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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铜黄的钥匙在老旧的锁孔中艰难地转了一圈,“吱呀”一声,宿舍门打开了。
“哟,老季回来了啊,”室友林越许在从床上探出个脑袋来,“你咋没和孙落然一起去看电影啊?”
季时洲脱下大衣挂在玄关处,没有搭理林越许的问话。
林越许对季时洲的这种爱答不理的样子也是习以为常了,自顾自地说下去,“老季啊,咱要往前看啊,这大好青春怎么能够只是...”
林越许停顿一下,才自然地接上,“专心于学术研究呢!孙落然多好一女生啊,还是咱导师的女儿,这要是成了,亲上加亲,直博完全不是问题啊!”
林越许扫了一眼,仍在不断朝外跳动消息地的群聊,数条都是来自孙落然一人,关上静音,从上铺翻身而下,一个跳跃就轻盈落地。
季时洲从他的身后绕过,余光中见到他的动作,提醒道,“你上学期就是这样骨折的。”
林越许薅一把额发,潇洒说道,“那已经是上学期不成熟的我,现在的我就算是从这四楼翻下去都一点问题没有!”
“是吗,下周体院有个攀岩比赛,我看好你。”季时洲随手给他转发了报名链接。
“你别转移话题,孙落然到底哪里不好了,人家这么追你,你都不给她一点机会。”林越许一推椅子,滑轮滚动,精准地停在了季时洲旁边,林越许一屁股坐下,翘起二郎腿往椅背上一靠。
“不喜欢,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有时间不如想想怎么提高她那点绩点,不然今年的保额名额肯定是落不到她身上的。”季时洲从包里抽出电脑,上次投的期刊发来修改消息,他打算这个周末就给改掉。
林越许伸手猛地按在季时洲正要打开的电脑上,不给季时洲打开的机会。
对着季时洲冷冷扫来的眼神,林越许嘴唇微动,心里想着到底要不要说。
他和季时洲在本科的时候就是室友,季时洲从前远没有如今冷淡,跟刚从冰柜里解冻似的,逢人也算是言笑晏晏,当年也是男女通杀的hu。
直到大三的暑假过后,季时洲请了两个月的病假,再次见面,便成了如今的模样,他当初以为季时洲是因为面瘫了才请的假。
林越许至今仍然记得打开宿舍门的那瞬间,对上季时洲的眼神,陌生疏离,惊得半截“老季”卡在喉咙里,拐个音硬生生变成了客气又疑惑的“你好?”
虽然后来相处着相处着,他也脱敏了。但是对于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是真的很好奇啊!
季时洲刚回来的那段时间,他们几个室友背着季时洲偷偷建了个三人小群,经过无声的眼神和面部肌肉交流,同时有着无形的高科技互联网的大力协助之下,三人达成一致决定,权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虽然不能问,但是不妨碍林越许心里想法万分,最开始的那半年,他一直以为是他很重要的亲人去世了。
直到元旦,透过教室的窗户,看到窗外绽放的烟花,和烟花之下表白的男生,余光中季时洲映在玻璃上的脸,他猛然想起季时洲之前天天煲电话粥的对象来着。
这段时间季时洲整个人气质变化过大,他居然都没发现每晚必要阳台电话粥这学期都没有听到过了!
“季时洲,你那个还在读高中的小女朋友呢?”林越许看着窗户上季时洲的倒影说。
季时洲笔尖未停,林越许等了半晌才从听到季时洲一声,“没有女朋友。”
嘶,不对,不太对。林越许一愣,顿感不对。
他的视线从窗外转回季时洲身上,细细观察,嘴上问道,“之前也没有?”
从林越许的角度看去,季时洲的笔尖停住,不自然地扭动一下手腕,眉头紧锁,垂下的眼睛藏在阴影中昏暗不明。
“没有。”
林越许简直要当下就拍桌蹦跳而起,他!悟!了!
这表情,他这个常年吃瓜爱情第一现场的人简直是熟啊,太熟了!
什么亲人去世,呸呸呸。绝对是失恋了。
他一边感慨这是什么绝世大情种,一边在没有季时洲的三人小群里激情输出。全情投入在劈里啪啦打字中,没有看到季时洲挽上一截袖子,露出贴手腕上的止痛贴......
