点头：“当然，我从未见过比她更厉害之人了。”

　　供桌布置好，村长和其他几人又回去了。洛念安在院中逗兔子，苗驰出了院子不是做什么去了。

　　过了一会儿，不远处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由远及近，一群人眼见着冲进院门，乌乌泱泱，来到洛念安面前，七嘴八舌地说要来拜神仙。而后又绕过她进了屋子，争先恐后又井然有序地摆上贡品，什么蔬菜瓜果大米，应有尽有。供桌前没有蒲团，村民们也不介意，直直就往地上跪。

　　洛念安忙赶上去，一手一个拖起：“不必跪，不必跪。”

　　村长道：“拜神哪有不跪的道理？”

　　洛念安用力拖着还欲再跪下去的人，拉拉扯扯好不费劲，她大声道：“诸位，供神说白了本就是一场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买卖，又何须将自己放至低位。不必跪，心诚则灵，心诚则灵啊大家。”

　　众人将信将疑，犹豫着站在那对着珈洛的神位虔心拜了又拜，七嘴八舌地许愿，什么“风调雨顺”啦，“五谷丰收”啦，“娶个漂亮媳妇”啦……打住！

　　“大家，”洛念安忍不住出声提醒，“珈洛公主降妖除魔或许在行，其他的着实是有些难为她。”

　　于是大家住了嘴，又改口许愿道“平安顺遂”。

　　洛念安将他们的心愿默默记在心底，然后发现自己好像没几个能实现的。秋收可以帮着收一收，但增产她好像没办法，这个应该去找谁？水神还是地神？一家平安大抵也能做到，但添个孙子不太行。

　　一群人拜完，又乌乌泱泱如潮水般退去，小院一下子又安静下来。

　　洛念安有些心累，出了门，见到苗驰不知道从哪弄来了几块木材，正一条长腿踩在一侧，拉着手里的锯子。她疑惑：“这是在做什么？”

　　苗驰回头看了她一眼：“会点手工活，想着给姐姐做张床。”

　　洛念安扬着笑，真诚道：“你看着真不像会手工活的人。”

　　“姐姐，人不可貌相。”

　　洛念安笑了几声：“是这样。”她抬头看了看天，“饿不饿？我做些饭吃？”

　　“好呀。”苗驰应着，继续忙着手里的活。

　　洛念安则转身回到屋里，取下供桌上的瓜果蔬菜，在灶台前开始生火做饭。

　　很快，床和饭都做好了。

　　二人坐在灶台边的破旧木桌旁，洛念安递出筷子，微笑道：“尝尝？”

　　“嗯。”苗驰也笑着，接过筷子，夹了一筷子掺在红的青的辣椒堆里的圆白菜，送入口中，眼睛一下子睁大了些，愣住神，没了反应。

　　“怎么了？”洛念安见他的反应微微一怔，“不好吃吗？”

　　苗驰回神，连连点头：“好吃。”

　　他说着，又吃了几口，仿佛真的很喜欢她的手艺。

　　“那就好，”洛念安松了口气，“我也是很多年前跟别人学的，那人的手艺很好，我最喜欢吃他做的辣椒炒肉了。”

　　这样说着，她的思绪忽然飘走了。

　　飘到五百年前，初遇洛太初时。她见他收拾屋子辛苦，便决定用洛太初刚打扫出来的干净的灶台做东西给他吃，也刚好那时热心的村民们送了点瓜果蔬菜来。说干就干，那时虽刚到人间不久，但洛念安是个一看就会的人，她边回忆着这几天的所见所闻，边动起手来。

　　于是洛太初忙完外面的事情后，一进屋，就看见洛念安正盖上锅盖。

　　“……”洛太初看了一眼她手边的食物残渣，不太确定地问道，“姐姐这是？”

　　洛念安笑眯眯的：“我在尝试做些吃食。”

　　洛太初走过去，看向战况激烈的战场，沉默了一下，动了动嘴皮子，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洛念安把他带到椅子上：“你歇一会儿吧，马上就可以吃了。”

　　空气中弥漫着难言的气味，洛太初持续沉默着，最后还是忍不住提醒：“姐姐，好像有些糊了。”

　　“糊了？”洛念安一愣，“糊了是何意？”

　　“就是，已经熟了，不能再煮下去了，再煮就不能吃了。”

　　洛念安这才走到灶台边，恍然大悟：“原来不煮不能吃，煮时间长了也不能吃啊。”她边嘀咕着，边把锅里的东西装到盘子里，然后端着一盘五颜六色的黑东西到洛太初面前，依旧笑眯眯的，“尝尝？”

　　“……”洛太初不可置信地看着那盘五颜六色的黑东西，迟疑地拿起手边的筷子，顿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洛念安，视死如归地夹了一筷子送进嘴里。

　　“怎么样？”洛念安满眼期待地望着他。

　　洛太初面色苍白，点头：“好吃。”

　　“是吗？”洛念安得到肯定答复，忍不住笑意，赶紧尝了一口。

　　洛太初仔细观察着她的神色，见她将口中的东西咽下，而后惊喜地睁大双眸：“真的不错诶。”

　　“......？！”洛太初暗自震惊，又尝了一口，他沉吟半晌，不知到底是何处出了问题。

　　洛念安大抵也想不到，自己山珍海味吃得太多，偶尔吃些难吃的，只觉得新奇，并不知这叫难吃。

　　后来，她和洛太初二人相继在茅房待了半日。

　　往事不堪回首，洛念安暗自尴尬着，发现苗驰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她，他笑了一下：“是吗？也巧，我会点厨艺，下次让姐姐尝尝。”

　　“你还会下厨？”洛念安觉得惊奇。

　　苗驰扬眉：“不像吗？”

　　洛念安摇头：“当真不像，你看着像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之人。”

　　苗驰轻笑：“姐姐，人不可貌相。”

　　“人不可貌相。”洛念安猜到他要说这一句，便随他一起说出声。

　　苗驰一怔，末了，二人相视一笑。

　　席间，洛念安察觉到似乎有人靠近，于是放下筷子，起身到门口查看。远远就见着一身白色锦袍的锦和缓缓走近，在门口张望了一会儿，似乎在犹疑些什么，见到洛念安，才放心地用拂尘推开院门进来。

　　洛念安挂着笑，朝前走了几步迎上去：“锦和真君，怎地劳您大驾？”

　　“殿下，”锦和先是打了个招呼，停在院中道，“寻真阁查到此间有一处殿下的神庙，我现下又联系不上殿下，故而下来看看。”

　　洛念安有些窘迫，她搔了搔面颊，转了话题：“下来时忘记询问真君的读神令了。”

　　锦和微微点头，二人就此交换了读神令。

　　洛念安侧过身子：“我们正在吃饭，真君要进来吃点嘛？”

　　“你们？”锦和往前，一脚跨进房门，却猛地掩面退到门口扶着门框咳出声，好半天才缓过来。

　　洛念安在他身旁关切道：“没事吧？”

　　锦和摆摆拂尘，勉强道：“没事，只是有些呛鼻。”

　　洛念安疑惑：“什么呛？”

　　说完她才忽然想起来，满是歉意：“哦，抱歉，我比较喜欢吃辣，可能多放了些辣椒。”

　　锦和再次摆摆拂尘，稍微适应之后又迈了进去，正和坐在桌边支着二郎腿手中转着筷子的苗驰对视上，他再次顿住脚步。

　　“这位是？”锦和看向洛念安。

　　“这位是......”洛念安顿了顿，“我的好友。”

　　苗驰闻言双眉微挑。

　　锦和的目光落在他的衣袍上，良久，转而看向洛念安：“殿......有要事。”

　　“好。”洛念安了然应声，对苗驰温声道，“你先吃，我有事需要出门一趟。”

　　说罢，她正欲转身随锦和出门。

　　“姐姐。”安静良久的苗驰忽然出声。

　　洛念安回眸看去。

　　苗驰笑得无害：“还回来吗？”

　　洛念安应下：“自然。”

　　言罢，她随着锦和出门。二人在神界的大街上并排走了许久，见锦和几次欲言又止，洛念安笑得和善：“真君似乎有话要说。”

　　锦和听她这么说，便开了口：“殿下与那位少年相交甚久？”

　　洛念安闻言，缓缓眨了眨眼，点点头，又问：“真君似乎对他很感兴趣？”

　　“没有，”锦和微微摇头，“既是殿下之友，想必殿下对他也是知根知底，那便无事了。”

　　洛念安笑了笑，转移话题：“真君喊我上来是所谓何事呢？”

　　锦和缓声道：“帝君回来了，得知殿下飞升，特召众上神到紫微大殿，互相认识一下，顺便商讨殿下的职位。”

　　洛念安忽然笑不出来了，她抿起唇，沉默下来。

　　片刻之后，锦和又道：“殿下，我的好友申请过去了，你通过一下。”

　　“？”洛念安疑道：“什么好友申请？”

　　锦和解释：“是这样，现在各神仙之间的联系略微换了方式。使用读神令互相申请成为好友，下次再通过神识联络便不用再重复读神令了。”

　　“这样啊。”洛念安听着，神识也确实察觉到了锦和的申请，便确认通过。

　　“日后殿下有需要，直接传讯我便是。”

　　洛念安笑着应声：“好。”

　　锦和继续道：“我邀请殿下进了神界的读神阵，殿下收到了吗？”

　　“收到了。”洛念安起先被阵内的声音吵得脑袋嗡嗡响，摸索一番，默默开启了静音模式，“现在真是不一样了。”

　　“是啊，时过境迁。”

　　闻言，洛念安笑而不语，眼中映出神界之景，如今的一切，确实与五百年前不一样了。

　　她生长之地，终于令她感到无限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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