“想好了没?”季时洲在林越许提溜转的眼珠子开始转第十二圈时,出声打断。
“啊——”这一声拉回了林越许越跑越远的思绪,嘴巴长成O形,又闭上,表情活像是吃了一通屁一样憋屈极了,双脚一蹬,连人带椅地滑回自己桌子前,郁闷地拿起手机,在不断跳动消息的小群里激情输出。
戳人伤口非他这种具有当代青年优秀青年所为,林越许吃当事人爱情瓜的第一准则就是当事人不说,他就不问。
季时洲转转右手手腕,目光触及手腕处一道极浅的痕迹,心里莫名一痛,左手不由得按上胸口,俊秀的眉眼皱起。
心脏骤痛之间,他抚在胸口的手向上摸索坠在颈间的玉牌,然而手上却是摸了个空,平整的领口之下空无一物。
季时洲的手一僵,在脖颈处细致地摸索一遍,玉牌确实不见了。
“时洲,切记,玉牌绝不可离身。”爷爷的殷殷嘱咐仍在耳边,父母泪眼婆娑的样子尤在眼前。
季时洲闭上眼睛细细回想,玉牌能是在哪里丢的。
玉石落地,必有脆响,他不至于没有注意到。
“老季,咋?这是想通了,要跟孙落然去看电影了?”合页发出“吱呀”声响,林越许才从激情输出中回神,一回头就只看到季时洲黑色大衣的一角从视野一晃而过。
他自然是知道季时洲不是和孙落然去看电影的,只是激情上头,难免调侃一下。
天气转凉,夜晚来临得越发快了,落日余晖只剩下天际一线,路边昏黄的灯光同时亮,照亮脚下的路,倒是给沿着来时路寻找的人寻了个方便。
一路从宿舍区走到教学楼,季时洲看到一截红绳或者一块莹白玉石的踪迹。
季时洲自那时醒来时就意识到他丢了些什么,也忘了些什么,身体一处总是空落落的。
而恰好于是的出现很好地填补了这一处空落,而如今玉牌不见。
季时洲垂下眼帘,在手机上敲敲打打一番,到底还是按到了删除键上,清空了聊天框的内容。
妈妈自从去年开始心脏就不太好,还是不要让他知道好了。
今天的实验室难得一个人都没有,季时洲关上灯,锁上门。
楼道的声控灯坏了有两天了,有的尚能反应慢半拍地亮起,更多的是彻底罢工的。
手机微弱的灯光只能照亮一小方,走过楼道尽头的镜子时,一道黑影似是从镜子处一闪而过,季时洲目光移去时,只看到一身黑的自己,与镜中的自己遥遥对视。
是错觉吧。
季时洲脚步不停,沿着楼梯朝一楼走去。
身后的声控灯迟钝地亮起,在楼梯上映射出歪曲的影子。
“嘿嘿嘿,就是这人了......”歪曲的影子从地面扭曲地钻出来,爬上白墙上,在一片白中落下一片浅浅的灰黄色轮廓。
镜子里的黑影迈一只脚,半个身子隐没在镜子里,斜斜地看了一眼贴在墙壁上的影子,咧开嘴,发出沙哑的声音,“呵,你的?”
校园在夜幕之下寂静,风动树梢落下的银杏叶子铺满了人行道,踩上去嘎吱作响。
一阵刺眼的闪光灯在右侧突然一晃,季时洲猝不及防被晃了一眼,本能地偏过头去,待这阵刺眼的白光从视线内褪去,一个手拿相机的男生,同不远处站在银杏树下的女孩转身对他歉意一笑,弓身道歉,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没事,”季时洲颌首,不甚在意地回道。。
待季时洲走远,这对小情侣对视一眼,齐齐跟着季时洲走去。
相机同银杏叶一样在空中打个旋后飘然落到地上,化作一张灰黄的纸,不过片刻就被簌簌落下的叶子覆盖。
“哟,又别的鬼看上他啦。”在路灯照不到的阴影中,簌簌飘出许多纸片。
-
浴室哗啦啦的水声停下,卫生间门一开,氤氲的热气争先恐后地冒出,柏舟穿着软乎乎的睡衣,擦拭着衔着水珠的发尾。
柏舟把毛巾随手往茶几上一扔,整个人一跳摔进柔软沙发,右手一挥接过弹射而起的小说,翻到昨天看到的页数。趴在沙发上往嘴里塞了块橘子,就这后面的内容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啧,带球跑,好土啊......好香......嘿嘿嘿嘿......”
“砰!”
柏舟正看到主角带球跑马上就要被抓回这样那样的时候,这声巨大的响声猛地把他从不可言说的世界中拉出来,惊地他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我靠什么情况?我家塌了?”
事实是他家塌了,但也没完全塌。
柏舟从窗户朝外望去,原本错落有致的小院中央凭空出现一个大坑,在昏暗小灯下正飘着扬起的灰尘。
???
技术部已经烂到房建组了吗?
柏舟心里怒骂没用的技术部饭桶,推开房门,朝着大坑走去。
一双苍白的手突然扒上坑边,鼓起的青筋异常明显。
还伴随着沉重急促的呼吸声,“呼呼呼呼”。
我靠,有鬼!!!
柏舟的脚步停驻在距离坑边三米的距离,从一边抽出一根竹子削成的尖锐木棍,尖头在那双手旁边敲敲。
那双青筋鼓起的手一顿,一道小到柏舟根本没有听清在说什么的声音从坑里传出。
“你说什么?”柏舟持着竹棍走到坑边,由上往下看去,一身穿白袍头戴高帽的鬼眼巴巴地抬头仰首同他对上了目光。
“你能不能拉我一把,我...不下心摔下去了......”白袍鬼疑似羞愧地低下头。
这身穿扮——是白无常。
落在坑底的一段有点眼熟的锁链,顿时让柏舟想到上个月的天降锁链。
没想到这么快,这事就出现在他家,还把他家的院子给砸了个三米深的大坑啊啊啊啊啊!
这修一下得要多少积分啊!
他还只是个刚工作一天,积分为零的穷光蛋啊!
柏舟边内心尖叫,边黑着脸把手中的竹杆反个方向,向下伸到坑里,伸手另一只手手边,空出来的一只手握住他死死扒拉在坑边的手,手臂一施力就给把这鬼直接从坑边拉出来,还带出了坑底的锁链。
狼狈地扒拉在坑边努力带着长达三米的勾魂锁网上爬的白无常猝不及防就被拎小鸡一样,从坑边稳稳落到平地上,惊叹道,“哦天,这位朋友你可真是力大无穷。”
“多谢你的夸奖,但是我们还是先说说我家院子这个坑吧。”柏舟一扬下巴,示意这位白无常看看他的杰作。
这位白无常眼神闪烁片刻,抱歉地说,“真是对不起,我明天就联系技术部给你修上。”
他挠挠头,从白袍中掏出一张金光灿灿的卡片递给柏舟,“我的身份卡押给你,我肯定给你修上的。”
金色的卡面,这是积分超过5000身份卡才会是这个颜色。
这都可以把他这整个房子修一遍了!
柏舟的视线从金色身份卡一路向上,沿着白衣,攀上对方神色紧张的脸。
是个富哥啊。
柏舟接过对方的身份卡,这么一张身份卡亮出来,他就相信他肯定会履行承诺的,富哥才不会稀罕这么一点维修的费用。
两年前,东面同四合院相接的墙莫名其妙砸了个窟窿,当时的无业游民柏舟甚至支付不起2积分的维修费,还是好心邻居给窘迫的他支付的。
白无常见他收下了自己身份卡,终于松口气,含笑同他告别,转身去查看勾魂锁。
这口气还未松完,他又猛地惊恐地吸气,“这这这这......”他盯着一处半天说不出第二个字。
“怎么了,”柏舟刚把这张金卡妥帖地放好,就听到那边的动静,上前一步,顺着白无常的视线看去,是很正常的完好的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勾魂锁。
“我我我我....”白无常嘴唇抖动。
“你你你?”柏舟侧目看向他。
白无常欲哭无泪,“我完了,我把鬼魂搞丢了啊啊啊啊啊!这这这这可怎么办啊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
白无常原地绕圈,抱头哽咽。
柏舟光是看着他转圈就要晕了,连忙移开目光,落到大坑边幸免于难的煤球身上,那如往常一样高扬的尾巴,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似是比平常要失落上几分。
柏舟兀自摇摇头,笑嘲自己真是头昏脑胀了,一个木雕还能给他看出失落来了。
柏舟嘴角露出一丝笑来,又猛地抿平,目光锐利地落到煤球身上。
这下绝对不是错觉。
柏舟看到了煤球的尾巴轻轻地晃动了一下。
一个木雕,它动了?
柏舟悄然靠近,俯视煤球总是咧着嘴笑的脸,同他两只黑豆般滴溜的眼睛对上,黑色的瞳孔中映出一双全然不同的眼睛,正凄苦地看着他。
柏舟蹭蹭蹭后退数步,对着还在原地转圈的白无常说道。“你找的不会是这个鬼魂吧?”
白无常闻声顿时停住旋转的脚步,没有任何眩晕地直奔这边,“是是是是就是他!”
“那你赶紧给他送走吧。”柏舟避开那凄惨得要化作实质的视线,同无常说。
“好好好,我马上带走,”勾魂锁从远处凌空扫来,直指他的煤球。
柏舟欲要制止,白无常已经小声开口,“我轻轻的,不会弄坏你的小狗的。”
带着破空的气势凌空而来的勾魂锁在触上煤球的前一秒,柔和下来,轻缓地缠绕上煤球。
半晌过去,勾魂锁还缠绕在煤球身上,纹丝不动。
......
柏舟打了个哈欠,眼皮有些沉,正要摇摇手回房间睡觉,手方才抬起,就听见白无常发出一声不解的“咦”声。
柏舟左眼皮跳动,他赶紧转身疾步走向房门。
“咦,这位朋友你的这个小狗是否有什么不寻常之处,这鬼魂为何不受勾魂锁束缚?”
柏舟收回搭在把手上的手,叹口气,“这位白无常,我不知啊。”
“这这这...”无法的白无常又开始焦头烂额,这次只转了小半圈便停下,“这位朋友,这个鬼魂能否先留在这里,我去寻我们组长来......”
他满是歉意地看向柏舟,又补充道,“我的积分你若是需要大可划与你,权作补偿。”
"全部?"柏舟挑眉。
白无常笑道,“可以。”
富哥啊富哥真的是富哥天降富哥。
“答应你了,你快去吧,我睡觉去了,”柏舟转身挥手。
白无常朝着柏舟弓身作揖,随即小跑着推门而出,翻飞卷动的衣角消失在院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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